“也許我該送你回去,”提邁爾-寇仔細打量着姑娘,說道。她又小又瘦;要不是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她的臉本來是很普通的。她把她的粗絨線斗篷披在身上,把她在貿易站買的包裹抱在胸前。她害羞地朝他笑了笑。提邁爾-寇認爲,這個微笑使那張蒼白飢餓的臉變得美麗起來。
“或許你可以,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那個姑娘有些靦腆地說道。
“一點也不麻煩,”他說。“也許那些匪徒還在外面埋伏着。”
“我對此表示懷疑。他們似乎太怕你的朋友了。”女孩笑了笑。
“那麼,讓我來幫你拿那些草藥吧。”提邁爾-寇仍然不遠放棄。
“女主人告訴我它們很特別。它們是用來解除凍傷的。如果我帶着它們會感覺好些。”女孩再次拒絕了提邁爾-寇的好意。
提邁爾-寇只能聳聳肩。他們走到寒冷的空氣中,呼出的氣像雲一樣。在夜空中,灰色的山脈像巨人一樣隱隱出現。月亮的光照在白雪覆蓋的山峰上,使它們看起來像天空中的島嶼,漂浮在一片陰影的海面上。
他們走過貿易站周圍骯髒的棚戶區。遠處,提邁爾-寇看到了燈光,聽到了牛羣的鳴叫和低沉的馬蹄聲。他們正朝一個營地走去,那裡有更多的人陸續到達。
士兵們面如土色,雙頰凹陷,穿着破舊的束腰外衣,衣服上可以看到一隻咧着嘴笑的狼。穿着農民制服的車伕們,面色疲憊,望着他。女人們坐在司機旁邊,披着嚴實的披肩,頭巾幾乎遮住了她們的面容。有時,孩子們會從車後面偷看他們。
“怎麼回事?”提邁爾-寇問道。“看起來整個村莊都在移動。”姑娘看了看馬車,又回頭看了看他。
“我們是約翰-戈特弗裡德-馮-赫爾德家族的人。我們跟隨他被流放,前往邊境諸侯之地。”那個姑娘解釋道。
提邁爾-寇停下來朝北看了看。又有幾輛大車沿着小路開來,後面跟着一些掉隊的人,他們一瘸一拐地走着,手裡抓着細麻袋,彷彿裡面裝着比爾巴利所有的金子。提邁爾-寇不解地搖了搖頭。
“你一定是從西邊的山口進來的,”他說。他和白恩等人從山下古老的矮人通道過來。“現在已經是這個季節的最後階段了。那裡第一場暴風雪肯定已經開始了。山口只在夏天開放。”
“我們的主人被要求在年底前離開王國。”她轉過身來,開始走進那一圈用來擋風的馬車。“我們出發得很及時,但一連串的事故使我們的速度慢了下來。我們在山口遇到了雪崩。我們失去了很多人。”
她停頓了一下,彷彿想起了一些個人的悲傷。
“有人說這是‘馮-赫爾德魔咒’。男爵永遠也無法逃脫。”
提邁爾-寇跟着她。火上放着幾個鍋子。有一個巨大的大鍋,蒸汽從裡面冒出來。女孩指着它。
“這是女主人的大鍋。她在等草藥呢。”
“你的女主人是個女巫嗎?”提邁爾-寇問道。她嚴肅地看着他。
“不,先生。她是一個有良好資質的女術士,在馬爾努斯帝國的魔法學院受過訓練。她是男爵的魔法顧問。”
女孩走向一輛掛滿神秘符號的大篷車的臺階。她開始爬樓梯。她停了下來,手握着門把手,然後轉過身來面對着提邁爾-寇。
“謝謝你的幫助,”她說。
她向前傾身,吻了吻他的臉頰,然後轉身去開門。
提邁爾-寇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溫柔地拉住她。“等一會兒,”他說。“你叫什麼名字?”“柯爾斯頓-鄧斯特,”她說。“您呢?”
“提邁爾。提邁爾-寇。”
“寇?”她笑了笑問道。
“是的,我來自……事實上我的祖父來自瑟里斯坦菈。”
她又朝他笑了笑,然後消失在房車裡。提邁爾-寇站在那裡,看着那扇關着的門,有點茫然。然後,他感覺自己好像在空中漫步,漫步回到貿易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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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嗎?”格雷羅根問道。“你想讓我們和某個變節的公爵及其隨從同行?你忘了我們爲什麼到這兒來了嗎?”
“男爵。”白恩糾正道,然後把臉轉向提邁爾-寇,同樣開口問道。“是什麼讓你做出這個決定?”
莫里斯則好奇地打量着那個年輕的學徒。
提邁爾-寇環顧四周,看有沒有人在看他們。他和白恩幾人在貿易站最黑暗的角落裡喝着啤酒。幾個醉漢鼾聲如雷地躺在擱板上,矮人陰沉的眼睛使那些偶爾感到好奇的人不敢靠近。
提邁爾-寇狡黠地向前傾了傾身子,用談論陰謀的語氣說道。“但你們看,這完全說得通。我們正穿過這座山脈,他們也是。如果我們和他們一起,會更安全。”
格雷羅根用危險地眼神看着提邁爾-寇。“你是在暗示我在這條路上有危險嗎?”
提邁爾-寇搖了搖頭。“沒有。我想說的是,如果能說服男爵僱我們當僱傭兵,這將使我們的旅程會更輕鬆,我們的努力也會得到回報。”
“回報?”白恩擡起一邊眉毛不屑地說道,“你是指報酬?”
一提到錢,格雷羅根就高興起來。所有的矮人在本質上都是守財奴,提邁爾-寇心想。格雷羅根似乎考慮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如果這個男爵被流放了,他就是個罪犯,我也許拿不到他的金子。”
“而且…”矮人似乎在腦中交戰了很久,才繼續開口說道。“這是個秘密。”他低下頭,帶着多疑的狡黠四處張望。“我聽說山裡有金子,我想那寶藏屬於我們的,你們的和我的。當然,大部分是我的,因爲我要幹大部分的戰鬥。”
白恩想笑。沒有什麼比一個在黃金慾望的痛苦中掙扎的矮人更糟糕的了。最關鍵的是,格雷羅根認爲自己和之前一座破爛酒館裡矮人的談話沒有任何人聽到,但事實上,他倆的聲音讓那個只能坐十來人的破爛酒館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格雷羅根,我們甚至不知道是否有寶藏。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些年老的淘金者的胡言亂語,他們聲稱看到了山脈中的寶藏。但那個矮人有一半時間都記不住自己的名字。”
“格里姆是個矮人,人類。矮人永遠忘不了見到金子的情景。你知道你的人有什麼問題嗎?你不尊重長輩。格里姆會在我的人民中受到尊敬。”
“難怪你們的人民現在處於如此可怕的困境中。”白恩喃喃自語道。
“你說什麼?”矮人因爲沒聽清而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回答我這個問題。爲什麼格里姆自己不回來取寶藏呢?他在那個破酒館多少年了?”
“二十年。但這是因爲他表現出了適當的財政謹慎——”格雷羅根試圖解釋這個問題。
“你的意思是吝嗇。”白恩淡淡地說道。
“隨你的便吧,人類。他被守衛弄殘廢了。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信任的人。”
“那爲什麼突然告訴你?”
“你是在暗示我不值得信任嗎,人類?”
“並沒有。不過我想他想擺脫你,他想讓你離開他的酒館。我認爲他編造了一個關於世界上最大的寶藏被世界上最大的巨怪守護着的荒誕故事,因爲他知道你會上當的。他知道這樣會把你和他的酒窖隔開一百里。”白恩說道。
格雷羅根的鬍子豎起來了,他憤怒地咆哮着。“我不是這樣一個傻瓜,人類。格里姆對他所有祖先的鬍子發誓。”
白恩諷刺道。“是的,誓言。我猜,沒有哪個矮人違背過誓言吧?”
“嗯,很少,”格雷羅根不情願地承認道。“但我相信這個。”
白恩搖搖頭,諷刺這種事對格雷羅根似乎沒有什麼用。
提邁爾-寇看出這是沒有用的。矮人希望這個故事是真的,所以對他來說是真的。而白恩並不在意是否跟着男爵一起行動,所以只需要勸服矮人即可。
格雷羅根就像一個墜入愛河的人,提邁爾-寇心想,他無法看到他的愛人的弱點,因爲他在她周圍築起了幻覺之牆。格雷羅根撫摸着他的鬍子,凝視着天空,陷入了對由巨怪看守的寶藏的沉思。提邁爾-寇決定出他的王牌。
“這意味着我們不必走路,”他說。
“什麼?”矮人反應過來哼了一聲。
“如果我們和男爵簽約的話。我們可以搭便車。你總是抱怨你的腳疼。這是你讓它們休息的機會。”然後他又轉頭對白恩說道。“男爵也要穿越山脈,我們可以更快的到達我師父的法師塔。”
“想想吧,”他再次轉過頭,對矮人又誘惑地補充道。“我們有報酬,你不會感到腳痛。”
矮人似乎又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明白,除非我同意你的計劃,否則我是不會得到安寧的。我同意,但有一個條件。”
“那是什麼?”提邁爾-寇問。
“不要提到我們的目標。對任何人。”
白恩點點頭表示自己也同意矮人的要求。格雷羅根則挑起一側濃密的眉毛,狡猾地看着他。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爲什麼這麼熱衷於和這位男爵一起旅行,人類。”矮人補充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提邁爾-寇反問。
“你愛上了剛纔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是不是?”
“不,”提邁爾-寇激動。“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格雷羅根哈哈大笑,吵醒了幾個熟睡的醉漢。提邁爾-寇轉向白恩,尋求幫助,卻看見白恩和莫里斯也只是坐在那裡笑着看着他。
“那你的臉爲什麼變紅了,人類?”矮人得意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