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時,在黑暗騎士接近雷蒙德爵士之前,羅蘭德公爵的墳墓裡射出了一道眩目的光芒,一瞬間便覆蓋了整個戰場,光芒似乎無孔不入,掃蕩着卡姆蘭菲爾德原野上的一切。雷蒙德爵士感到一股溫暖與和平的浪潮籠罩着他,他知道這就是女預言家安妮斯頓再次召喚出的屬於那位女士的聖光。他對女神的信仰延伸到光,把光吸拉進到他的體內,用屬於女神的神聖力量充滿了他的身體。
這道光對亡靈的影響是瞬間發生的,而且有很大的不同。跟在惠特曼爵士後面的黑騎士們向布爾坦尼亞衝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崩潰了,亡靈戰馬和騎士的骨架像幹泥塊一樣分崩離析,剝落在地。當他們腐爛的屍體落在地上時,就會爆炸成一團團腐臭的塵土。空氣中有某種雷蒙德爵士難以確定的氣味。一種酸腐的帶着腐臭的氣息,讓他想起了被挖掘出土的墳墓。似乎每一口呼吸都耗盡了他全身的力量。
曾經有十幾個黑騎士的地方現在只剩下成堆的灰燼。作爲亡靈騎士的一員,惠特曼爵士依然存在,這個吸血鬼可怕的意志強大到足以對抗那位女士神聖力量所發出的淨化光芒。然而,即使是這個吸血鬼也沒能逃過被席捲過他周圍的聖火風暴所影響。他的盔甲燒焦了,他的外套變成掛在他的身體外燒焦的條狀物。他所騎的那匹如同夢魘的坐騎不再是爲了尋找鮮血而飛奔過卡姆蘭菲爾德田野,而是跛行着,步履蹣跚。
雷蒙德爵士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否則他將無法完成家族榮譽的救贖。他再一次咒罵自己粗心大意,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仍然身處戰場。然後,他突然感到了一種難以解釋的緊迫感促使她趕緊上路,把一切都拋開。然而雷蒙德爵士在這位女士的恩寵下,受到了黑暗騎士虛弱狀態的鼓舞,催促他的戰馬向受創的吸血鬼發動進攻。
在衝鋒中,雷蒙德爵士似乎發現自己的感官變得更爲敏銳,他注意到這片黃色的草原,周圍的空氣中傳來一陣沉悶的薰衣草香。風拂過他的臉,帶來了撲鼻的泥土氣息。地平線在他四面遙遠的地方伸展——右側的遠方,太陽仍然照耀着卡姆蘭菲爾德的原野,把田野映成一片閃閃發光的金色——而他面前則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轉身看着他,手中揮舞着長劍。
惠特曼爵士滿足了年輕騎士的願望。這個吸血鬼的劍撞在了雷蒙德爵士的盾牌上,砍了穿木頭,但卻沒有像他在莫爾索河邊對理查德爵士那樣造成破壞。雷蒙德爵士警惕地後退,黑暗騎士的力量依然強大,但已不再是遠遠超越人類的力量。
雷蒙德爵士再次轉爲雙手握住劍柄,向吸血鬼發出一擊猛烈的劈砍,在吸血鬼格擋的時候卻卸掉力量順着對方的長劍滑了下去,把吸血鬼的劍撥到另外一邊,然後猛地再次用力發出一記突刺。
吸血鬼的反應也被證明變慢了。雷蒙德爵士用劍刺向黑暗騎士的喉嚨,成功地刺穿了盔甲,將扭曲的盔甲碎片射向黑暗。惠特曼爵士雖然來得及把劍轉過來,截住了那一擊,但爲時已晚,抵擋不住雷蒙德爵士刺擊所造成的傷害。當雷蒙德爵士把長劍從吸血鬼脖子上拔出來的時候,黑暗的血液開始從吸血鬼的脖子上流出。令雷蒙德爵士感到欣慰的是,當他的敵人的力量和速度都被聖光影響後,這個吸血鬼的進攻動作仍是他熟悉的,他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又突然恐懼起來。
他身上的血腥味似乎把惠特曼爵士逼入了一種獸性的狂怒狀態。他從自己那夢魘般的坐騎上的馬鞍上跳下來,像森林裡的野獸一樣奔跑者撲向雷蒙德爵士。雷蒙德爵士還沒來得及收回劍,再次朝他的敵人揮砍,便被吸血鬼一頭撞入懷中。年輕的騎士和吸血鬼同時跌落下馬,在地上翻滾,鋼鐵的撞擊聲淹沒了兩個戰士痛苦的咕噥和咆哮。
兩名戰士在地上翻滾着進行激烈的混戰,彼此趁機揮舞着拳頭攻擊對方盔甲最薄弱的地方,最後雙方陷入了致命的擁抱。在他們從坐騎上跌落的時候,惠特曼爵士失去了他的劍,而雷蒙德爵士保留了他的劍。兩個戰士最後都在爲控制長劍而鬥爭,努力使它對準敵人的胸膛。
在雙方的角力中,當雷蒙德爵士看到惠特曼爵士那雙惡毒的、毫無人性的眼睛時,一股由憤恨組成的無形火焰在他眼睛裡燃燒着,剎那間他心中充滿了恐懼。那個他曾經遇見過得,幫助照料過他叔叔的屍體,並給他出主意如何爲羅貝爾伯爵所釋放的怪物贖罪的隱士騎士,如今已經徹底不存在了。從黑色鋼盔裡向他怒目而視的東西根本不是人,不管它有多像人。他的心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震得耳朵都快聾了。他想把一切都拋在腦後,他對自己生命的唯一感想是遺憾——不知具體所指,但超越一切的都是遺憾。
當雷蒙德爵士的手放鬆了,劍開始轉向騎士的胸部時,吸血鬼口中發出了勝利的嘶嘶笑聲。雷蒙德爵士緊緊地閉上眼睛,擋住了惠特曼爵士那充滿怨恨的怒視。他向那位女士祈禱,從他身上仍能感受到的神聖的溫暖中汲取力量。
一聲尖叫劃破了黑暗,接着是一聲低低的呻吟。
雷蒙德爵士凝視着躺在他旁邊的地上,現在已經毫無生氣的人。最終,那把劍終於轉了方向,刺穿了黑暗騎士的身體,刺穿了他那顆黑色的心。怪物已經死了。當雷蒙德爵士望着黑色頭盔後面那雙死一般眼睛時,他看不出先前在那裡燃起的那種完全不同於人類的仇恨的痕跡。他所看到的只是一種平靜和感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