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對吉利說的這些話是之前他和白恩早就商量好的。面對一個擁有天賦的人,怎麼才能吸引他主動投靠呢?其實很簡單,給他一個選擇即可。沒有人會在明知自己有天賦和美好未來的時候放棄這個選擇,不管是出於對未來的憧憬還是好奇心。
白恩給夜梟講過的那個故事很有啓發性,如果一個人內心一定要有所想,有所作爲。那麼在兩個藥丸中一定會選紅色的那個,因爲真相會給自己一個目標。人總是需要一個目標,哪怕這個目標是別人給予的。
每個人都堅信自己選擇了正確的方向,選擇適合了自己目標的併爲之努力,奮鬥。不會因爲目前的泥濘環境而鬱鬱寡歡,能夠堅持內心的方向,這樣纔會坦蕩,精神放鬆。
但真正的事實又是什麼呢?一個世界中或許有人能夠走上真正正確的道路,但是這種人極爲稀少。即使是夜梟和白恩都不確定他們選擇的道路是否正確,自己是否能堅持走下去。而夜梟面前這個可憐的女孩或許更不幸,她所感覺的天賦和力量是虛假的,只是藥劑帶來的錯覺。那瓶藥劑會恢復她的一部分魔力,可以讓她更敏銳的感覺到自己的能力而已。
不過夜梟相信她無法抵禦這些語言的誘惑,他的眼睛因興奮而閃閃發光,只等這個名叫吉利的女孩開口尋求他的教導,他就徹底完成了計劃。
但吉利只是靜靜地坐着,她的麥酒,也就是白恩給她的那杯,仍然幾乎全滿地放在桌上。現在房間內只有三個人,不過吉利寧可獨處。跟她哥哥在一起的生活讓她習慣寂寞——如果讓人太靠近,只是給了他們背叛你的更好機會。
即便是在她哥哥消失後,吉利仍然不跟其他人打交道。她不願意離開,但也不覺得需要跟其他的盜賊團伙成員交際,而他們也很願意對她不理不睬。吉利的地位相當脆弱,跟她來往可能會連帶牽連他們,只有哈里願意對她伸出友誼之手。
如果讓人靠近你,那他們背叛你時只會把你傷得更重。她哥哥似乎在她腦海中這麼低語。
哈里真的是她朋友嗎?他的確很快便出賣了她,而且團員對於吉利被打又突然被救這件事相當自然地接受,從來沒有提起他們的背叛或拒絕協助,他們的一切行爲都是如此自然。
“你需要作出決定,吉利。”夜梟決定催促一下這個女孩,他開口問道。“吉利?”他朝她的方向揮揮斷手,引起她的注意。
“什麼?”她問道,猛然擡起頭。她被拉塞爾打過後,有稍稍清理一下自己的外貌,接過夜梟的手帕擦拭過臉上的血跡。可是對瘀青她無能爲力,它們仍然在隱隱作痛,希望沒有骨頭斷裂纔好。
“你的決定,”夜梟重複道。“關於你的天賦。”
吉利搖搖頭。
“好吧,也許你要花些時間考慮一下,這件事確實很突然。”夜梟給了白恩一個眼神,隨後繼續說道。“我們先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她低頭看着滿是鮮血的手帕。夜梟跟白恩開始起身離開,他們答應讓她花點時間想想他們跟她說的事情之後會再回來,但是他們的話中隱有深意——一個邀請。無論他們在安排什麼計劃,她都被邀請參加。
吉利看着兩人離開房間,隨後盯着面前的麥酒陷入了沉思。
法塔林島的組織有兩類,有普通的團伙,就像是拉塞爾的這種。還有就是特別的,組織成員均非常優秀,非常衝動,或非常有天分。就像那些法師。
法塔林島上的這雙方不會來往,普通的盜賊不會去幹擾那些優越人士,但偶爾一些法師會僱用一組普通人來處理一些比較平常的事,而他們會挑一名聯絡人在兩個集團之間遊走,因此吉利認爲這就是她的角色。
法師或者說施法者們。他們以不確定、邪惡或者無法理解著稱。而她怎麼可能跟他們使用的這麼令人敬畏的能力有關?她的‘魔力’……她的法術……是個小東西,她用來生存的東西,但其實不太重要。
可是,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她心想,感覺體內蘊藏的巨量‘魔力’。她開始感覺有些不太自在,但很快也就過去了。她求助的人背叛了她,但這是地下世界,這裡沒有朋友。
夜梟跟白恩之間似乎不是如此。他們似乎信任彼此。那是假象嗎?還是他們是那種很罕見的組合,完全無須擔心對方會背叛?
夜梟跟白恩之間最令人詫異的一點是他們對她很坦白。他們似乎願意去信任,甚至接受吉利,即使認識的時間這麼短。這不可能是真的——沒有人能以這樣的方式在這個世界生存,但他們的友善仍然讓她相當詫異。
吉利開始回憶以往聽說過的關於法師的事情。她記得有人說法師可以把活人扔進奈塔爾的無底深坑,也只有法師才能從坑中逃出來。
也有人說法師可以跟某些守衛寶藏的怪獸打鬥,有一個法師把手深入怪獸的嘴巴,從裡面把它勒死,牙齒刮傷了法師的手臂。但是吉利不明白要怎麼才能從嘴巴里面把人勒死。
還有人說法師會抓住人,奪取他的臉,然後完全替代那個人。
施法者或者法師。吉利在夜梟跟他說之前就聽說過這個稱呼,誰沒聽過?但是,相較於法師的傳言,審判官和懲戒者的傳言聽起來都合理多了。人們都說法師是諸神賜予的能力,只有世間最受諸神寵愛的人才能成爲法師。
她哥哥向來告訴她這只是傳說,而吉利也一直認爲他是對的。不然島上的施法者學院又是怎麼回事?法塔林協會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受諸神寵愛的人這麼多嗎?
夜梟說她跟他一樣,都是有天賦的法師。但她怎麼可能是他說的那種人?她只不過是個娼妓的孩子,是個無名小卒。什麼都不是。永遠不要相信告訴你好消息的人,她哥哥總是這麼說。這是最古老,卻也最容易的騙人方法。
可是,她的確有她的‘魔力’,她的法術。她仍然可以感覺到夜梟的瓶子內的液體爲她積儲起的力量,也朝夜梟試用過。她再也不受限於每天只能用一點點,此時她已經發現,她可以創造出更爲驚人的效果。
吉利開始發現,她生命中原本的目標——單純的存活——格局實在太小。她有太多能做的事情。她原來是她哥哥的奴隸,後來是拉塞爾的奴隸,現在她願意當這個夜梟的奴隸,只要有一天能讓她自由。
在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後,吉利擡起頭,第一次發現房間開始變得如此清靜,這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吉利皺了皺眉,她不確定這是否是夜梟留給自己的選擇,無人監視,也無人看管,自己隨時都可以逃走,他就這麼放心地把自己留在這裡。
最終,吉利選擇留在原處。她想起來夜梟說他要借用這裡舉辦一個聚會,她相信夜梟會讓所有人都清楚,她是被邀請的。她靜靜地坐着,空曠的房間頓時舒適許多。夜梟的朋友不久後也開始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