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藝一愣。
在這雙眼眸裡,她沒看到任何的情緒。
不管是哀是怒,亦或者是因爲疼痛露出的些許戰慄。
她沒找不到。
這個少年的眼裡,是空白的。
他甚至不像是個活生生的人。
她莫名感到有些渾身發冷,伸出去的手頓了下,沒再繼續碰他,而是問:
“你...你沒事吧?”
少年怔了一會兒,緩緩的搖了搖頭。
周圍一片漆黑,她的視線才勉強適應了幾分,還瞧不清楚他身上都受了什麼傷。
空氣中只有一片混沌的土腥氣。
餘藝猶豫了下,還是想要去扶他。
“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話,可以告訴我,你住在哪?我們送你回去吧。”
他身體顫了顫。
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迷惘的情緒。
還不等回話,拓真已經收拾好了那羣高中生,拍了拍手,留下一地哀嚎,吹着口哨回了餘藝身邊。
他蹲下身,看流浪狗似的瞧了少年一眼,咧咧嘴,笑道:
“小子,你被欺負的夠慘啊。”
“別亂說話。”
餘藝瞪他一眼,見少年好像更加瑟縮,她嘆了口氣,抓了他的手臂,想要看看他的傷處。
少年垂着頭,沒有拒絕。
“行了吧。”拓真有些不耐,“別管了,反正也死不了,我們吃飯去。”
餘藝沒理他,依然盯着少年看。
她從這個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無父無母,有娘生沒娘養,命好像比草都輕賤。
這些話。
她也聽過的。
落在少年身上的痛苦,她曾親身品嚐。
他們唯一的不同,是他還在路上,而她已經熬過來了。
餘藝嘆了口氣,聲音更軟。
“見都見到了,總不能放着不管。”
“你當是撿流浪狗呢?一個大活人,麻煩死了。”
“幫我扶他一把,給他送醫院去。”
拓真一臉的不耐,嘀咕了兩句,到底還是彎下腰,粗暴的扯了少年衣領,一把給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少年體型單薄,個子卻不矮,足比餘藝高出大半個頭,她只覺得一道陰影遮天蔽日,徑自蓋到了身上,只給剛恢復點的視線,又替成一片漆黑。
直到現在,她都不清楚少年的模樣。
他一直低着頭,劉海很長,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削尖的下骸。
拓真看他身體搖晃,擔心摔在自己身上,連忙嫌棄的退開半步,嫌棄道:
“走吧,趕緊給他送醫院去,你也真會給自己找麻煩的。喂,小子,你有沒有什麼就監護人之類的,讓他過來看着你,我們可沒時間守在你身邊。”
少年到此,才終於開了口,他泛白的脣翕動,輕聲道:
“我不去醫院。”
“你這小子,事還不少。”拓真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瞥了餘藝一眼,皺眉道:“你聽到了,是他自己不去的,我們走吧。”
這地又陰又黑。
旁邊還躺了一地的人。
聽着他們哼哼唧唧的叫疼的聲,拓真煩都要煩死了。
他隨便找了個聲音大的,一腳踩上胸腹,那人再哼不出來,翻着白眼昏了過去。
“真的不用?”餘藝眯着眼,上下看了他一圈,實在是瞧不出端倪來,只能道:“行吧,你不想去就算了。”
少年垂着頭,又沒了聲息。
“那我走了,你...”她吸了口氣,有些無奈的道:“算了,自己保重吧,要是他們再欺負你,你就自己尋個機會,下個狠手,報復回去。都是些高中生,嚇到一次,之後就不敢再惹你了。”
“記住哈,人不狠,站不穩,要兇一點。”
他抿緊了脣,像是點了點頭。
“你都哪學的歪理?”拓真已經沒了耐心,抓了餘藝手腕,強迫的帶她走出了小巷,口中還不忿的唸叨:“你管的還不夠?這都什麼人啊,連個謝謝都不說。”
“小孩子而已。”
“小孩子?我看他可不像。”
“因爲他比你高?”
“餘藝!”
拓真最討厭提這個,登時炸了毛,“你找事是不是?再說,我們兩個分明差不多!”
“你偷偷比過了?”
“我...我懶得跟你狡辯這個!”
看他真的變了臉,餘藝連忙賠了笑,“別生氣,我請你吃飯?”
“廢話,我給你打工,吃你一頓飯都不行?”
他們兩個找到學校前門,附近不遠果然有一趟美食街,此時正值高中生下晚課,來來往往的人還不少,都是一張張年輕的臉。
餘藝尋了家生意好的燒烤店,一揮手,豪氣的點了整面菜單。
拓真算了一下,估計還不到一張大鈔。
他倒也沒嫌棄,手託着下巴,眼裡浮蕩着人間煙火氣,倒是顯得比平常柔和不少。
“餘藝。”
“嗯?”餘藝咬着一串烤麪包,沾了滿嘴的糖粒,正手忙腳亂的擦着,“怎麼了?”
他隨手掂了一串肉,似是無意道:“剛纔那小子,哪打動你了?”
“那有。”
“我們認識雖然沒多久,可我眼睛也不瞎,你不是會多管閒事的人。”
店家放的辣椒有些多,但味道確實不錯,拓真辣的直皺眉,邊罵罵咧咧,邊動作不停的往嘴裡送,含含糊糊的道:“給那什麼工作室,瘋女人一出現,你跑的比誰都快。”
“不一樣,剛纔看到的,都是些小孩子。”
他嗤了一聲,看她不想說,也沒在繼續追問下去。
“你倒是秘密不少,不過,我之前還有些納悶,不知道我哥爲什麼在意你。”
餘藝還以爲他說點好聽的,這倒是夠難得,驚道:
“現在知道了?”
“不知道。”拓真搖頭,甩了甩羊肉上的辣椒,“我哥是什麼人,哪有女人能配的上他,不過你確實挺有意思的,我投你一票。”
餘藝冷笑一聲,“女人配不上,男人能?”
拓真打了個冷顫,肉串都掉到地上,斜眼瞪着他,“你別瞎說啊,要是讓我哥聽到,我就死定了。”
“互相保密,你別多話,我保證不說。”
“行,反正我還要跟着你呢,總不能天天打小報告。”
他這回倒是痛快。
一口應了下來。
餘藝有些驚訝,瞥過去一眼,趴在桌上興趣懨懨。
說到匪行雲,她心裡還真有些發悶。
要是他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會不會覺着她也是個蠻橫的瘋女人?
一想到可能會給他留下壞印象,餘藝就全身的彆扭。
拓真看她表情不對,過去拎了兩瓶啤酒,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
“能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