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下不爲例
“皇上起牀梳洗後會習慣先喝一杯清菊茶, 菊花完整，文火清沏，茶水溫度需適中。”
“膳食方面, 皇上的口味經常會輪換, 每道菜餚力求精緻, 但決計不吃辣食, 不喜蔥姜味, 口味會稍顯偏重。點心方面最好清淡，御廚在追求口感的同時也要注意均衡搭配。”
“早朝後皇上喜歡穿真絲質的便服內衫，每天至少應該準備三套。”
“御案前放的筆必須是安徽霖號製作生產的, 換了以後皇上會書寫不慣。”
“龍攆必須每天擦拭，不能有一絲髒物附染。”
“晚上睡覺前必須點上麒麟香, 還有這些包裹合歡花瓣的錦袋也可以放在皇上的玉枕下, 隔日輪換。”
“皇上夜寢時會偶爾踢被子的習慣, 夜勤的人一定要注意，不能讓他着涼。”
…………………………
從今天早上開始, 溫採嵐就集合了重雲殿負責伺候的一干人等，將寒皇的一些習慣教授給他們知道，衆位婢女和宦官雖然心存疑惑，但都耐心地牢記於心。
末了，一個婢女出列：“溫姑娘, 可以告訴我們今天突然召集我們, 要求我們迅速記住皇上的這些細節習慣的原因嗎？這些不都是……”
溫採嵐認出說話的是小文, 淺笑着說道：“這些是皇上的一些生活習慣, 以前大部分是我經手的, 但我不會一直伺候下去。從現在開始你們每個人都必須銘記於心，因爲一旦出了差錯, 很可能就人頭不保。”
衆人相互間望了望，以爲溫採嵐的話裡有話，暗指自己馬上就會再次榮升爲妃，所以一致點頭道：“奴婢（才）一定牢記於心，不負姑娘希望。”
溫採嵐點頭：“今天說的一切都不許傳揚出去，每個人都只需做好自己份內的事，知道嗎？！”
衆人恭謹回答：“知道。”
是夜晚上，天空濃雲密佈，不見一絲星辰亮光，溫採嵐的房間裡無聲地出現了一個黑影：“準備好了嗎？”
溫採嵐點頭，心中有一絲悵惘，其實沒有什麼可以準備的，一切等到時間到了就可以行動。
吹滅了燈火，兩人一起隱沒在黑暗中，一路無話，畢竟對皇宮已經瞭如指掌，所以他們很快到了地宮暗房的入口。
“那個小美人會幫我們嗎？”
“影已經不再躲我，我只是告訴好兒今天晚上我會去看影，所以她沒有怎麼反對也並知道我們是去劫獄的。”
“我看你告訴她也不要緊，因爲她也很緊張你們的影主。”
“這種事情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以爲這很光榮嗎？”
“她如果不站在我們這邊，劫獄也很難成功啊？”
“現在開始擔心結果了，前天怎麼沒見你考慮那麼多？”
“我沒擔心，只是覺得那樣勝算會更大而已。對了，說起前天，爲什麼你的時間是選在兩天後，而不是當天或者是昨天行動？”
“……這需要理由嗎？”
“當然需要，影主和林絕眉一樣，在暗房存在的時間越久就越危險，本應及早行動，可你偏偏要拖到今天晚上，是不是放不下宮裡的某人啊？”
“你的話……太多了，小心閃到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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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邊聊着話語，一邊進入暗房，似乎沒有什麼緊張的氛圍，行至一半，到了暗房機關的密集處，正苦惱該如何前進時，好兒的身影卻出現了。
好兒看到溫採嵐和蕭染一同現身時顯然是很錯愕：“你們兩個，怎麼又在一起？”
語氣不是很友善，還未等溫採嵐開口，蕭染就搶先一步開口道：“這次我們是來劫獄的。”
好兒聞言很久沒說話，視線如寒刀般射向溫採嵐，啓脣冷笑：“劫獄？溫採嵐，這是怎麼一回事？”
事已至此，溫採嵐輕籲出一口氣，將自己今天到來的目的挑明，最後她只對好兒說了一句：“好兒，不管如何，這是影的一個機會，我不能放棄。”
好兒目光冷然地看着溫採嵐和蕭染，許久她道：“溫採嵐，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你想過後果嗎？”
溫採嵐苦笑一聲，淡淡地說道：“如果說沒想過是假的，還記得你問我誰更重要這個問題時，我沒有告訴你答案，現在我告訴你。當我知道影病危，將不久於人世的那一刻，影的命已經比一切都來得重要了，甚至超過了我自己的生命。所以，我很清楚，現在自己在做什麼，如果我不抓住這次的機會，我肯定會後悔一輩子，所以，我現在義無反顧。”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溫採嵐說完之後，三人是長久的沉默，最後好兒吐出了幾個音節：“蕭染，我可以當作今天沒有遇見過你。”
蕭染面露一點喜色：“只要你不妨礙就行了。”
好兒點頭，繼而朝溫採嵐示意道：“跟我來吧。”
溫採嵐沒有猶豫，跟上了好兒的腳步，回頭望了蕭染一眼，吐出三個字：“待會見。”
林絕眉的情況並不是很好，雖然上次上藥後他身上的傷口雖然已經不再流血，可是地牢內溼氣濃重，使他身上的多處傷口都有化膿的症狀。
蕭染進去時，林絕眉正處於昏迷狀態，比三天前的狀況還要糟糕，不過蕭染看到這種情況似乎不是很擔心，對自己不用遭受林絕眉的謾罵而感到慶幸。
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解開鎖鏈的問題了，這個對於有備而來的他來說不是一個難題。
另一方面，當溫採嵐進入密室的時候，她沒有想到影居然沒有昏睡，而是處於完全清醒的狀態，心裡些微微的忐忑。
一身青衣的影，在密室中卓然而立，讓溫採嵐有種錯覺，影是在特意等她。
好兒稟明瞭一切後溫採嵐上前一步，直接說明了來意：“影，我說過要治好你，今天我就帶你離開暗房。”
影的臉色依舊蒼白，但他弧度優美的嘴角卻奇異地掛上了一抹淺笑：“好。”
好兒與溫採嵐對視一眼，對影的這個答案同時感到驚異，溫採嵐皺眉：“影，你是洛影嗎？”
現在影如此直接的反應，讓她一下子掉入了雲霧裡，原本沸騰的血液一下子遏制，她憋不住就問了一個白癡的問題。
因爲在自己的設想裡，事情的進展不會那麼順利，她一開始就打算用綁的。
影淺笑，走近溫採嵐，輪廓上的火雲在溫採嵐眼底清晰可見，有些詭異的妖豔：“怎麼？難道這不就是你希望得到的答案嗎？”
“不。只不過沒有想到你會答應得那麼快。”
“一切隨心而動，面具拿下的那一刻，我已經決定把所有都放下了。何況，以你的個性，今天即使我不答應，你也會想方設法達到目的……”
清清淡淡的話語，影的意思是不管怎麼樣，他不會耗用無用功。
聰明的人，都善於規避做徒勞無用的事，影就是這樣一種人吧？
溫採嵐噎住，對，自己是會想方設法，是會不擇手段，可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好兒願護送影主離開。”
還在質疑間，站在一旁的好兒率先出言。
雖然好兒也搞不懂急劇變化的形勢，但她的方向目標也很明確，她也不想讓洛影再次受到傷害，她希望洛影一切都能好。
影淡笑着來到好兒身邊，將手輕放上好兒的肩膀：“好兒，你是個好姑娘，暗房的一切你是最瞭解的人之一，替我好好守護它。”
“影主……”好兒突然跪倒，神色有些激動，“好兒會在這裡等影主回來。”
洛影從小在暗房長大，好兒也是從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跟隨着洛影。
兩人相交的時間最長，她最瞭解洛影，而在洛影當上暗房的影主之後，好兒也是陪伴在他左右最長久的人。
洛影身邊發生的一切好兒都看在眼裡，這兩年，洛影的情緒不穩定也是好兒在一旁一直照顧他。
洛影不是一個麻木的人，對好兒付出的一切他都心存感激，從內心深處感恩遇到了好兒這個女孩。
如今，自己就要離去，生死未卜，好兒卻依然願意爲他犧牲，從中泛起了酸澀的漣漪，他俯身扶起了好兒，溫暖的手指擦乾了她臉龐上劃過的淚痕：“謝謝你這麼信任我。”
好兒哭着搖頭，溫採嵐轉頭，突然有些不忍……
蕭染的動作很快，幾乎沒有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揹着昏迷中的林絕眉出現在洛影的密室：“你們這邊好了嗎？”
蕭染的記憶力很強，上次在好兒的帶領下已經摸清了路線，三人看蕭染已經出現，收起了各自的情緒。
時間不多，溫迅速拿起剛纔準備好的東西：“走吧。”
話音剛落，洛影就拉住了她：“等一下。”
“還有什麼沒有準備好嗎？”
洛影搖頭：“不是。地宮暗房有一條道路是通往城外的，這條路只有每屆的影主找到，距離不遠，但已經廢止了好幾年。雖然我沒有試用過，但也許可以到達外面也不一定。”
“暗房的機關那麼多，連你們自己人也很難避開，如果要走，當然是選一條最保險的路走。既然你說這條路只有你可以找到，那麼我們就相信你，選那條路！”
蕭染出語，溫採嵐就點頭：“沒錯，雖然前路還有很多未定因素，但就眼下來說，從那條隧道離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決定之後，四人連同好兒便離開了密室。
隧道里，影一路在嘴裡碎碎念着什麼，微不可聞，但他手上的流影配卻發出淡淡的橘色光芒，像是可以指引明路的探照燈。
流影配的亮度越來越閃耀，影的嘴角微勾：“方向沒錯，那條路，就在不遠處的前面。”
溫採嵐他們還未從洛影的話中感到喜意，身旁的隧道壁卻開始潮水波浪般地涌動，在他們身邊開開合合，衆人驚覺之時蘭靈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
“有人劫獄，堵住出口，分頭追蹤……”
疾步朝前奔去，蘭靈的聲音越來越近，五人沒有停步，眼看蘭靈等人就要追上他們的腳步，溫採嵐抓住了好兒的衣襟：“好兒，快用你的劍指向我。”
好兒瞪大了眼睛：“不行，你們這一隊人馬中已經有兩人受傷，我不能再讓你們多一份危險。”
“好兒，你不動手就是我們的同盟，脫不了干係，暗房這裡還需要你。”
影的話語傳來，好兒咬緊了嘴脣：“可是……”
好兒剩下的話語還未出口，蘭靈的身影便出現在隧道的另外一頭，終於迫使她當機立斷，將劍襲向了洛影。
溫採嵐也沒有絲毫拖沓，鞭子在半空中截住了好兒的劍，順勢劈回好兒，這一招只用了三成的功力，好兒假意當胸受了一擋，退後幾丈，拖住了蘭靈。
“蘭靈，我攔不住他們……”
好兒抓着蘭靈的手臂，蘭靈皺眉，擡頭朝洛影和溫採嵐的方向看去：“影主，採嵐，我沒有想到你們居然會幫助他們越獄。”
溫採嵐上前一步：“蘭靈，對於這點我不想多說什麼，如果你執意要攔我們，就看各自本事吧。”
擡起手上的鞭子，溫採嵐指向蘭靈，話語卻是朝身後而說：“影，帶他們先出去。”
“小心點。”
說出三個字，洛影沒有猶豫，和蕭染示意後便朝前路走去，好兒趁機跟上，假意追趕。
洛影一行一邊快速前進，一邊在隧道牆壁上刻上只有溫採嵐明白的印記，雖然這樣很容易暴露行蹤，但是溫採嵐想要追上來必須靠這些。
對峙時，蘭靈的眼中暗流洶涌，瞬間拔劍出鞘，也對着溫採嵐：“採嵐，對不起了。”
溫採嵐笑道：“以前我一直想和你切磋一番。”
其實蘭靈不但是南宮軒身邊最得力的左右手之一也是暗衛凌波女中武力最爲強大的一人，以溫採嵐的武功修爲其實很難與她對抗，但是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由不得溫採嵐了，所以她只能儘自己最大的能力拖住蘭靈。
“如你所願！”
白光耀眼，蘭靈出手甚是迅捷，及至近身，她展開劍法，半守半攻，猱身搶上。
溫採嵐的鞭法氣勢沒有蘭靈的強勁，一開始只有防守的空間，不過，她靈活的鞭法很快得到優勢，之後也沒有再給蘭靈任何反攻的機會。
兩人在這暗房隧道中爭鬥良久，彼此都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水，身上也不同程度地受了傷，血色漸漸從衣衫上瀰漫開來。
得到通知的其餘凌波女已經紛紛趕來，溫採嵐即使再強，在蘭靈的拖延戰術之下也難免被擒，洛影他們也難以逃離出這暗黑的隧道。
怎麼辦？
溫採嵐的鞭子捲上了蘭靈的劍身，她欺身上前，奪下了長劍，蘭靈一記巧勁掙脫身體，縱身一躍，繞過溫採嵐。
旋轉的那一刻，溫採嵐的脖頸處瞬間傳來冰涼的觸覺。
蘭靈的衣袖中暗藏着另一把短劍，適合近身搏鬥。
“原本你可以贏，但你不應該接近像我這樣的對手。”
隧道深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看來來的人還不少。
溫採嵐有些灰心地勾脣：“蘭靈，你的實力果然非同小可，只怪我太心急了。”
冰涼的觸感消失，溫採嵐錯愕地回眸，目視着蘭靈玩笑道：“蘭靈，你不會是打算放了我吧？”
出乎意料，蘭靈居然點頭：“我知道上次偷虎符的事是你幫我頂下來的，不然當初受刑的人會是我，這是我欠你的，現在還你。”
溫採嵐收起鞭子，輕籲一口氣：“其實你不必如此，那次的流影配還在我身上，我是領導凌波女的負責人，對你我有責任。”
“一事歸一事，不過你記住，這種事情下不爲例！三個時辰後，我會組織人馬追蹤，如何攔截逃脫，就看各自命運。”
溫採嵐點頭，微微勾脣。
蘭靈說完轉頭望了望那雜亂聲音傳來的隧道方向：“你該走了，否則即使我有心放你，憑你個人也絕對逃脫不了那麼多凌波女的天羅地網。”
“我知道，後會有期。”
輕輕地吐出幾個字，溫採嵐的身影便迅速隱沒在前方隧道深處。
蘭靈在她離開後便迅速轉動了牆壁上的機關，石門開開合合，不過片刻就將所有線索淹沒。
溫採嵐一路尋着洛影他們留下的痕跡往前追趕，直到走至隧道盡頭，居然沒有一人的蹤影，她摸着牆壁上的印符痕跡，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附近尋找機關。
還沒有等她找到出口的機關，頭頂的有道石門忽然洞開，光亮中，溫採嵐擡頭時已經看見蕭染和好兒的身影從上翩然落下。
“溫採嵐，你受傷了？”
“唉，輕點，雖然不是什麼厲害的傷口，但畢竟還是流過血的。”
溫採嵐對於蕭染一見面就抓她傷口表示很不滿，蕭染卻不復以往的嬉皮笑臉，馬上拿出傷藥，和好兒配合着將她手臂上的傷口包紮完好。
“洛影他們怎麼樣了？”
“影主他們暫時已經到安全地方了，剛纔也找到了一輛馬車，雖然簡陋了一點，但起碼可以帶着你們這麼多人離開。”
“好兒，辛苦你了。”
好兒搖搖頭：“別說那麼多了，你們快走。我也得趕快回去覆命，出了那麼大動靜，只希望影主和你們最後都能平安。”
溫採嵐看着好兒，堅定地點頭：“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