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無路可逃
“嵐, 我回來了……”
很低的幾個音節,卻一字不漏地清晰落入了溫採嵐的耳際,還未等她開口, 南宮軒的身影便帶起一股疾風, 她纖細的腰身瞬間被他懷抱起來。
他帶着她在原地旋轉, 爽朗的笑聲後他對着天空興奮叫喊:“哈哈, 我南宮軒終於回來了!”
聲音很大, 響徹雲霄。
此刻的他恨不得讓全世界都聽見!
溫採嵐本能地抱着他,感覺到他傳來的灼熱氣息,有些天旋地轉:“皇……南宮……放我下來吧……”
溫採嵐改口, 自從第一次叫寒皇南宮以後,寒皇就對她命令, 不準叫皇上, 一定要叫南宮或者全名。
南宮軒說這個命令的有效期是一生一世, 雖然不合規矩,但溫採嵐最後同意在只有兩人的時候如此叫喚。
溫採嵐撞上他溫暖堅厚的胸膛, 被他圈進懷裡,聞着自己熟悉的味道,聽到他說:“嵐,現在讓我抱你一會,好好地, 就抱一會……”
南宮軒的突然出現讓她有太多的驚訝和疑惑, 但她沒有問出, 伸手抓住了南宮軒的一截衣角, 她輕輕點頭:“嗯。”
“嵐, 你想我沒有?”
南宮軒低語着吐出一個問題,溫採嵐猶豫片刻, 終是在他懷中點頭:“我有,每天都會想。”
怎麼可能不想?
身處在雷澤,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戰報傳來,心會隨着那些勝利和敗北而忽上忽下,擔心寒軍的安危,你的一切……
“可我離開後每天都想你很多,一天比一天多……”南宮軒收緊懷抱,鼻息處貪婪着呼吸着她的味道,“嵐,我想你了,聽到了嗎?我想你了,這麼急迫地趕回來,連一刻都等待不了……嵐,我是想你了,好像每時每刻都在想你,真的好想你……”
溫採嵐身軀震動,南宮軒的低聲細語在她的心尖涌起了一股熱流,灼燒至臉頰:“南宮,爲什麼你會這樣?這不像你……你是不是……太在乎我了……”
南宮軒沒有說話,只是他的懷抱越發收緊,像是要揉進骨血,她有些呼吸困難:“南宮……”
他聽見她的叫喚,一點點地放開懷抱,湛亮的雙眸射出精光,落進她的眼裡:“是!我在乎你!南宮軒非常非常在乎溫採嵐!也許從很早很早開始,也許從我不知道的地方開始,也許從我離開你的時候開始,反正我就是在乎你了,所以我回來了!溫採嵐,南宮軒是爲你而回的!”
字字鏗鏘,句句肺腑。
這個月色下的桃林裡,邪肆桀驁的寒皇說出了誓言般的話語,一時間,這滿樹的桃花竟也似乎清晰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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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厲風行一直是寒皇的個性之一,做爲在其身邊最親近的暗衛凌波女們當然深知這一點,所以,那一天,當寒皇提出自己要一個人駕着追風去雷澤的時候水溶絲毫不見怪。
說實話,看着寒皇魂不守舍的模樣,水溶的潛意識裡也猜到了會有那麼一天。
唉,何必呢?她想。
主人的感情世界單純簡單,但卻又複雜得難以琢磨,到底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找尋得到自己心中真正所要?
寒皇離開後,水溶兀自這樣感嘆了良久,之後她的生活依舊按照既定的軌道運行,盡最快速度與其他人馬一道趕到雷澤城!
水溶心裡還有個小小的期待,那時,會不會看到主人感情破冰的那一刻?
另一面,在月色桃林中被寒皇尋到的溫採嵐好不容易從驚訝中緩過神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寒皇會如此肯定地對她說明自己的情感。
蠱惑的眼神,在那一瞬間的確帶走了她的心跳,直到她從驚愕中恢復,那顆心依舊無法平靜,似乎可以讓血液燃燒。
南宮軒於自己到底是什麼?
溫採嵐曾經問過自己寒皇對她提過的這個問題,想了很久,始終沒有答案,但可以肯定自己對他的感情不簡單,也不是一兩個字就可以說得清楚的。
也許,自己早已陷入。
只是陷得太深。身不由己。認識不清。
溫採嵐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在他編織的王國裡,早已無路可逃……
那次以後,兩人之間越來越明瞭的情愫再明顯不過,只是在雷澤軍營中南宮軒和溫採嵐兩人的相處方式也有些許的改變。
每個地方,都有它不可觸犯的規則,雷澤軍營中存在許多不可觸犯的明文法令,對於皇朝大將來說也不例外。
然而,素來隨性的寒皇卻沒有那麼多顧忌,有些時候,沒有重要事情,他想去一些什麼地方,就會不由分說地拉着溫採嵐一起去。
華麗誇大的衣袖下,隱藏的常常是一雙交握的手,他的大手總是扣緊着她的手,不肯有一絲的放鬆,溫採嵐曾經嘗試過溝通,可是南宮軒卻依舊我行我素。
最後,溫採嵐也只能陪着寒皇一起看風景。
溫採嵐知道四國會晤的時間越來越接近,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所以她會想不通,寒皇現在的心態爲什麼會那麼好?
畢竟這是一場另類的戰爭,沒有硝煙卻勝似硝煙,很多談判和交鋒關係的往往是一個國家的命運興衰,即使是處於弱勢的一方,他們也會像野獸一樣在獵人捕捉到他們之前肆意釋放着最後摧枯拉朽的力量……
看落日餘輝,踏青草綠地,望桃林春色……
這些事情溫採嵐不是不想,可是自己明白,這些閒情逸致不適合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
僅僅只是美好的願望而已,卻是不能長久擁有的真實……
或許,這也是寒皇緩解壓力的另一種方法吧,溫採嵐想。
陽光很溫暖,礪河的河面上水光瀲灩,偶爾有些小魚跳躍出現,南宮軒牽着溫採嵐的手在礪河邊的草地上踏青,一臉輕鬆愜意。
“四國會晤就要到了,爲什麼你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溫採嵐還是問出一句。
“以不變應萬變,這原本就是一條黃金生存法則……”
南宮軒說話時從路邊採起一株藍色的小花,把玩一會插進溫採嵐的鬢雲烏深處,勾起脣角,低語一聲:“很好看……”
溫採嵐的臉頰一燒,聽見南宮軒的聲音再次傳來:“再說,如今的形勢下,該着急的也應該是其他三國纔對……”
溫採嵐深吸一口氣,望向礪河:“但願一切都順利吧,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南宮軒聞言,微微用力,捏了捏溫採嵐的手:“嵐,你在想什麼?”
溫採嵐搖頭:“也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樊歌的信中提到,他們也快到雷澤了……”
“你在和別的男人通信?現在和我在一起還想別的男人?”
南宮軒發問,語氣不是很善,溫採嵐被口水噎了一下,點點頭,自己剛纔的確是這麼回事,結果,南宮軒捏着溫採嵐的手力道加重了不少。
嘟噥了嘴巴,他吐出一句:“從第一次見那個小鬼開始,我就覺得他對你意圖不軌……”
“咳……”
溫採嵐這次真的咳了,被口水嗆到的。
“你怎麼了?”
南宮軒問,溫採嵐搖頭,不知道他是真笨還是裝傻,出言道:“南宮,你現在是在吃醋嗎?樊歌他還是個小孩子,我一直把他當弟弟……”
“他是男人。”
南宮軒冰冷地吐出四個字,想了會又補充一句,“所以不准你和他這麼親密,就算是弟弟也不行!”
溫採嵐嘆了一口氣,轉頭朝礪河的方向輕聲吐出一句“好幼稚”。
寒皇沒有聽清,悶悶地問道:“你剛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啊……”
溫採嵐隨意道,決定撒謊,南宮軒卻掰過了她的身子,眼眸璀璨地看着她:“溫採嵐,你不說我就要懲罰你了。”
溫採嵐撲閃着大眼睛,一時迷茫,懲罰?
南宮軒不想再廢話了,他傾身逼近,眼看寒皇整個人的陰影就要壓下來,溫採嵐及時反應,飛快地用手擋住了自己的嘴脣。
結果,南宮軒的吻落在了溫採嵐的手心上,麻麻的,癢癢的,熱熱的……
彷彿是一串電流,迅速流過溫採嵐的整個身軀,她飛快地退開了南宮軒的勢力範圍,一個人跑在前面……
相信如果那時他們周圍有人,看到寒皇現在俊美的輪廓顯現的表情,百分百會斷定,寒皇生氣了,非常地非常地生氣。
“這個女人,該死……”
南宮軒咒罵一聲,提步追了上去,不過一會,他將她圈進自己懷裡,佯怒道:“嵐,你覺得可以這麼簡單結束嗎?”
面對着南宮軒,溫採嵐的手還是擋在自己的嘴脣上,誠實地搖搖頭。
聞言的南宮軒嘴角一勾:“那麼,把手放開。”
溫採嵐依舊搖頭,南宮軒皺了眉:“難道你不打算說話了嗎?”
溫採嵐依舊搖頭,南宮軒只能無力地嘆息一聲:“我就那麼可怕?把手放開,好好說話……”
南宮軒說到後來聲音逐漸放柔,溫採嵐看着他,終是將手撤開:“南宮,你說過雷澤軍營內不準男女私自交往,而且在天下大勢確定之前,我們的關係也不會改變。”
溫採嵐喘息一會,說出幾句話。
南宮軒想起了雷澤軍營中有一百條自己親自訂立的規矩,其中不準軍營男女私自交往便是其中一大條文。
現在,他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一種感覺,好在,他想,四國會晤一過,萬事已經明瞭,到時也可以快點解令。
權衡半天,南宮軒頗爲鬱悶地說了一句:“我像是會食言的人嗎?”
溫採嵐看着南宮軒,不置可否,可是那眼神在寒皇看來儼然成了一種“不確信”的信息,這樣一想,心中再次升起了一團小火苗。
他立刻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這是剛纔的懲罰,不算在那個承諾的範圍裡。”
像是一隻偷了腥的貓,南宮軒說完這句話就放開了溫採嵐,飛快地坐在了青草地上,留下溫採嵐一個人站在那裡,臉紅,憤惱,這個變相食言的傢伙!
南宮軒被溫採嵐的眼神盯得滿身麻癢,他想躲開溫採嵐的視線,將腦袋轉向一邊,臉色略微顯得有些不自然,下巴至脖頸處形成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尷尬良久,素來張狂的寒皇也受不了溫採嵐的逼視眼神了,他伸手用力扯了溫採嵐一把,讓她坐在他身旁,溫採嵐踉蹌着差點摔倒。
南宮軒扶正了她的坐姿,半響,他對着空氣說出了微不可聞的幾個字句:“剛纔……不喜歡的話……是我不對……”
原本很鬱悶的溫採嵐在一旁拔草,聽到南宮軒的輕語聲,她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錯愕地轉頭:“南宮,你剛纔說了什麼?”
南宮軒一滯,轉身便迅捷地將溫採嵐壓倒,雙手懸空着撐在她頭頂的兩側,薄怒道:“少廢話!不然我就真的動手了,你知道,其實男人在這方面一直很流氓……”
今天第一次看到了南宮軒惱羞的模樣,溫採嵐突然覺得有些愉悅,她含着笑沉默着點頭,意思是那我不廢話了。
南宮軒撤回身軀,悶悶地出言:“那種話,說一次就已經夠了。”
溫採嵐的眼中的笑意更甚,她看着南宮軒,拉了拉他的衣袖,呼出一口氣:“南宮,我發現,你有時候會很可愛。”
“可愛”這樣的形容詞,用在素來唯我獨尊的寒皇身上可謂破天荒的第一次。
南宮軒的臉色更加不自然了,他轉頭看向溫採嵐,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可愛’這個詞很傻,我不喜歡。不過,據我所知,寒皇的魅力在世人眼中一直是無人可擋的。”
南宮軒說出的這句話讓再一次讓溫採嵐有種被口水嗆到的感覺,她覺得和寒皇討論這種問題有些沒有必要,所以只是淺笑着,而這樣的笑,在南宮軒眼中,無疑是表示贊同的。
“嵐……”
“啊?”
許久,南宮軒的聲音傳來,溫採嵐應了一聲。
“你知道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夢想嗎?”
“夢想?”溫採嵐疑惑,“不是肩負起南宮皇族的責任,統一天都皇朝這塊四分五裂的版圖?”
南宮軒支起下巴,看着溫採嵐搖搖頭:“那是一個。我說的是另外一種夢想……”
“哪一種?”
“你知道我出征前爲什麼只帶了凌波女,而沒有讓你跟隨嗎?”
溫採嵐搖搖頭,她一直以爲是身份的關係,但寒皇這樣的問話就表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許久,南宮軒揚脣,思緒彷彿到了遠方:“小時候,跟隨着父皇一起去露臺迎接過凱旋而返的大將軍。那時,寒國的將士,無論品級高低,都排着整齊劃一的步伐,接受父皇的賞賜和冊封,我沒有注意過那些官爵珠寶鮮花寶馬,吸引我的反而是那些身處在最底下的士兵……”
“最底層的士兵?爲什麼?”
在溫採嵐看來,最後存活下來的那些士兵,其實是戰爭中最苦最累的,可他們除了那些微薄的封賞外,卻是最不會關注的一羣人。
“他們或騎馬或行走,不會受到兩旁民衆的太多關注和歡迎,可是他們很多人的臉上都帶着笑臉,因爲踏上這塊得勝還朝的土地就代表着可以與久未相見的親人或情人相逢。那種場面會很感人,可惜還沒有等我看到後緒,父皇就把我拉走了,去會見那些皇朝大將……”
“南宮,你說這些的時候,眼睛會比平時漂亮很多很多……”
溫採嵐不吝嗇地贊出一句,南宮軒聞言一笑,微微仰頭:“那個夢想就是那時候定下的。可惜,隨着越來越多的政事和國要,我漸漸將它埋沒在了最深處,沒有再觸及過……”
“難道是和親人和情人有關?”
南宮軒點頭:“那個時候應該只有四五歲吧?我居然會想到將來也要讓我自己的女人像那些最底層的士兵的妻子們一樣,穿着厚厚的暖暖的那種棉布袍子,在鹿臺附近,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臉上會帶着那種等待歸來後的舒心微笑,而騎着戰馬,得勝還朝的我可以在一瞬間捕捉到她的身影……我們跨越時空和人羣的漫漫之路,漸漸隱沒喧囂,一點一點地靠近……這個就是我曾今有過的幻想,擱淺了好久的夢想……”
“棉布袍子……”
溫採嵐喃喃出四個字,腦海中突然跳躍出一年多前無塵找來的那件藍色碎花棉襖,心中微微覺得有點怪異,她看向南宮軒,久久地凝視。
“恩。”南宮軒回視,似乎已經猜到了溫採嵐的心思,他看着溫採嵐點頭,眼眸清澈,“嵐,知道嗎?現在你就在我的夢想裡……”
南宮軒的話音剛落,溫採嵐的呼吸便一滯,兩頰處迅速燒起了紅暈,很簡單也很傻的夢想,她想,微微帶了點大丈夫與小女子的味道,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居然會被感動。
她安靜地聽完南宮軒的所有訴說,心中止不住地涌起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但她清楚地意識到,這種眼淚,代表的卻不是憂傷……
南宮,在感情的國度裡,你是真的很傻阿……
情不自禁地,她湊近他,胭脂紅脣,別樣誘惑,她在他長而密的睫毛下看到了自己的小小縮影,眼眸瞬間閃耀。
脣上傳來的溫軟觸感讓南宮軒錯愕驚異,察覺到她有退卻的意思,他迅捷地掌控住她的脖頸和下巴,不許她後退,加深了這個原本只能算是簡單觸碰的吻……
急促,沸騰,熾熱,窒息……
這一個讓兩個當事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的吻,最終融化在了兩人的交纏的脣齒間……
那一日的午後,身前是礪河表面泛起的粼粼波光,而他和她卻只是簡單地躺在青草地上,手,始終相牽在一起。
擡手處,可以看到令人暈眩的陽光從頭頂撒下,溫暖着四周一片……
那時的他們,解開枷鎖,剛剛爲彼此打開心房,有些恬淡的溫馨;那時的他們,拋開一切,允許自己沒有想很多,有些平靜的滿足;但那時的他們,也不會知道即將到來的一系列變故,那些足以讓兩人擦肩而過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