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消下氣兒的男人聽到有人進來,不免皺了眉頭轉過身,眼中的陰霾濃郁,見到是青珞,那陰鶩奇蹟般的褪了開去,只餘下一派脈脈溫情。
情到深處,便是無聲亦勝過有聲。
青珞將手中的飯籃子放下,看着他帳內的狼藉,不由微微搖頭,直搖的司胤面色尷尬起來。
“我也不是要發脾氣,可着實忍不住啊。”他笑着從身後擁過了青珞,下巴抵在她肩上微微摩挲,“實在是他們太會惹我生氣了,哪像你,這麼溫柔這麼好。”
“別亂找藉口。”青珞笑着嗔一句,從裡面拿出做好的飯菜來,爲他放在榻前,朝他努努嘴,“快些吃飯吧。”
司胤卻擁着她,不肯撒手,想起沙圖於這人色膽不小,竟然看上了青珞,心頭一股殺意便那麼張揚開來,那抵在青珞肩上的力道一時沒有收住,硬生生的壓了下去,硌人的很。
青珞微微蹙眉,也不提醒他,只是回身抱着他的肩,柔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啊,我想你了青珞,真想時時刻刻把你綁在身邊。”司胤旋即衝她綻開一個燦爛的笑顏,卻突然整個人都怔在那裡。
他怔怔的伸出手指,溫涼的指腹一點點摩挲過她的額際,又從那一路蜿蜒着而下,笑道,“今日是不是擦了胭脂,青珞,你可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微不可察的顫了顫身體,青珞笑着別開他的手指,“油嘴滑舌,別拿用在別人那裡的那套來哄我。”也不等他再說話,她一把便將他按下去,皺了眉瞪他,“每次都要我催你,好好吃飯,我出去有事。”
“誒,又是容岑他們?”司胤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他們怎麼總是纏着你。”
“你也不是一樣。”十分頭痛的看他一眼,青珞退開幾步。
司胤嘴裡塞了飯,嘟囔不已,“我跟他們又不是一樣的。真是……”他的話還未說完,青珞的身子也跟着去遠了。
司胤一隻手撐着下巴,從飄飛的簾際間,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的笑。
青珞站在帳外,看着那碧空如洗的天,慢慢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臉。
眼光幽幽的,叫人看不透。
她曾從方宏那裡得知,血胭脂……中毒的人,眉色會較之往常,越加的嫵媚,如點了胭脂般妖灩,眉心一點血色,絕色無雙,只是……血色盡處,便是人死之時。
卻原來,連衍生的藥性也快要壓制不住血胭脂了嗎?
西蒙國都,雖然同黔北那般,也是白雪皚皚的一片,但卻四處透了層喜氣。
舒家商鋪的人比舒夜早先抵達,已在西蒙國都的驛站裡等候多時。
等到舒夜到了,幾人便將帶到西蒙來的東西準備一番,先是去了西蒙的國舅府,遞上了拜帖,同時自然是送上了一大堆的珍奇異寶,說動了國舅,由他代爲引見進宮。
國舅也是個貪財好色的,舒夜一送上奇珍異寶,說了不到幾句,便涎笑着答應下來,夜色一起,就殷勤的帶着舒夜他們進了王宮。
西蒙國主本來想着晚上是要到宮裡邊哪位寵姬那裡過夜,誰曾想國舅點頭哈腰的帶進來幾個人,諂媚的靠過來,笑道,“國主,這就是我原先和你說過的,舒夜,舒公子……”
“哦?”國主懶懶的擡一擡頭,“這就是你說的舒夜舒公子?”他皺皺眉頭,沉吟了番,猛地擡頭,眼中劃過一道亮色,“是不是晟天那個首富的舒家,那個舒家?”
舒夜微微一笑,躬身行禮,“正是。”
國主激動的站了起來,疾步從那上面走下來,圍着舒夜上上下下看了番,才笑道,“舒家的人,舒家的人……”
舒夜不由擡眉,聽聞這個國主極其喜歡做生意,只這一個怪癖,就讓西蒙上下頭疼不已。
偏就這人學盡了商人的唯利是圖,然而也往往只將利益看在眼前,忘了自己其實是一國之君。他對這言商之事,頗爲熱衷,只是對國事就不怎麼在意,讓人覺得可恨的很。可在舒夜眼中,怎麼看着,就有些可愛呢?
“國主,舒夜此來,是想……”舒夜記着自己的任務,忍不住尋了個空擋要開口。
誰知道這西蒙國主根本不給他機會說話,殷勤的拉着他,對於生意上面的問題直叫嚷着要向他討教,竟然也忘了要去找寵姬過夜,一雙亮晶晶的眼裡,就只看得到舒夜一人。
舒夜頭疼不已,這纔想起,他和司胤,怎麼都沒將這人的熱情計算在內。
西蒙王宮的燈,徹夜未熄。
國舅不好離開,只能打着哈欠,陪着他家興奮的國主熬夜。
舒夜帶來的人也是困的很,卻一直都是挺直了腰桿候着。
如此說着,竟然說了整整一夜,直到東方露白,舒夜實在是抵擋不住,只能溫言笑道,“國主,天亮了……”
“啊!天亮啊!”國主臉上帶着紅光,全沒有熬夜不睡的憔悴,他大笑着道,“來人,上早膳,我要與舒公子再促膝長談。”
幾個人全都變了臉色,舒夜只覺得自己臉上的笑,肯定很蒼白,他現在只想撫額長嘆,這投之以好也不用這樣吧,這個人,他到底會不會累啊。
“是這樣的,國主,舒夜來此,只會做少許的停留,辦完了我的事,便要趕回九闕去,所以,怕是沒有多少時間……”慌忙笑着起身,坐了整整一夜,他有些站立不穩,西蒙國主慌忙扶住他,臉色有些爲難。
“舒公子有事要辦?”他豪爽的一笑,“這樣,舒公子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我讓人替你辦好就成,這樣你不就成多陪我在這裡聊天了是不是?”
舒夜臉上現出尷尬的笑意,沉吟了半響,才笑道,“其實要讓舒夜多陪國主聊天,談談生意上的事,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
“只是什麼?”國主連眼睛都亮了起來。
“只是舒夜要辦的事,卻只有國主才能辦好。”舒夜笑着看過去。
國主疑惑的擡眼看他,“是什麼?只要我能做的,我必定會爲你做好。”
舒夜慢慢笑了起來,直直的看定了他,“其實也不是很難,只要國主動一動筆就成。”
“哦?”
“舒夜此來,是想要國主收回與冥月聯盟與晟天爲敵的決定。”舒夜說着,已經摺腰彎脣笑道,“只需要國主下一道聖旨,讓西蒙將軍撤軍歸國就行。”
國主的臉色變了變,有些爲難的皺起了眉,“雖說我們跟晟天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一定要打的,但是不打又沒好處。”
近旁幾人面上不禁有些難看,難道打了就會有什麼好處了?
“更何況,我已經與冥月那邊說定了,這在商不都要一個信字嗎?”
舒夜笑笑道,“國主可聽過一句話,無奸不商無商不奸,商人嗎,有時候爲了利益,不講究那些所謂的……”
“是聽過。”西蒙國主不由點頭,“可……”
“國主爲何就不能考慮我們晟天開出的條件?國主可以兩廂比較一下,再做決定。”舒夜笑着直起身來,說的不卑不亢。
西蒙國主一雙眼睛骨溜溜的直往他身上掃去,隨即眼中亮光一掃,“可是什麼條件都可以?”
舒夜不由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國主又道,“連我想將舒夜你留在我的王宮,陪我談生意上的事也可以?”
舒夜的臉色微微一變,臉上的笑意僵在臉上,不知該如何開口了,這,這談個條件,可不能把自己也賠進去了,見鬼,他之前怎麼沒有考慮到這一層。
國舅見舒夜臉色有些不對,而他家國
主還這麼眨巴着眼,期待着舒夜答應下來,收人錢財必定是要與人消災,他慌忙靠過去湊近國主的耳朵,悄聲道,“國主,舒夜公子在九闕有那麼大的一個舒家需要打理,怎麼有那麼多時間陪國主在這裡蹉跎時日呢。”
“這也是啊……”西蒙國主臉上一時閃過些許失望的神色。
舒夜卻什麼話也不好說。只能朝國舅看去一眼,國舅會意,又笑道,“其實國主可以拜舒夜公子爲師啊,一旦爲了師徒,那時候國主請舒夜公子指點,就能夠……”
國主轉過頭來,仔細的想了想,隨即眼裡閃過一絲灼光,猛地朝舒夜跪了下來,“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幾個人全都跟塊石頭定在那裡。一時間大殿上沒有任何的聲響。
國舅哭喪着一張臉,他只是隨口說說的,只是隨口說說的,怎麼會這樣。
舒夜輕嘆了一聲,伸手去扶他,“國主這是……”
“師父。”國主緊張的擡起頭來,“舒夜你就收下我吧,我保證,你要什麼,我全都給你,你提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那我剛纔說的……”舒夜眉眼一跳,循聲望去。
“我答應,我答應,我立刻去擬旨,立刻讓他們撤兵……”西蒙國主立馬賭咒發誓,話還沒有說完,就奔向了案邊,“師父你等着啊,徒兒馬上擬旨,馬上啊……”
舒夜怔怔的站在那裡,看這麼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跟個小孩子一樣,他不禁有些無奈,不知道這個決定做的,算不算是正確的。只是心中的無奈只能有他知道,怪不得這事司胤一定要他親自出馬,原來……竟是這樣的!顧司胤,你害人不淺吶……
這邊舒夜被人纏的沒法,只好哭言黔北那邊急需要自己送聖旨過去,西蒙國主如何也不肯答應,到最後,卻是異想天開說要跟他一同去黔北犒軍,順便到時候和大軍一同返回。
這事本有些荒唐,誰知道議政之時西蒙國主卻在百官面前一陣慷慨激昂,說是將士們爲國效忠,其心可嘉,其情可憫,他決定結束無意義的戰爭,親自迎十萬大軍返回國都,竟拼的文武百官一陣叫好,舒夜只能無語。
他本以爲可以逃開這個纏人徒弟幾日,誰曾想,自己下了個套子,別人沒能鑽進去,他倒好,哧溜一聲,自己先進去了。
西蒙朝臣幾乎是激動不已的送他們的國主離開國都,舒夜卻被迫和國主同乘一車攆,直向黔而去,一路上,終究是不得安寧。
沙圖於的飛鴿,卻是分封兩頭。
冥月國主收到他的飛鴿傳書,急召國相議事,整整一晚後,便讓國都目非將軍領兵五萬,全軍開拔,馬不停蹄的朝着黔北而來,隨行奉上一道密旨,顧司胤之命,絕不能留。
而那封送給張傾城的信,卻被司胤默許,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宸郡王府。
那信,是被送到了無忌手上,他沉吟了片刻,便匆匆的找到顧宸西,將信交到了他手上。
顧宸西看着那信封上的火漆並沒有被拆開的痕跡,看向無忌的眼光裡,隱約有些複雜,有探究,有疑惑,更有不安。
無忌一直都是低着頭,這些日子,他的行爲舉止,也並沒有半分的不對。
顧宸西找不出他任何的差錯,也根本不能確定他到底有沒有背叛,雖還將他留在身邊,但敏銳如蘇無忌,也早已發現,顧宸西對自己的信任,早已不復當初。
顧宸西捏在手上的信,正是沙圖於從黔北軍營發來的。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並沒有署名,只在信封表面上寫了收信人張傾城的名字。
眼中的目光閃了幾閃,顧宸西略一皺眉,便是小心翼翼的撕開了他手中的信件,只看了一眼,他便整個人震在那裡,臉色已經陰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