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嬋娟口中的那一個的字還沒有出口,再擡眸時,已經只能看到沈容岑那一件墨綠色的錦袍,那一道墨綠色的影子越來越淡,快要融進了樹影中,她輕嘆了一氣,轉身就要走。
“姑娘止步。”穆柳從剛纔容岑的神態中一推敲,就知道嬋娟怕是那天那個女扮男裝的沈青的侍女,自然是客客氣氣的將她攔住,面上一定要在她面前做一個好姑爺該有的樣子,“穆柳仰慕小姐二小姐日久,想要勞煩姑娘,可否安排我們一見?”
他不知道爲什麼說到這個二小姐時,心裡會閃過一抹恍然,只是那個沈青是容岑的姐姐不是嗎?那便是君侯府的二小姐沒錯了,他如此一番非要見到青珞,一方面自然是想要一解相思之苦,另一面卻是要確定,自己來提親的那個人,是不是真的是那一個人。
嬋娟斜斜的瞥他一眼,看他低眉斂首的模樣,似乎也不像什麼太過於風流紈絝無情之人,但小姐說的話,應該不會有錯,想到這裡,她將心中最後的一抹不忍強壓到底,學着一些刁蠻丫頭的樣子,擡高了下巴,從鼻子哼出氣來,“穆公子不是着人來向我家小姐提親了嗎?照奴婢看來,此事十有八九怕是會成的,到時候公子與我家小姐便有一輩子的時間,連嬋娟都要喚公子一聲姑爺呢,怎麼,未來的姑爺這會就等不住了?”
這番話,自然都是青珞所教,穆柳此人,雖然風流頑劣,但人總不會太過於蠢笨,遊戲人間已久的人,一旦想要定下來,手上必定要握有十足的把握,才肯放手下來,如今嬋娟是青珞貼身丫鬟的身份,以及嬋娟那活脫脫如青珞般譏誚的話語,無疑是給穆柳的一顆定心丸,如此下來,縱然是不能見到青珞,穆柳的心也滿足了些。只要確定了,他便會用盡任何的手段,那容岑的姐姐,沈沫華做他穆柳的妻。
面對着穆柳,嬋娟總覺得有些心虛,說完了話,自然是恨恨的衝他哼一聲,就轉身離開,穆柳看着嬋娟的背影,不覺有些好笑,還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這個叫做嬋娟的丫頭,倒是有些沈青的影子。
沈青,沈青……口中咀嚼着這個名字,雖然知道她是叫沈沫華,但他卻愛極了這個名字,沈青……他一時有些興奮,又因爲嬋娟話語的定心,而忽略了重要的一點,那便是,容岑曾那麼討厭有人同樣叫着青字。若沈青只是化名,容岑又何須如此。
他這邊因爲確定了一件事而興奮異常,另一邊沈天錦卻是拉着有些彆彆扭扭的沈沫華四處來找了穆柳。
“呀,小姐,那個就是尚書公子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沈沫華順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着一個不遠處的楊柳之下,一個俊朗的側影,手持着摺扇在柳下怔然出神,只一瞧,便讓她心中只輕嘆一息,好個俊俏兒郎。
沈天錦見沈沫華一臉嬌羞不已的直顧着偷眼看穆柳,不由咯咯一笑,抓着她的手就要將她拖到穆柳面前,“怎麼,喜歡人家,喜歡人家就過去和他說話啊。”
“不,不,不,好妹妹,沒有成親之前是不能見面的,否則會不吉利的。”沈沫華連忙羞紅着臉直襬着手,她自小熟讀《女戒》什麼的,自然對一些女子該有的儀態所注重,更是對所謂的吉利與否極爲看重,如何肯自行打破,所以,對於沈天錦的提議,她根本想也未想便拒絕了,一臉嬌羞的再望柳下的那一個身影,轉身便跑了。
“哎呀,二小姐害羞了。”跟在沈天錦身邊有些久的丫鬟輕笑着道,卻半天沒見自家主子有什麼反應,遲疑着擡頭看去,她卻只能看到自家主子臉上有些不屑的看着二小姐沈沫華走遠的方向,嘴角的一絲冰冷和譏諷,直看得人心涼。
“哼……”不屑的再次望了望不遠處的穆柳,沈天錦有些驕傲的收回自己的目光,穆柳再如何的瀟灑不羈,都不會比的上她的宸西哥哥,沈沫華能嫁給穆柳,也只能算她運氣好而已,想不到,她和她孃的運氣,每次都是這般的好,“我們走。”
“是……”小丫鬟怎麼說也跟了天錦多時,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心中大致的想法,她也不敢多說,只能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嬋娟一直都是有些小心的跟在穆柳不遠處,早就已經看到了沈天錦這邊的事,待天錦和沫華都走遠,不見了蹤影,她才小心翼翼的回了冕荷居。她回去的時候,容岑已經取了東西滿臉春光燦爛的和她打着招呼離去。
冕荷居里,青珞正靜靜的坐在桌沿,雙手捧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香茗,輕輕啜飲,微微的笑。那一個樣子,虔誠的,讓人只覺得一片聖潔。
“小姐。”嬋娟慢慢的走到青珞面前,緩緩半跪了下來,她將自己的頭輕輕枕在青珞的膝上,慢慢的就流下淚來。
感受到自己膝上的溼意,青珞心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在瞬息間又被強行剔除,“傻嬋娟……”輕聲嘆息着,她將手慢慢插入嬋娟的發中,細細的摩挲,“事情辦完了?”
“恩。”嬋娟輕輕應了聲,話語中,帶着些鼻音,“嬋娟按照小姐的吩咐,把該說的話都對穆公子說了。”
“這樣就好。”雙脣因爲這個消息而略略一揚,叫那一個愉悅到了叫人看起來帶着些涼薄,帶着些勾引撩人的笑容溢出脣瓣,有時候,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能置人於死地。她清楚沈沫華,所以知道她只會在暗中偷看自己未來的丈夫也不敢那麼大膽的站到穆柳身前,而沈天錦自然是將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顧宸西身上,哪還會再管其他人是死是活。
穆柳如今這樣毫無徵兆的要娶沈沫華,她猜穆柳爲着的那個人,是沈青,她猜了,也賭了,賭那一個沈沫華的命運,和她自己的命運。
在確定了一切,穆柳自然是認定了沈家的二小姐,穆千城爲了讓兒子安定下來,也在近幾日將此事考慮了一番,在確信顧宸西奪嫡的機會是最大後,才上門來向君侯沈俊海提親。而沈俊海考慮到尚書府穆家在九闕帝都的勢力若是能歸得顧宸西所有,那大皇子得勝的機率便會更大,想到此節,兩隻老狐狸自然是寒暄一番,便將兩家的親事定了下來。
沈沫華的親事一定下來,君侯府也便熱鬧了起來,沈夢秋的三夫人劉氏自然是喜上眉梢,她自從嫁給沈夢秋,雖然只是妾氏,但她的運氣,卻向來是好,先是生下了這君侯府中唯一的男丁,如今女兒又嫁了尚書的公子,自此以後,怕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想到這裡,她臉上自然是每日都掛了笑。
兩母女在府中越發的高興起來,連着那些個下人盡數來巴結,直把沈天錦慪的要死,偏生她看不得別人好,想要去尋沈沫華的晦氣,卻被顧靜秋一把攔了住。
沈沫華無論如何也爲顧宸西奪嫡出了一把力,若是再去尋她晦氣,怕是會惹惱了府中的那個老爺子,沈俊海此人只求於君
侯府有利,若是觸了他的底線,無論前一刻他還怎麼的寵你,下一時,他也能讓你從雲端直接墜落地獄。
但沈天錦的心中終究是不大舒服,這一來二來,想到能讓她出氣的人,也便一下子的就讓她想到了冕荷居里的月衣和青珞。這樣一來,隔個一段時間,她便會去冕荷居里尋青珞的麻煩,青珞不想引起沈俊海的注意,亦是不想惹事,對沈天錦的挑釁,只當可有可無。
冕荷居里每月的俸銀本就少的可憐,而如今各房各處更是巧借沈沫華大婚之機大肆斂財,每一處能摳便會摳下些銀兩,這些中,冕荷居的俸銀,他們剋扣的更是大膽,只因爲這個君侯府,已經沒有多少人會想到她們。
李天和花繞雖然時常也會去冕荷居里瞧瞧,救濟一番,但兩人之力,終究太小,冕荷居里的一切用度,還是讓月衣愁煞了心。
如今冕荷居的三人,儘量瞞着人,想盡了辦法賺些銀兩餬口。
“小姐,你還是放下吧,這些我做好就成。”嬋娟見青珞有些艱難的用着針線做着刺繡,有好幾次她眼角餘光都瞄到那細細的針尖分毫不差的刺進了青珞那有些微繭的指尖,手掌之內,不出分毫功夫,就已是血絲斑斑,瞧的她心疼。
青珞的手一頓,然而面上只是輕輕一笑,“你們能做的,我也能做,難不成真要我什麼都不做卻吃着飯,做個米蟲麼?”
“小姐不是的。”嬋娟慌忙搖頭,卻在忽然間想到青珞是看不見的時有些訕訕的笑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你就讓我做吧。”青珞笑着揚揚眉,脣角上揚的弧度,既有着苦澀,也有些譏誚,“也只有手上刺痛,有些感覺,我纔會覺得,原來我也是有用的,不是一個廢人……”
“小姐……”嬋娟那喃喃的看着她小心的拿着針,靠着手上摸索到的脈絡,慢慢的刺下針去,卻因爲口中說着話,而叫注意力有些分散開去,一個不察,就已然刺入了指尖,叫那一滴鮮血慢慢的滲透了出來。
“斯……”輕叫了一聲,青珞將手指放入了嘴尖輕輕吮吸,眼中的眸色,卻越來越暗,直能與沒有星辰的夜相媲美,她在心中想了許久,都想不出有什麼是自己一個瞎子能做的,無奈的輕嘆一聲,“容岑等會好像說要來,嬋娟,你將上次繡好的東西拿出來吧。”
“是。”嬋娟輕輕應道,也幸虧容岑少爺主動開口要幫她們將所繡的東西拿到外面變賣,否則她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喲,這年頭,連瞎子都會刺繡,倒真是天下奇聞了。”忽然間一個尖利的聲音在冕荷居的外院響起,嬋娟的臉色一變,青珞的手下意識的一動,那本來被她微微拿開的針因此一個猛扎,深深刺入了掌心深處。
“小姐……”嬋娟看在眼中,疼的連心都抽搐了一下,她激動的撲了上來捧起她的手掌,小心的替她拔下了針,看那血從她掌心處慢慢滲出,匯聚成渾圓的大滴,心中又是疼又是恨。
沈天錦慢慢的從屋外走了進來,瞧着青珞那掌心處的血,忽然就感到了一陣興奮,“一個瞎子,居然妄想做正常人都無法做好的刺繡,我不知該說你是不自量力呢,還是……”
“你有完沒完?”不出聲並不表示她好欺負,前幾日是因爲月衣在冕荷居,她不想讓她擔心,如今月衣去了花姨那裡,她的顧忌也就少了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