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府天錦的死還未從九闕百姓的口中淡去,沈家祖墳被盜的事又不知被誰抖露出來,一時衆人譁然,紛紛都在街頭議論那個膽敢挖了君侯祖墳的盜賊,一時將他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有人說這個人只偷貴族的,也有人說他喜歡奇珍異寶的,九闕帝都裡,如今倒是不少貴族都在忙着找護院,找武藝高強的江湖人做守墓人,一時間倒是有很多身強力壯人幹活有了着落。
雲仙樓上,司胤搖着描金扇子,看着底下人來人往,不由回頭朝着陌離笑的得意,“你看看,這九闕的人可是將你傳的神乎其技,你還不多謝本殿下我。”
陌離無語的看他一眼,下意識的靠的離他遠了些,舒夜在旁邊看的抿嘴笑了起來。
“舒夜,咱們的人,應該也有裝作護院什麼的跟着進去吧。”司胤‘啪’的一聲合起了扇子,傾身站了起來,舒夜笑着點頭,“還要虧你想起來讓陌離去盜了沈家的祖墳,否則……”
舒夜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司胤卻已經眯着眼笑了,只是那深藏在眼底的,卻陰鬱,舒夜看着不由搖頭,“司胤,不要告訴我,你這次是真心?”
“是又如何?”司胤臉上笑容不變,只是看着那底下的女子都忙着手捻着蓮花燈在街市上嬉笑跑鬧,不由感慨,“我好似許久都沒遇着過美人了,不過在宮裡待了這麼久,怎麼外面還是沒什麼好貨色?”
舒夜聞言,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他想起司胤剛出宮時,他找了芳華樓裡新選出來的十位美人,誰曾想顧司胤一甩描金扇子,笑的不陰不陽,“舒夜,就這樣的貨色,你也敢拿出來給我?”當即讓他樓裡那十位姑娘臉色陰沉的難看,偏就礙於司胤的身份不敢發作,一時間,臉倒是都被憋的難看。
“我知道,你是想宮裡的那人,可惜就算你再怎麼爲她守身如玉,她也不可能再信你了。”舒夜冷笑,口氣裡有無奈,也有些幸災樂禍,“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說只是遊戲的時候,沈青珞,她就在芳華樓。”
“是這樣啊?”司胤搖着扇子的手一頓,慢慢轉了過來,眨了眨眼,“原來不是本殿下的魅力不夠,只是因爲她誤會了我!”
“主子,皇后娘娘好像從沒有誤會過主子。”陌離看他大白天睜着眼說瞎話,此刻已經是忍不住開了口,只是看司胤似笑非笑的看過來,他的音量不自覺的放小了些,只剩嘀咕,“那個時候,主子本來就只當遊戲一場……”
“你瞧瞧……”舒夜笑着一拍桌子,起身走到他面前,忍着笑道,“司胤啊,沈青珞不是尋常女子,現在碰壁了吧?”他的視線朝着樓下看去,瞧着那些女子巧笑倩兮,不由笑道,“想不到,這麼快便到了七夕。”
九闕七夕,又名蓮心節。
女子持一盞蓮花燈,在燈的底座寫上自己喜歡的那個人的名字,放入水中,誠心禱告,便能讓心內的願望抵達天聽,美夢成真。
“說起來……”司胤的目光凝了凝,像是想到了什麼,勾脣低低笑了起來,“這個七夕,應該是我與她第一個七夕。”
“咿?和誰的七夕啊,孔雀?”紅包的腦袋探出在樓梯那邊,一隻手還拉着什麼人,“喂秦痕,你快上來啊。”秦痕彆彆扭扭的上來,一張臉,陰沉的可以,見到司胤就不由的咬牙切齒,“顧司胤你這個混蛋,你還說幫我找姑姑,卻,卻將我……”卻
將我推給這麼一個死小鬼,他惡狠狠的瞪一眼紅包,紅包被他瞧的委屈的扁嘴,“秦痕,人家想拜你爲師嘛,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司胤笑着湊近舒夜那裡,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終於把兩個大麻煩湊在一起了,今晚隨我進宮,咱們去見識一下宮裡的七夕,如何?”
以往倒都是司胤出來,他們一起在外過的七夕,舒夜一聽,當即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宮裡已經支起了宮燈,將黑夜也照的一派通明。同心池畔,水色連波,宮裡的女子,都等着時候到了,來這裡放蓮燈,只是按着宮裡一向而來的規矩,這放蓮燈的次序,也是有規定的,一般宮女卻只能等到很晚時,才能開始。
嬋娟從天還未晚時,便有些心慌意亂,頻頻望向同心池的方向,連替青珞收拾書桌時也有些心不在焉。
“喲,小妮子春心蕩漾了啊!”綻兒在一旁笑着打趣,“娘娘,嬋娟這是想去放蓮燈呢,奴婢都看到她在牀底偷偷放了兩盞蓮燈呢。”
“綻兒你……”嬋娟羞紅了臉,一時都不敢去看青珞。
倒是綻兒朝她點點臉,“羞了呀。”
青珞看兩個人在那邊笑鬧着,脣上不由也帶起了點愉悅的弧度,“想去那便去吧,你們帶着鳳宸宮的宮燈去就行了。”
“娘娘不去嗎?”綻兒一臉奇怪的看過去,“娘娘,這宮裡的同心池可是很靈驗的,到時候娘娘寫上皇上的名字,那皇上必定會更加寵愛娘娘,到時候……”
心頭莫名的泛起一抹噁心之感,青珞不禁皺起了眉,“本宮有些困頓,歇一時,你們想去便去吧。”說着,已是顧自走到貴妃塌前,斜斜躺倒了下來。
“娘娘近日是怎麼回事,怎麼總是感覺困頓呢?”綻兒不由奇怪的湊近嬋娟身邊說話。
嬋娟也是訝異的點點頭,“我記得娘娘以前不愛吃蜜棗的,最近卻愛吃了,真是奇怪啊!”
“綻兒啊,要不要去找個太醫來?”嬋娟有些擔憂的看一眼,伏在軟榻上的青珞一眼,“而且娘娘最近的情緒很是不穩,我有好幾次看到她抱着二夫人的骨灰罐坐到天亮,這樣下去,身子可會垮掉的啊!”
綻兒卻是若有所思的用手托住了下巴,心中卻想起另一種可能,她也伺候過先後很長一段日子,青珞這個樣子,實在是像極了當初先後懷九皇子的時候。嬋娟見她不說話,心中更加慌張,索性也不想着去同心池放蓮燈了,就守在青珞旁邊,替她小心的打着扇。
那微弱的扇風,徐徐吹在青珞身側,讓懵懂假寐的她好似回到了某年某月的好幾個夜晚,有個人也是這麼溫柔的打着扇,看她作畫,看她寫字,替她磨墨。
脣邊不自禁的盪開一抹靜婉的微笑,嬋娟看着她睡夢中露出的淡笑,久遠的讓她記不起來是什麼時候有過,是不是在司胤殿下陪着的時候,縱然是彆彆扭扭的防備着,卻還是會露出那麼舒心的笑,嬋娟一時有些怔怔,打着扇子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頓了下來。
迷濛中似乎感覺周身沒了風,讓她心頭無依起來,惶恐不安的動了動身子,她忽然一下子想起了什麼,猛地睜開了眼,直愣愣的對上了嬋娟有些怔愣的眼,“嬋娟?”
“娘娘你醒了。”嬋娟見她醒來,慌忙放下了手中的扇子,將她扶着坐了起來,“可是餓了,奴婢去拿
些蜜棗過來?”
“不用。”青珞一手攔住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由蹙眉道,“你怎麼還沒去?綻兒呢?”
“綻兒提着宮燈,說是娘娘不去了,讓下邊的人接着,奴婢不去了,自然是在宮裡伺候娘娘啊。”嬋娟笑着站在她邊上,神情有些寬慰,“幸好奴婢沒去,否則,可就看不見娘娘的笑了,真美,就像以前那樣。”
青珞一怔,自己,笑了嗎?
她看一眼嬋娟,見她神色頗有些渴望的看向外面,心知她必定還是很想去同心池那邊,不由的笑道,“這個時候,怕已經都沒有人了,想去那便去吧。”
“可是……”嬋娟看看她,又有些欲言又止。
“本宮不會有事的。”青珞笑着站起身,“嬋娟,你還當本宮是以前那個看不見,只能受人欺負的盲女嗎?”
嬋娟一時有些沉默,從偏殿自己的牀底取出來早已準備好的兩盞蓮燈,喃喃道,“這兩盞蓮燈,一盞是嬋娟的,另一盞,是嬋娟的小姐,娘娘您的?”她說着擡頭看向青珞,眼神中帶着期待,“娘娘,咱們一起去吧?”
青珞一怔,“嬋娟……”
看到她眼中的認真和期盼,青珞的心一時柔軟了一片,輕輕笑着,伸手取過她小心捧着的一盞蓮燈,笑道,“好。”
兩人取了筆,帶着蓮燈,倒是瞞了鳳宸宮裡的人,像是兩個懷春的少女,偷偷摸摸的像同心池那邊跑去,一連避過了幾路巡查的侍衛,穿花廊,走假山,不一時便到了同心池那邊。
她們倒是真的來遲了些,同心池的中央處已經鋪滿了形形色色的蓮燈,製作精巧的,是無數女子花費了多少的心血才做就。
嬋娟有些興奮的看着同心池中的蓮燈,不由有些失望,“這麼多了啊,不知道現在祈禱還會靈驗嗎?”
青珞不由笑着拍她肩膀,“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心誠則靈。”她笑着,顧自走向僻靜的一處,取出筆,蹲下身在同心池邊瞧了一眼,有些疑惑的看嬋娟,“要怎麼做啊?嬋娟?”
“凝神閉眼,娘娘,你心裡想到的是誰,手中的筆就會隨着心動,寫下你心中那個人的名字。”嬋娟說這話時,臉色紅的似是滴血,已經閉着眼,手也開始動了起來,青珞在黑暗中瞧着,不由輕輕一嘆,真是好久,都沒了這種暢快悠然的感覺了。
她聽話似的閉上了眼,腦子裡什麼都不想,就讓整個身體在這樣的靜夜裡放鬆下來,微微呼吸間,全身似是徜徉在一片暖色溫柔裡,讓她不自禁的想要放軟了自己,恍然間,她手的筆已經動了起來。
等到寫好名字,她聽到嬋娟將蓮燈放入了水的聲音,心中一時怔悚,悠悠的睜開了眼,只是那蓮花燈底部的名字驟然映入眼簾時,她整個人都震在那裡,眼神幽深寂寥的複雜,眼中冷光一閃,手中筆尖一動,將那寫就的名字盡數畫了數道,直至那上頭已完全看不了那寫的名字她還不解恨,手上已經灌了全力,將那蓮燈重重的貫進了池中,那蓮燈因爲被她用了內力,整個的在水中忽悠晃了一晃,便倏的沉往了水底。
“娘娘……”嬋娟驚愕的瞪大了眼,看着她的動作,只覺得那個此刻頓在黑暗中的人,焦躁彷徨無依的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卻又像是伺機而動的小獸,你不能靠近她,一靠近,沒準什麼時候她就會咬斷了你的喉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