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洛妃還想說什麼,宸西卻已經轉身要走,“沒有可是……”
“你……”洛妃站在原地,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卻只能咬牙。
無忌一直等在殿外,等他出來,見他陰沉着一張臉出來,不由奇道,“怎麼?被娘娘斥責了一番?”
宸西慢慢嘆了一口氣,聲音不覺有些疲憊,“無忌,她們……”
蘇無忌不由拍拍他的肩,笑道,“好了,她們也是爲你好,只不過……”他接下來的話沒有說下去,卻只能報之以一聲輕嘆。選擇將渡蘭一事稍稍透露給顧宸西,也只因爲顧宸西會顧慮到洛妃和自己的王妃,不會將此事鬧大,讓那個人知道。
只是一想起司胤知道青珞雙眼瞎了後會有的反應,他就只覺得頭疼起來。
青珞出事之時,司胤正被舒夜拉在芳華樓,看他新找來的幾個姑娘。
只是他一直是興致缺缺,沒了什麼興趣,想要走,舒夜卻一直拖着他,要他再等一會,“別急着走,等會讓你瞧瞧,你肯定會喜歡的。”
看他說的肯定,司胤倒是挑高了眉,“難得看你說的這麼肯定。”司胤笑着重又坐下身來,懶懶的靠在桌上,悠閒萬狀的品着茶。
舒夜的目光與陌離的一觸,又飛快的遊離開去。
忽然間香風一陣,有人輕挑了紗簾,娉娉嫋嫋的挪步出來。
“蘇雅見過二殿下……”來人手上持着一柄雪白的紈扇,半掩了面,呢喃說話,眼波橫流,說話間,媚態已生,只是那雙眼睛裡,泛着迷離。
司胤眼眉一蕩,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半遮面對本殿下沒什麼效果,你還是放下你的紈扇,讓人好好瞧一瞧。”
蘇雅輕輕一嘆,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紈扇,脣上一抹清淡的笑,淡淡的仿若無痕。
司胤這才發覺,她這樣笑起來,很像青珞。
心中一顫,目光在她身上留了片刻,卻還是轉過了頭,對着舒夜挑眉,“你這是做什麼?”
“美人啊?”舒夜眨眨眼,目光坦然,“這不就是你喜歡的類型嗎,她和……”
“住口。”心中突然起來的一陣悶躁,像是要把一團火在身體裡燒開,司胤臉上的笑容驀地一變,“再怎麼像,都不是她。誰給你的膽子,竟然去找和她相像的人來。”
這是司胤第一次對舒夜面上有了薄怒,舒夜一怔,臉上的神情一變,卻沒有說話。
蘇雅被這樣的狀況搞有些懵了,不由疑惑的看向舒夜,“老闆?”
“你先下去。”舒夜臉色沉着,揮手讓她先下去,等她離開了,才站起身來,冷笑,“司胤,我們從很久之前就已經相識,你從來沒衝我發過脾氣。”
司胤靜靜的看着他,卻微微蹙起了眉,眼中的水藍迷濛一片,“舒夜,我最近總是有種感覺,她……”腦海中慢慢回想着什麼,被他比作青珞的茶杯蓋子被他不小心碰翻在地上裂成了幾片,青珞這些日子來對他的不再抗拒,卻仍舊淡淡;從綻兒口中得知她最近好像有些疲累……
而如今,舒夜居然給他找來了和青珞有些相像的女子,讓他的心有一瞬間的不安閃過,他怎麼能不失態。
舒夜看他這個樣子,不由無奈的向陌離看去一眼,轉而將目光盡數鎖定了司胤,輕嘆一氣,“算了算了,我只不過是心
血來潮。”
“說到底,你們還是不相信。”司胤眼神有一瞬間的黯淡,“你是,她更是。”
陌離眸色一動,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起來。
忽然間窗櫺間,響起一陣鳥類翅膀的撲騰聲,司胤的身子一轉,伸出一隻手來,那東西卻是一隻圈養在宮中的金雀鴿,從鴿子腿上小心的取下紙條,他只一瞧,面色已經大變。
“怎麼了?”舒夜忍不住上前,幾時見過他這個樣子,只消一想,便知道是宮裡的那位出了事。
狠狠的捏緊了手中的紙條,司胤面上的表情,很是古怪,眼中的一抹複雜混着陰霾死死糾纏,“她,看不見了。”
舒夜和陌離齊齊一震,飛快的對視了一眼,又不着痕跡的移開,眼中俱都是震驚。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說,他們也知道他口中這個看不見的她是誰。舒夜皺着眉,“難不成是舊疾復發,方宏並沒有將她的眼完全治好?”
司胤目光中,無數的神色極快的閃過,到了最後,也只剩一片清冷,她當真是,這麼狠心!
猛地轉過身,他的寶藍色袍子便在門框子上一帶,整個人已經去的遠了。
陌離神色一動,飛快的要跟上去,舒夜卻在這時一把拉住了他,對着他搖搖頭,“有些事情,我們真的不能插手。”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陌離皺眉看他,手上的力道,按在在劍柄上重了重。
舒夜卻搖搖頭,“看着罷。”
宮裡到了深夜,就算再大的事,此刻也都安靜下來,不能挑起怎樣大的波動。
賢妃被摘了封號,奪了玉牒關在冷宮待罪,兩位皇子雖然即刻就被帶到德妃的祈安殿,但兩位皇子也從宮女太監們的小聲嘀咕中,還是隱約知道了賢妃的事,在祈安殿裡鬧騰了一番,直將德妃累的夠嗆,只是就算自己再怎麼心疼這兩個孩子,再怎麼辛苦,都抵不過一句,皇命難違。
夜色中的鳳宸宮裡,此刻還是往日的燈火通明,已經過了二更,但青珞卻還是摸索着手,在亮堂的屋子裡坐着,什麼都不做,卻只是靜靜的坐着,綻兒進來求她休息,她也不聽,就坐在那裡,眼中追思,像是有什麼期待的東西。
“娘娘……”綻兒輕嘆一氣,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額上已經巴紮起來的傷口,柔聲道,“是不是疼的睡不着?要奴婢爲娘娘點上安息香嗎?”
“不用。”青珞微微的擺手,雙眼中有抹期待和其實早就知道的無奈,脣邊一抹笑意氾濫,“以前,我的眼睛也是瞧不見的,那個時候君侯府裡給我們的東西很少,連晚上用的燭都要省着用,可是眼睛剛瞎的那會,卻總是拼命嘶叫着要點着蠟燭睡覺,我總以爲是不是有一天我突然睜開眼睛時,就能看見了,可那個時候,要是天是黑的,可怎麼辦纔好?”
“娘娘……”綻兒眼中一紅,她竟不知道青珞以前的日子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娘就擎着一把燭臺到我的屋子裡,摟着我,直到我終於死心,知道我的眼睛是完全瞎了。”
“不要說了,娘娘,不是以前還看得見嗎?這次也是會治好的。”綻兒拼命的搖着頭,眼中的淚一滴滴砸落下來,落在青珞的手上,讓她只覺得一陣灼燒的熱度。
輕輕拍拍她的手,青珞笑的淡然,“不要擔心,在黑暗裡的滋味
,我無時無刻都不會忘記,那樣的生活,太熟悉,太讓人習慣,以前的日子都過過來,以後的,照樣能過。只不過眼睛又看不見了……一切,都只是我活該,怨不得別人。”
“娘娘……”綻兒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卻馬上急口道,“娘娘不要這麼說,娘娘您……”
“好了……”青珞驀地站起身來,“扶本宮去窗口站站吧!坐的太久,身子倒是有些麻了。”
“娘娘?”綻兒心中一急,“這個時候娘娘應該歇息了。”
青珞的手抓着她的臂微微用力,笑着加重了口氣,“綻兒!”
被她氣勢一震,綻兒咬緊了脣,卻還是小心的扶着她到了窗口,這個窗戶口,正對着後園的那個水池,夜深人靜,都能時不時聽到那裡魚打水面的聲音。
“你先出去吧,讓本宮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娘娘……”綻兒猶豫,實在是擔心。
青珞卻只是死死的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當聽到有水波的輕動聲,她的嘴角便浮起一抹微笑。
綻兒見她心意已決,只好一步三回頭的出去,只是再長的路還是有着盡頭,更何況窗口離殿門只有那麼一段距離。
綻兒的腳步聲漸漸變得輕,變得無痕。
夜風吹的人心頭髮冷,青珞卻像是沒有感覺般,就那樣大開着窗戶站着,任風吹冷了全身的溫度。
有個人的氣息忽地驟然濃烈起來,急促的呼吸像是就響在她的耳側,她的身子微微一動,卻是朝着看不見,只憑感覺知道的方向露出輕輕的一個笑,“你來了。”平靜的,像是在與人閒聊說着閒話一樣。
一張俊顏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司胤與她只有一扇窗戶的距離,卻像是跨不過的鴻溝,知道她眼睛看不見的那一剎那,他就感覺心‘噌’的那麼一聲,有什麼緊緊繃在那裡的一個線就那麼的斷了,心中莫名的心慌,然後下一刻,他也就想到,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將自己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然後是心痛和憤怒夾雜着複雜和莫名的不安洶涌而來。
他活了這麼久,母后死時也只有滿心的憤怒和陰霾,可這一次,竟如此複雜。
任自己的身體慢慢靠近她的,隔着那一個大開着的窗戶,他的鼻尖幾乎觸到了她傷了的額,鼻息和脣上吐露出灼熱氣息,盡數噴灑在她的眼瞼之上,他微微張開了手,那一個動作,讓人有一瞬間以爲是擁抱的錯覺。
青珞的後背在驟然驚聞這人出現時,僵硬一片,直到此刻,也還是不能動彈分毫。
“我就是這樣的人。”輕輕笑着,她伸手撫上了他的臉,慢慢的摸索着,然後那白皙的手指在他那滴淚痣上停了下來,細細摩挲。
“惡毒,絕情,現在又變回了個瞎子……”嗤笑一聲,然而脣邊的笑紋,花開燦爛。
“天錦那件事,是我做的呢。她的清白和孩子都是被我毀了的,沈俊海有句話說得對,她身上有一半的血,是和我一樣的,可我還是狠心下了手,我這樣的人,惡不惡毒?”手指已經摸到了他的眼瞼,觸手卻有些溫熱,她怔了怔,笑容卻越發的璀璨,“我連自己的孩子也不放過,爲了除去敵人,故意順勢朝桌角撞過去,讓那個在我肚子裡待了很久的孩子就這樣消失不見?虎毒尚且不食子,我這樣,是不是連畜生也比不上,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