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的日子向來過的快些,這十日裡,青珞每每有機會,便會隨同嬋娟一起出去,兩人總是想方設法會將沈俊海派來的人甩了開去,找些繡房,或者小院落什麼的,爲以後離開君侯府做着準備。
期間,不知爲何,總是隔三岔五的遇着些熟人,也無外乎以穆柳和顧司胤遇見的次數最爲多,但青珞現今只想將以後的事都儘量安排一些,對於他二人的糾纏,從不放在心上,縱然有些微的波動,也只因爲顧司胤那極盡溫柔卻又時而輕佻的對待。
直到過完這十日,她才略微有些明白了,爲什麼這麼多女人,會如飛蛾撲火般投入顧司胤的懷抱,只因爲只要有這個男人寵着,真的你是想要什麼,他便會爲你取到,你要一,他若高興了會給予你二,做顧司胤的女人,可謂是全天下最令人欽羨的女人。
可,若非清楚的知道顧司胤是什麼樣的人,憑着那一份看透世情的冷漠,她亦無可否認,漸漸的,其實已經有了動心的症候。
十日之期一到,沈俊海果真是信守承諾,派了君侯府中信得過的護院和嬋娟隨同青珞帶着沈俊海的書信前往天辰山求醫,求醫之事,自然是能瞞多少人,便瞞了多少人。
馬車平緩的朝着城門駛去,青珞呆在馬車之上,只覺心中亂如麻,她抱着一絲希望,要去醫治雙眼,可若是眼睛還是不能瞧見呢?又或者……
她正心緒滿懷,嬋娟卻無意撩起了車簾想要瞧瞧外面的景緻,卻不料叫她看見穆柳與司胤兩個青蔥少年,仗馬而行,言笑甚歡,若只是這樣還好,她還以爲今日又是有緣纔會遇見,然而任是能看見的人都不會忽略掉那馬上靠坐在司胤懷裡的女子,嫵媚妖嬈,卻不正是未央。
“這個二殿下真是……”想起這些日子,司胤總是如只蒼蠅般圍在青珞身邊打轉,說什麼對青珞一見鍾情二見傾心,這一不瞧見,便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她爲青珞不平,直要氣的跳腳。
青珞有些不明所以,“嬋娟,怎麼了?”她微微動了動身子,隨即有極是熟悉的聲音傳入了馬車中,幾乎要將她的神思盡數打散。
“穆柳,你看未央如何?”白馬之上的司胤,一襲寶藍色錦繡長袍上綴滿了金絲織就的花紋,每一下的晃動,都是隻見優雅華貴,不見繁絡。
穆柳冷哼一聲,只是攥着繮繩的手愈加的緊,眼中也隱隱然浮現一抹煞氣來。
“司胤,你對青珞,到底有沒有真心?”穆柳捏着拳,以往對於這樣香豔美妙的場面,他向來只有拍手叫好的份,可他受不了司胤一面對青珞好,一面又與其他女子糾纏不清。
司胤嗤笑着將懷裡的未央又擁了擁緊,眼前忽然飛快的閃過青珞那一張專注的看着冰糖葫蘆那既渴望又落寞的臉,握着繮繩的手突兀的一緊,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輕佻而又不負責任,“你說呢?”
穆柳的身子一僵,臉色不由有些古怪,“你每次都只是一時興起,就徒惹一身桃花,司胤,也該玩膩了,不要再對着青珞糾纏,她不是尋常女子。”
“你也知道她不是尋常女子,又怎知我已經膩了?”司胤收臂,那笑意盈盈的眉眼中,水藍色的波紋倒是蕩了一蕩,“怎麼連我,都不知道我已經膩了?”
“夠了,司胤,你明知道我……”穆柳壓低了聲音,只覺得司胤懷裡的女子極是刺眼,一時是青珞在那裡巧笑倩兮,一時又變作未央在那裡嬌媚而笑,他忽地斂了眉,拳緊緊握起,垂下了頭,聲音,是晦澀難懂的,“你對她,可有過半分真
心?”只要有那麼一分半分真心,他必定會尊重青珞,她若喜歡司胤,他便退出。
司胤在馬上擁着佳人,張揚而笑,笑彎了一泓水藍,“你都說我是一時興起,覺着有趣玩玩了而已,又怎問我有無真心,世人皆知我顧司胤沒有真心,怎麼連是我知己的人竟不知我無心,恩?”
那長長吊起的尾音,帶着顧司胤一如既往的調笑和不屑,只是這不屑,讓他做來,也是這般的通透人心,話飛揚之際,馬車與那兩馬三人擦身而過,布簾微晃間,未央瞧見那裡面一抹模糊卻又那麼清透的一彎碧水,在剎那間僵直了身體,側臉看去,說不清是憤是怒,不覺笑的愈加燦爛。
“小姐……”嬋娟恨不得要跳將起來,青珞卻一把拉住了她,低低一笑,“我既知道他無心,我又怎會奉上真心,我與他,向來只是遊戲,他取他的有趣,我取我所想的,大家誰也不欠誰的。”
“可是……”嬋娟心有不甘,卻已見青珞那一雙漂亮的眸子已經黯淡下來,便什麼也不敢說了,呆在青珞身邊這麼久,難得有一人能不厭其煩的對青珞好,她又如何瞧不出,青珞那有些鬆動的心,只是經此一事,這顆心,怕是不會再爲司胤殿下而跳了吧,她們彼此都聽的明白,誰,也沒有那一顆真心。
天辰山離九闕何止千里,青珞她們的馬車到了那裡,便已經是半月之後,更不用說這幾日司胤經常往君侯府跑,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只是大小姐不見客。倒是都只能悻悻而歸,未央自然清楚是怎麼回事,那日,她可是親眼看到青珞隨着馬車離開,只是她還不會笨到開口將這一切講出來。
青珞她們的馬車到天辰山的時候,正巧已是深秋,滿山楓葉紅遍,似極了漫天的晚霞,片片楓葉迎風而舞,細吟,如泣如訴。
聽聞方宏醉心醫術之外,更是愛楓入骨,所以才選了天辰山作爲他的定居之地。
被世人尊稱爲神醫,他自然是有些本事,可同樣也有些怪癖,一如,非相熟之人不醫,非貌美者不醫,非身世顯赫者不醫……
“這什麼破神醫啊!”嬋娟聽了青珞對方宏的介紹,極其不客氣的開始罵人,“這還什麼神醫呢,這要是有普通百姓生了病,還不得活活的被他這幾條非什麼什麼不醫給弄的沒命啊。”
“嬋娟,我還沒說完呢。”青珞無語的捏了捏手中沈俊海的那封書信,所幸他與方宏因爲軒王的緣故而有所交情,“方神醫收的診金不是一般百姓能應付的起,只是他卻用這些診金在各地廣開醫廬,到一定的時間,更是會派遣他名下的弟子前去爲百姓免費治療。”
嬋娟聽了,臉一紅,小心的吐吐舌頭,“敢情這神醫還是個好人。”
有天辰山莊的人出來,青珞不卑不亢的將沈俊海的書信交與那人,便隨同那人進了山莊。
“沈小姐且在客廳稍作歇息,容秦方去請莊主前來。”
“那就多謝了。”青珞由嬋娟小心的扶着在座上坐下,秦方這才發現她是瞧不見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惋惜,便快步走着去向方宏稟告。
只是等了多時,都未有人出現,沈俊海派來的那人在馬廄中安頓馬匹,嬋娟陪着青珞等的心急,不由的在廳中急急踱起步來,“小姐,我去瞧瞧……”她實在是等不及,青珞還未答應下來,就已經朝着剛纔秦方離開的方向而去。
青珞不由搖頭苦笑,也難爲嬋娟了,這個方神醫,將她們擺在這客廳裡,遲遲不來見,不知是爲了給一個下馬威,還是真的出了什麼事。
她雙眼瞧不見,自然不能亂走,只是卻突然間察覺到一陣陰柔的勁風向着自己直撲而來,她心中一凜,下意識的探手招架,誰知那人卻根本意在試探,中途抽手,便皺眉道,“原來是個會功夫的女娃?”
那人一身白色道袍,看上去怕是上了年紀,只是卻面色紅潤,神采奕奕,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他瞧着青珞,不由的嘖嘖稱讚,怕是和自己的那幾個條件最是吻合的,青珞聽他口氣,便猜可能是方宏沒錯,便朝着他的方向,盈盈一拜,“晚輩見過方神醫。”
“呵呵,既然是沈俊海的孫女,就莫要這麼見外。”方宏呵呵笑着,一眼便發覺她是眼盲之人,不由眼神一凝,幾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撫上了她的眼,青珞也不動,任他細細察看自己的雙眼。
她並不說話,手卻在袖中已然狠狠捏起,連心也隨着方宏的動作,吊了起來。
“你這眼睛,倒是有些古怪。”等了半響,她纔等到方宏略有些迷惑的聲音。
心倏地低了低,她勉強掩飾着自己的不甘,“沒救了嗎?”
“倒不是沒救,我只是感覺奇怪而已,好好的一雙眼,怎麼就看不見了呢?”方宏訝異的捋須,將青珞上上下下看了個遍,見她神色略有些黯然,不由和善的拍拍她的肩,笑道,“女娃子,這有什麼好沮喪的,還怕我治不好你的眼。”
“是啊,莊主可不會隨意向人保證什麼,必定是有了把握纔開的口。”剛纔說是去送信的秦方又折了回來,“小姐無須擔心。”
青珞的心這才寬了寬,眸中也因了這心安一笑,而清衍別緻,只是她忽地想到了嬋娟,不由已是驚道,“嬋娟?秦大叔可是知道嬋娟去了何處?”待情急之下開了口,青珞才發覺自己並不知道人家年紀,但無意中卻居然喊了秦方大叔,不由有些尷尬,秦方倒也不在意,只是訝異的挑起了眉,“哦,是隨小姐一同來的人吧,這個,倒是未見。”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便聽到一聲悅耳的驚呼,“小姐……”那一個小跑小跳着進來的人,不是嬋娟是誰。
她一見着屋子裡的人,不由一愣,隨即有些慌張的將臉上的笑意和嬌羞掩了掩。方宏和秦方臉上倒是沒有什麼責怪的神色,秦方笑笑,“我已替小姐準備好了客房,既是君侯的孫女,也是我天辰山莊的貴客。”說着,便朝着方宏點點頭,引着青珞她們走。
方宏一臉笑着看秦方安排,看來是滿意的很,只是想到了青珞的雙眼,眼神在略略凝了一凝,那雙眼睛啊……
“小姐,小姐,這裡可真是難走,我剛剛都迷路了……”一出了大廳,只有秦方在時,嬋娟倒有些自在起來,連話也比平常較多。
“然後遇着了年輕英俊的公子,直直的將你送了來。”青珞因爲知道眼睛能醫好,心情便也好了起來,此時聽來,倒免不了對她打趣一番,孰料嬋娟腳步一頓,忽而就笑了,“小姐每次都這麼神,每每都猜的到,可惜還是有些小出入的,那個人,簡直像是天上的神仙,嬋娟從未見過那般飄然出塵的人。”
聽着她話裡毫不掩飾的欣喜仰慕,青珞不由笑的促狹,“哦,原來是有人思了春,眼巴巴的瞧上了那天端的仙……”
“小姐……”嬋娟剎那間羞紅了臉,作勢要打她,但瞬間想到她瞧不見,不由羞惱的跺跺腳,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前行,秦方在前方小心的帶着路,對於這兩主僕的打鬧也只是淡淡笑着,如今,這般情如姐妹的主僕,怕是世間已經難尋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