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珞的身影才閃了過來,就被小方和秦痕一把拖了過來。
“你去哪了?我還以爲你又偷偷跑了。”不悅的瞪她一眼,秦痕將她全身上下看了一遍,確定沒事了才放開手。
小方也在一旁死抓着她的胳膊,“十五啊,你不要再跑了,逃兵可是要被砍頭的。”相處了,小方纔知道看人不能看臉,青珞是個很好相與的人,給人的感覺,是真心相要對一個人好,而且那雙眼睛真的很漂亮,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
青珞被他們兩個搞的有些無奈,“我只是呆着悶了,四處去走走。”
“四處走走?冰天雪地的?”秦痕狠瞪她一眼,“活的不耐煩了是不是?吃藥了嗎?”
“吃了。”青珞忍着笑小聲的答話,“千大萬大命最大不是?這可是你說的。”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秦痕還當真氣不起來,只能瞪她一眼,遲疑了會,還是開口,“你心心念唸的人要來了。”
心心念唸的人?青珞臉色微一僵硬。
秦痕看她臉色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她怕是想到了顧司胤,不由扶額,“容岑,沈容岑要來了。”
僵硬的臉色稍緩,然而下一刻她已蹙眉,“容岑?他好端端的怎麼會來?”
正說話間,只聽見戰馬的一聲嘶鳴,紛沓的聲音隨即響起,幾人聞聲擡頭看過去。
只見當先行來的馬上,一人銀盔鐵甲,身姿挺拔,被頭盔遮住的臉,只露出一雙清澈而又堅韌的眸子,端正的坐在馬上,正催馬徐徐前進。
青珞身子一震,雙眼微微有些迷離起來。
那是容岑,她跋山涉水想要來見一見的沈容岑。
多時未見,他看起來更加成熟,脫去了他本身還殘存的稚氣和世家公子高人一等的傲氣,如今的他,只是和尋常人一樣的普通。卻讓人感覺更加的真實。
眼中的激動騙不了人,小方有些訝異的眨眨眼,卻在瞬間後興奮的叫了起來,“看,殿下……”
下意識的瞥眼看去,青珞渾身一震,那個人的身影就那麼倨傲的站在主帥的營帳口,隔的遠了,她只能隱約看到些模糊的輪廓,卻依稀還能望見那人曾經眼中的水藍凝結成冰,哀傷入骨,卻又輕佻入髓。
容岑在不遠處就已經看到司胤的身影,與錢義兩人對視一眼,在幾步開外便齊齊翻身下馬。
齊步走到司胤面前,兩人一齊跪下,隔的遠了的人,還能隱約聽到那齊整的‘砰’的一聲。
“末將錢義,沈容岑參見元帥。”
司胤的目光在錢義身上一掃,既而在容岑那裡一頓,目光慢慢變得複雜。
私心裡,他是嫉妒着這個名叫沈容岑的男人的,這個人,他佔據了青珞太多的心,想讓人擠出去一絲一毫都沒有什麼可能。
他曾經便想,沈容岑這個人只是那個人的弟弟,不會對他造成太多的威脅,可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顧司胤,永遠都比不過沈容岑。
至少那個人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是沈容岑而不是顧司胤。
那個人拼盡所有都想要來看一看的人,還是沈容岑。
感到一股灼熱卻透着古怪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容岑訝異的微擡頭,又加重了口氣,“末將沈……”
“起來吧。”司胤突然出口,“兩位辛苦了。”
他在一邊笑意涔涔,幾見優雅,微側了側身,那周身凌厲的氣勢就叫人不容小覷。
看着容岑和錢義起身,司胤的目光微凝了凝,“沈副將,你隨我進來。”
不容容岑拒絕,他轉身便進了帳,容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進帳,他對司胤從來就談不上欣賞,更不用說喜歡,只是司胤是從九闕來的,或許,
會知道一點,姐姐的消息。
錢義的目光在看到容岑進了營帳後閃了閃,卻又馬上恢復如初,與其他人笑談在了一起。
“坐吧。”司胤隨意的找了個位子懶散的坐下,也不說話,只是用手撐着下巴,看着容岑。
容岑被他盯的古怪,渾身只能感覺雞皮疙瘩一點點的起來,不由輕咳一聲,“元帥,您叫末將進來,可……”
“叫我司胤,或者殿下,聽那元帥聽着讓人煩。”心中有些煩躁,司胤換了個姿勢。
“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沉吟良久,他才低聲開口,眼中含着一絲期待,點着一抹複雜,倒讓容岑一怔。
迷茫的搖搖頭,容岑想了想,有些急切的問道,“殿下,我姐姐……”他看司胤驟然變了的臉色,不由一怔,急忙改口道,“殿下,皇后娘娘她……”
“沒有……她竟然,沒有來找你?”怔怔的擡起頭來,眸中的水藍,染着一抹震驚和絕望,讓容岑的心不由的慌了起來,“你……她,她是誰?殿下,皇后她……”
長袍一揮,司胤將能及手的東西從案上盡數掃落了下去,‘乒乒乓乓’落了一地,聽的外面的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劉將軍小心翼翼的湊向錢義,“都說這沈副將是君侯的孫子,皇后的弟弟,怕不是脾氣太差,把殿下惹惱了吧?”
錢義一愣,“這……”
“殿下是誰,向來只有他將人惹了,誰能惹得了他。”有人不以爲然的開口。
陌離卻在一旁皺緊了眉。這天下間現在,確實沒人能惹的了他家主子了,可那個人就算成了鬼,怕也是能輕易惹到他的主子。
“殿下?”容岑的臉色有些蒼白,清澈的眼中,滿是擔憂。
司胤卻慢慢擡頭看他,面上緩緩綻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意,“你難道不知,咱們的皇后,已經被廢了嗎?”
容岑一時震在那裡,只感覺腦中一片空白,什麼叫做,皇后已經被廢了?難道姐姐?
“不,怎麼會,怎麼會是這樣,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我……”容岑瘋了似的撲過去,將司胤死死的按住,“這是怎麼回事。”
輕易的就將容岑一掌擊翻在地,容岑被那掌力擊的躺在地上,微微呻吟起來。
司胤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纖長的手指緩緩挑起他的下顎,微眯的眼,直愣愣的看他,眼神中有些迷茫,“她沒來找你,更不可能會來找我,那麼,她這是,去了哪裡?”
容岑艱難的仰起頭看他,看到的,卻只是一個男人強自忍着迷惘和憂傷的眼神,就算這個男人的眼神依舊讓人感覺高貴自信和強大,可那眸底,卻突然難得的出現了一抹脆弱。他一時怔在那裡。卻已經聽到司胤的話響在耳邊。
“今夜,我小宴幾位將軍及兩位副將,預祝我們一戰,馬到功成。”
被雪勢阻了一阻,這士氣已經不似原先那麼高昂,是該時候,激一激了。
是夜,雪已經停了。
除了一些在帳內伺候的小兵,其他的兵士亦是在雪地上架起了篝火,秦痕難得遇到開戰前的這樣爲士兵打氣的夜宴,雖只是有個宴會的名頭,吃喝的亦是同往常的差不了多少,但他還是興奮的拉着小方的手跟着一起。
還順帶着拖上了青珞。
司胤的營帳裡,也早已坐滿了人。
除了司胤,其他人都是分別列席而坐,一個個交換著目光。
容岑的臉色不是很好,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拼了命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自己口中倒着酒。
有人不免開始猜測司胤到底跟容岑談了什麼,怎麼兩個人看上去,都有些不大對勁。
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誰都不敢開口問出來。只能一個個朝着在主座上的司胤敬酒。
司胤已經脫下了繁重的盔甲,一身雪白衣衫上的藍色鳶尾,交頸相纏,越發不似軍中之人,倒像是在風月之所的風流公子。
淺淺一笑,舉手投足間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暢快的將放在面前的酒一口喝下喉,他驀地站起身來,端着另一杯酒,起身,直直朝着帳外走去,帳內的人見此,也是照着他的動作,起身跟上。
帳外,一大片皚皚的白雪中,是在放鬆中也隱約透着警惕目光的士兵。
司胤身子直直立在帳前,手一揮,那些喧鬧聲便安靜下來,偌大的帳營之地,連呼吸聲都那麼清晰可見。
“你們可忘了當日出征的誓言?”
‘嘩啦啦’數聲,一干衆人都跪了下來,“絕不敢忘。”
“那明日開拔,向黔北進發,你們該如何?”
“戰死沙場,同榮辱,共生死。”那震耳欲聾的怒喝,震響了天際,秦痕怔怔的跟着小方跪着,突然間只覺得胸中一股氣息一蕩,連人也要跟着激動起來。
“好……”朗笑着,司胤忽地一手磕在酒杯上,手掌一側緩緩流下血來,滴進了自己手上的酒杯,“今夜,本帥以血盟誓,戰場之上,進有賞,退必死,我們同榮辱,共生死。”
猛然一喝,他仰頭將杯中的酒一口灌下,清冽泛着冷意的酒沿著喉嚨滑進了胃裡,然後一股燒灼的感覺沿著胸口蔓延開來。像是一團火,要將整顆心燒燬。
‘啪’一聲,酒杯已經被他狠狠砸碎在地上,“若違此誓,那便是這個下場。”
場上的人一時爲他的動作所震,片刻之後,俱都是同一個動作,齊齊端起了酒,將自己的血滴入其中,仰頭一口喝盡,喝聲直逼雲霄,“同榮辱,共生死。”
司胤緩緩的站直了身體,身體裡像是有一團邪火,要將身體燒穿,略顯煩躁的將領口拉開了些,他的額上也微微沁出了些汗珠,轉過身想往營帳內走,身子卻在這個時候一軟,他一個踉蹌,若不是陌離在一旁看的仔細,一把扶住了他,否則叫那些士兵看見,會是如何的動搖軍心。
他將身若有若無的靠在陌離身上,站直有些無力的身軀,隨意的將散落的發撩起,大片火紅的血絲從拉鬆的領口露了出來,似乎比平時更加紅的色澤在他異常白皙的皮膚上回繞糾纏,別有一種驚心動魄之美,只是卻讓陌離一時驚駭起來。
想不到那一大片的血絲,竟然已經蔓延到這裡來了?
司胤一手揮開了陌離,轉身便走,陌離想跟上,也被他冷冷的啞聲喝止,“不要跟來。”
陌離的腳步一頓,終是沒有跟上去。
略有些狼狽的朝着那個冰湖走去,他不知最近怎麼回事,身上的那一大片紅,總讓他有一種像是在地獄被火炙烤的痛苦,時不時的發作,讓人痛苦不堪。
每次他都只是拼力壓制,可現在,竟是要壓制不住了嗎?
那個冰湖,沒有人會去,只要跳進湖裡,他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那股火,還是在他身體裡想要吞噬了他,好像有無數個東西在他身體裡叫囂着,渴望着他的血,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那個結了冰的湖旁,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下,翻身倒了進去。
本以爲,喝醉了酒,沒準就能看到她,卻原來,還是沒有可能……
枯樹枝下,青珞蹲坐着,她在那裡,始終是有些心不在焉,終是偷偷跑了出來,只是秦痕他們太過於專注,竟沒有發覺她已經不在。
“娘……”抱着膝蓋,喃喃的對着那株枯樹說話,她眼中怔怔的,有些心煩意亂,“我看到容岑了,可……”也看到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