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說了。”司胤一雙水藍色的眸子,濃郁的能同被潑了墨的夜色。
他整個人如同一根拔到了極致的墨竹,直挺挺的立着,連顫動都不見一分。
青珞卻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同他作對般,又繼續說了下去,“故意激怒賢妃,你大概也猜得到,眼睛是我自己弄瞎的,你們估計沒有想到過,原來用簪子在穴位上輕輕一刺,一個人的眼睛就能瞧不見了,哦對了,你應該知道君侯府有三位小姐的吧,那麼你可知道我的二妹妹,沈沫華?”
嗤笑一聲,她驀地慢慢垂下了撫他眼瞼的手,“沈沫華不存在了,現在只有碧華,可碧華被我利用完了,就拋棄了,我做的壞事還有好多,你要不要一個一個聽完?”
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司胤慢慢蹲下了些身子,與她目光平視。
鼻尖對着鼻尖,水藍色對着那一雙被清水碧透了的琉璃眸子。
靜靜的,輕輕的,彼此間氣息交纏,糾纏不清。
“你惡毒無情,我顧司胤也不是什麼好人。”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句話,他緩緩伸手,捧住了她的臉,在她脣上烙下一個淡淡的吻,充滿了溫柔的憐惜,眼中的神色,卻已堅定,“我們兩個,不就是天生一對?”
青珞的身體猛的一震,腦海中如潮的思緒翻滾,隨已是冷笑,“是我說的不夠清楚,還是你聽的不明白,我……”
那個人在她的話還未出口時,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勾脣一笑,“我說過,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你想要多少,我很努力的給……”
‘啪’的一聲打落了他的手,青珞笑的譏誚,“不可能。”
“你也不看看如今我們的樣子,你出現在這裡,永遠都只能在別人看不見的時候。”青珞冷冷的看他,“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你說要很努力的給,可曾問過我想不想要,是,我是想要孩子,可想要的,不是你的……”
驟然間,只感覺面上的氣息粗重起來。
剎那間,有一隻手,慢慢撫上了自己的脖子,青珞靜靜的站着,面上的神色卻沒有動搖。
“那麼……你是想要誰的孩子?”司胤的聲音,輕細的,似是成了一條線,那聲線中極力隱忍着什麼,怕是隻要一個打擊就能崩潰。
身子一震,青珞慢慢抿緊了脣,任他的一隻手緩慢的收緊,霎時,那種要窒息了的感覺一點點漫上心頭,胸腔中的空氣慢慢的消失,她已經感覺呼吸困難起來,那種感覺,像是被翻上了陸地的魚一樣,想要大張着腮呼吸,卻根本沒有水。
然而她不動不說話,連神色都只是淡漠,好似根本不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司胤死死的看着,剛纔有個念頭幾乎是盤旋在心頭多時。
他就想就這麼掐死她得了,讓她這樣一點點毀了自己,還不如他親自動手毀去,只是自付心狠手辣的他,卻下不了手,真是可笑。
怎麼會不知道,他們是隻能在黑暗中見不得光的,自然也清楚就算事成後他們之間依然會困難重重,他卻想,還是先將當前的日子活好,卻不曾想,這個人將他們的未來看的清楚,這樣理智這樣清醒的想要退卻。
以往都是他在旁笑看着別人奉上真心,高興了便安撫,不高興了,便隨意踐踏,可是這一次,陷進去了,他真的插翅難飛。
“司胤……”忽然從她口中喚出這個他曾經期待了許久的稱呼,只是這一次聽來,他卻心慌起來。
“往後,便不要再來了,於你不好,於我更是差到了
極致,如果你當真是將我放在了心上,那麼爲了我,便放開吧。”靜靜的說話,她的眼中空空落落的,卻看不見任何的東西,“你那麼驕傲的人……”
“是啊,我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三番兩次被人拒絕,還將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難不成我還真這麼犯賤,哈哈……”慢慢放下了掐住她脖子的手,他笑的有些瘋狂,“秦青珞,你不要後悔。”
慢慢垂下了雙目,她的聲音淡淡,卻冰冷,“我不會後悔。”她和他,始終不是一路,她再也禁不起了折騰。
聽到那人自窗外憤恨的離開,青珞哂笑着轉過身,跌跌撞撞的走着,她以爲眼睛瞎了,月衣就能像以往那樣出現,她以爲已經死心,能做到淡然面對,可是他一來,自己還是不能平靜下來,她不確定,宮裡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若是他再觸怒了羽成帝,若是他被朝臣彈劾,若是他……
‘砰’的一聲巨響,是膝蓋撞到了桌子吧,那一股鑽心般的痛,像是要從膝蓋鑽到心裡去,痛的人心揪。
“娘娘怎麼了,娘娘……”綻兒其實並未睡着,起先是因爲司胤在而沒在這裡打擾,聽到裡面發出的聲響,慌忙闖了進來,看到青珞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桌子也已經被撞的移了一個地,不由心疼的扶起她,“疼不疼?”
怔怔的任由她的手揉在自己膝蓋上,青珞微微搖頭,“不疼,這些,以前都習慣了的。”頓了頓,她又笑着接口,“綻兒,明日,陪本宮出一趟宮吧。”
心頭的怒火像是要把人灼燒,司胤從沒有想過,有個人能將自己的怒意惹的如此出挑,他對着人,哪一次不是淺笑盈盈,笑臉相對,可這一個人,怎麼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不肯再放。
就算他以前曾傷過人,可誰又能夠說,他不會回心轉意。
浪子回頭都金不換,可到他這裡來,卻變成他會回頭那便是太陽會從西邊出來,簡直是狗屁。
他從不將禮義廉恥放在心上,向來都是想玩了便玩,隨心所欲而已,可這一次,他爲了她已經忍耐了些許,已經收斂了好多,可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
自己這一次,是不是,罪有應得?
不遠處有一大隊巡邏的侍衛走過,他不加理會。卻還是出了些許的意外。
“誰?”有個聲音突然間怒喝出聲。
隨即一個人影飛快的向着司胤這邊掠來,黑暗中,兩人也不照面,動手便打。
只不過一招,便都明白了各自的身份,那人飛快的退開,在暗夜中向他行禮,“臣不知是司胤殿下,敢問殿下這麼晚了不睡覺……”
“我睡不着。”司胤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慢慢的前傾了身體,緩緩湊近,直至到了他的耳邊,才輕輕吐出了口中的氣息,“想找個人打場架,怎麼樣?奉不奉陪?”
那人低下頭,“臣巡夜職責在身,不過這若是殿下的命令,臣只能遵命。”
“好。”道一個好字,司胤站直了身體,在黑夜中的目光,像是兩團火要燒了開去,“就在這裡,咱們打一架,誰都不能用武功,你不是禁軍統領,我不是二皇子顧司胤,這樣可好?”
“是。”他接口,卻沒防備一個拳頭已經過來,慌忙用拳頭將它架開,他聲音有些急,“你耍詐,還沒說開始就動手。”
“我有說過要開始一聲後才動手嗎,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笨。”
“混蛋,說過多少次,我最討厭別人說我笨。”
“喲,本來就笨,還不許人說
,你有本事就做人上人,讓他們不敢再開口。”
“怎麼做人上人,難不成跟着你,恩?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兩個人的拳腳一來我往,一時間的動靜,吸引不遠處巡夜的侍衛,大聲嚷嚷的趕了過來,用宮燈一照,看見是統領和司胤居然在這裡不用任何章法的打架,不由都急了。
“鍾統領,那是司胤殿下,統領……”
“殿下,有話好好說,鍾統領快住手……”
“滾……”這一次,兩個人倒是齊聲怒喝,那羣侍衛被嚇的倒退三尺,卻徘徊在那裡不敢走。
“誰不走,本殿下砍了誰的頭,還不快滾。”往日的優雅已經不在,在暗夜中打架的司胤讓人有種像是野獸的感覺,被那一雙好像是從眼底燃燒起來的墨藍色眼眸一掃,誰還敢呆在這裡,紛紛跑遠了開去。
“煩人的老鼠走了。”司胤冷笑一聲,猛地一把將鍾禹掀翻在地,扭了他的手死死扳在身後,“現在我來問你,要不要跟着我。”
鍾禹悶哼一聲,不服氣的冷哼,“跟着你有什麼好處?跟着你一起吃喝玩樂,混跡青樓,哼……”
“你說對了,跟着我,當然能吃香的喝辣的。你要不要,恩?”惡劣的拖長了音,他的力道一重,鍾禹已經不受控制慘叫出聲,然而馬上他又緊緊閉住了嘴,艱難的回過頭惡狠狠的看他,“你今天發什麼瘋。”
“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怎麼,是跑到我大哥還是三弟那裡去。”膝蓋重重的頂在他的後背,司胤笑的冷,“告訴你,今兒個你痛快的說一句,要不要跟着我,想就跟着,不想我以後再不讓人來招惹你,你好好考慮清楚。”
“有你這麼招攬人才的嗎?有你這樣的嗎?你他媽的腦子發什麼抽。”鍾禹被氣的不行,連平日裡從手下那幫粗人那裡聽到的髒話也罵出了口。
司胤的雙眼危險的眯了眯,冷笑一聲,“敢情你在禁軍這裡呆的能耐了啊,我就這樣了你能怎麼着,有本事反抗啊,沒本事就不要唧唧歪歪……”
“你……”鍾禹一陣劇烈的掙扎,卻忽然間安靜了下來,回頭笑的詭異,“跟着你,也不是不可以。”
司胤在暗色中的臉看不甚清,口氣卻依舊如往常一樣,“你想要什麼?”
“我不想要什麼。只想好好打你一頓……”鍾禹猛地出手,司胤的目光在黑夜中閃了閃,片刻的猶豫,那隻拳頭已經到了下顎處,‘砰’一聲,已經砸中。
鍾禹驚愕的掙脫開他的桎梏,猛地跳起身來,“爲什麼不躲。”
司胤冷笑一聲,不用想現在鍾禹身上必定是掛彩連連,絕對比自己精彩,他驀地轉身就走,只留下鍾禹一個人在原地跳腳。
“餵你怎麼這樣,我跟着你了好不好,你說句話啊……”
“有這麼小氣嗎,不就是打了你尊貴的臉一拳嗎?喂……”
“你丫的別以爲我不知道那一拳你是故意讓我打的,餵你站住啊……”
“有你這麼對待要跟着你的人才嗎,你……”
猛然間一個黑壓壓的物體直直的朝他飛掠開來,鍾禹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忘了躲開,‘砰’的一聲,正中腦門,他直挺挺的倒下,口氣中還帶些憤怒,“你竟然……偷襲我……”
“哼……”哂笑着拍拍手,司胤索性脫下自己腳上的另一隻靴子,隨手一拋就拋了開去,“有多少人想要本殿下的鞋,今兒個,便宜你了……”邪氣的一挑俊眉,他笑的三分嗤笑,七分妖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