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從慕容煙兒房中離開,墨妍都無法忘記那女子說話時眼中的悽迷和眷戀。
相戀多年的青梅竹馬遠走他鄉,深情執着的女子苦苦等待,這是戲文裡再常見不過的唱詞,只是結局大都是癡心錯付,心碎情殤。
“美人,看來事情比想象中要容易許多!”夜色中,鳳非離略帶欣喜的語氣在她腦海中響起,如同一抹清淡的風,說不出的和煦。
“嗯,不過這件事咱們得抓緊時間。再有半個月,便是她與當今四王爺的大婚,若遲了,恐怕會節外生枝!”墨妍沉聲應道,腦中已經思考着下一步將何時進行。
“不錯,明日一早,你便去找慕容清尋,讓他及早準備,我們隨時準備閉關。”收起了之前的輕快,鳳非離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
“嗯。”脣間抿出一個淡淡嗯字,墨妍輕嘆一聲,繼而緩緩擡起頭,視線緩緩散開。
不知道爲什麼,今日聽過慕容煙兒的往事後她就變得有些迷茫。
十幾年的時光,關乎那個人。杳無音訊,生死不明,除了記憶中一些模糊的畫面,除了一句或許根本就是信口捏來的空空承諾,卻讓那個女子苦候至今,甚至不惜放棄大好容貌爲他守身如玉。
這其中,到底是什麼,支撐着她?
搖了搖頭,她始終想不明白,也就索性不再想了。
回到住處的時候,一旁墨若兮房間裡的燭火已經熄滅。倒是慕容府上的一個小丫頭正靠在她的房門前打盹兒,想來應該是在等她。
許是察覺到墨妍的目光,小丫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是墨妍,兔子似的從地上蹦了起來,不住朝她彎腰行禮。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睡着的……請姑娘…”小丫頭一回過神,就開始喋喋不休的賠禮道歉。
“打住,本就不是你的錯,你下去休息吧!以後不用等我!”墨妍開口堵住那丫頭的嘴巴,正要推門進去,卻見小丫頭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中竟是含了淚水。
“還請姑娘不要趕奴婢走,公子有吩咐,務必要奴婢伺候二位姑娘就寢後才能退下!”小丫頭哭得楚楚可憐,墨妍卻是頭疼萬分。
“好了!你先不要哭了,明日你家公子問起來,你只管讓他來找我就是!”看來,她得好好的同慕容清尋談一談。
也許是墨妍的語氣太過嚴厲,也許是她身上的氣質太過凌厲,那小丫頭竟是嚇得當場愣住,直勾勾瞧着她大氣不敢出一聲,眼淚掉得更兇了。
她長得有這麼凶神惡煞?
“罷了罷了,替我備水,我要沐浴更衣!”她儘量放柔了語氣,這才推開門進了房間。
小丫頭一聽墨妍的話,立刻收了眼淚,連連稱是,轉身小跑着離去。
“嘖嘖,美人要洗澡啊!看來我要大飽眼福啦!”鳳非離欠扁的聲音適時響起,讓墨妍的眉毛微微抽了兩下。
“哦?我恍惚記得,曾經有人似乎和你抱有一樣的企圖,不過後來,那人的眼睛被我挖了出來!”墨妍咬牙切齒的開口,脣際卻掛着抹邪魅的笑容。話說到一半,微微頓了一下,執了桌上的一盞瓷杯,一邊把玩一邊道:“眼下你不過是一縷殘魂,我自是拿你沒有辦法,不過待爲你重塑肉身之際,即便是不能挖了你的眼睛,讓你缺只胳膊少條腿,想也不是什麼難事!”
鳳非離打了個寒顫,故意高聲控訴:“美人,你好狠的心吶!”
翻了翻白眼,收了之前的邪魅笑容,墨妍有些沒好氣道:“鳳非離,你就不能安分些!”
她一早便知,不論是在戒指中還是她的身體中,都是無法看清楚外面的情形的,眼下他出言調侃,必定是看出她先前的迷茫,有意活躍氣氛。
果然,聽罷墨妍的話,鳳非離沒有再繼續與她應對,而是輕嘆一聲。
“美人,其實,這世上的很多事,本就不能憑常理論斷,即便明明知道是錯的,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卻還是會有人堅持…”他的語氣淡淡,平靜無波,讓她忽然記起他在紅楓林溫泉池底與玄女說話時的語氣,也是這般,彷彿凌駕於世人之上,冷眼旁觀他人的喜怒哀樂。
墨妍還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些什麼,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房門被人推開。
小丫頭提了個木桶出現在她的房門口,正怯怯的看她。那木桶裝的應是熱水,不斷有白氣緩緩升起。
“進來吧!”墨妍沉聲開口,垂眸倒了杯水飲盡,再擡頭,那丫頭已經提了木桶離去。
反反覆覆提了六七桶水,浸浴的大木桶總算被七分滿,小丫頭取了些花瓣扔到水中,又取了套衣服過來,正要過來給墨妍寬衣,卻被墨妍婉拒。
好說歹說小丫頭就是不肯退下,墨妍無奈,只得允她退到門外守着。
她洗澡的時候不喜歡有外人在,許多年來這習慣一直都改不了。
解開衣帶,正欲跨入木盆之中,腦海中卻忽然傳來鳳非離的一聲厲喝。
“等一下!”於此同時,不知從哪兒出現一隻老鼠,直接被一股力道拉入了洗澡水中。
——“呲”的一聲,卻見那小老鼠一進入澡盆之中,立即發出呲的一聲輕響,轉眼間消失不見,只留下咕嘟咕嘟翻滾的水聲。
墨妍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掠過一絲冷意。
視線轉向門外,只聽得一聲輕響,卻見門口的人影已經緩緩倒下。
扯了一旁的衣裳披上,墨妍拉開門,卻見方纔的小丫頭橫躺在門前,眼睛睜得大大,頸間插着把匕首,人已沒有了聲息。
眸中掠過一絲不忍,緩緩閉上雙眼,終是蹲下身,爲那死去的丫頭合上雙目。
她到底還是晚了一步,想到方纔那小丫頭怯生生的模樣,她心中突然一陣煩躁。
一條如花的生命,就這樣逝去。
一起戾氣自墨妍身上迸發而出,像是突然想到些什麼,墨妍一把推開一旁墨若兮的房間。
待見得牀上正在安睡的小人兒,不由微微鬆了口氣。輕輕將門帶上,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墨妍持了把劍,倚在墨若兮的房門緩緩坐下。
方纔那一桶水,她若一腳踏進去,是否也會如那小鼠一般頃刻間屍骨無存?想到這裡,墨妍身上的戾氣愈發濃烈。
到底是誰?如此的心狠手辣,如此的容不得她?
一夜無眠。
屍體一直到第二日才被人擡走,慕容清尋聞訊而來,臉上的表情並不十分好看。
“可有受傷?”他微微挑眉,天青色的眸中是極少出現的煩悶,甚至透出點點狠辣出來。
“無礙…”墨妍吐出兩個字來,明顯心情十分不好。
其實下毒對象無非就是那兩個,兒子被她打成殘廢的九姨娘,以及之前在路上追殺他們的那批人,再或者,是某個不願意見到她救老爺子的人。
“你命人準備吧!我煉丹之處必須材料齊全,環境清幽;煉丹期間決不能有一人打擾,更不想被人窺探。你若不能保證以上幾點,老家主的病,我恐怕是無能爲力!”墨妍也並未誇大其說,鳳非離已經將藥方與煉製方法,其中材料包含173種之多,工藝更是包含了燒灼炒淬不下十種工藝,可謂繁複之極,最主要的是,這種丹藥的成功率,以她現在的煉藥功力來說,也只有五成。
所以,對於環境,她的要求很高。
“你放心吧!我已經差人安排,你屆時便在我慕容世家的藏寶閣密室中煉製即可,其中材料隨你取用,想要什麼也只管拿,另外,我會派一隊精英人馬爲你護法,絕不會讓任何打擾你!”自從遇到墨妍以後,慕容清尋這種大段的對話出現得越來越多。
“嗯,越快越好,另外,我閉關這段時日,若兮的安全,我希望你能格外注意!”墨妍輕輕點頭,卻是將墨若兮安全強調了一下,昨晚的事情讓她心有餘悸,她尚且有鳳非離隨行,但那丫頭…
“放心好了,我會的…”慕容清尋點了點頭,眸中滿是溫和笑意,這件事,即便她不說,他也必然會另作安排。
“另外,昨晚的事,我不想她知道!”墨妍話音剛落,卻見墨若兮正巧從房間裡出來,她看樣子纔剛剛睡醒,蓬頭垢面,睡眼朦朧,見到二人,微微一愣。
“好早!”兩個字出口,許是自己也覺得不太符合,終是縮了縮肩膀,拿胳膊撞了撞墨妍。
“怎的不早些叫醒我?”
墨妍笑,眸中含了些寵溺,再不復最早之前的冷冽。
“見你睡得香,便沒有叫…”很平常的一句話,卻讓墨若兮羞得小臉通紅。
“你是故意的,故意想叫慕容公子看我的笑話!”墨若兮嬌聲指控,卻是惹得墨妍有些哭笑不得。
正在這時,迎面走來一名家丁,見到慕容清尋,鞠了一躬。
“啓稟公子,四王爺來訪,正在客堂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