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記憶……
荀久呼吸一緊,側目看了一眼扶笙,發現他同樣皺着眉,雙眼定在鬱銀宸手中的錦盒上。
雖然知道恢復記憶是必須的,荀久還是試探着問:“必須恢復記憶嗎?”
不待鬱銀宸點頭,她又小心翼翼問:“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在不恢復記憶的前提下打開被封印了的花魂?”
鬱銀宸沒說話,只是淡淡看着荀久。
不知爲何,這一刻,他竟然生出一種異常強烈的意識來,那種意識告訴他,不能讓荀久記起來,不能讓她擁有鳳息的全部記憶。
面色大駭,鬱銀宸身形不穩,堪堪往後面倒退了一步,臉色頃刻轉爲慘白。
梵胤發現了不對勁,忙上前扶住他,緊張地問道:“國師,你怎麼樣?”
鬱銀宸呼吸紊亂,眸光渙散,隨意定在地上,好久都沒說話。
扶笙和荀久對看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迷茫。
分明是鬱銀宸提出的要讓他們二人恢復記憶然後打開裝有金色花魂的白玉盒,怎麼看這樣子倒像是他突然不願意了?
梵胤亦是滿臉不解,放輕了聲音,“國師,可是突然不舒服?”
梵胤微微皺眉,按理說來這一天還沒過去,國師不可能提前發作的,怎麼看這樣子像是痛苦得很?莫非……是花魂發生了變故?
想到此,梵胤面上劃過一抹驚惶,起身就要去查看懸在半空的那個白玉盒。
他還沒走開,就被鬱銀宸一把拽住胳膊。
梵胤怔愣了一瞬。
鬱銀宸緩緩回眸,認真看着他,聲音說不出的低沉,“說實話,本尊是不是被誰弄沒了一部分回憶?”
梵胤呆呆看着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梵胤很糾結,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說才能向鬱銀宸解釋清楚那部分回憶是他自己接受不了而刻意忘記的。
荀久眸光微閃,看了一眼鬱銀宸,“莫非……連國師都不知道五百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鬱銀宸擡起頭來,這一瞬眼神中全是茫然,他突然間失去了方向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把荀久帶到這個地方來,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之前那麼迫不及待要她恢復記憶,他潛意識裡分明是不想她記得以前那些事的。
“不……”抱緊了錦盒後退一步,鬱銀宸喃喃自語起來,“不能恢復記憶,本尊不要你們恢復記憶了。”
他說着,雙手將錦盒往上舉起就要摔下來。
梵胤大驚,飛速將錦盒從他手裡搶奪過來,厲喝:“國師你瘋了!你可知道錯過今天,你就必須再等五百年才能擺脫白髮之痛,爲了這一天,你痛了五百年,難道你還想再來五百年?”
鬱銀宸突然安靜下來,冷冷看着梵胤,命令道:“把盒子還給我。”
“不行!”梵胤緊皺着眉頭,他心中很清楚,國師許是一時之間想到了什麼所以反悔了,不想讓荀久記起來,可山下這麼多百姓還等着,他們都知道荀久是女王轉世,如果荀久出去以後還沒有恢復女王記憶,那就意味着九重宮失信於岷國百姓,更意味着九重宮今後威儀不再。
對於守宮人來說,這是天大的罪過。
狠心一咬牙,梵胤伸手將盒子遞給荀久,快速道:“你快打開,我先拖着國師,等你們倆入睡以後我再想辦法讓他安靜下來。”
荀久將信將疑地接過錦盒,正準備打開,誰料鬱銀宸一個瞬移到她面前,大力搶回了錦盒。
他這一舉動,反倒讓扶笙對五百年前的那些事起了興趣。
在鬱銀宸把錦盒搶過去的那一瞬,扶笙立即出手去奪,兩人搶奪之間均用了內力,只聽“咔擦”一聲木板斷裂的聲音響起,錦盒被內力震得粉碎,裡面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只覺得錦盒碎裂的那一刻好像有一道白光閃了出來,轉瞬之後,扶笙、荀久和鬱銀宸三人都因爲見到了白光而頃刻倒在地上,徹底陷入昏迷。
……
時光倒轉回五百年前,前塵記憶像潮水一般涌進三個人的腦海裡。
……
……
裝潢古雅的客棧裡,一羣江湖遊俠打扮的人正在一邊吃早飯一邊聚精會神地討論着。
“聽說了沒,三年一開的九轉門提前開了。”
其他人一聽,立即來了興趣。
有一人道:“九轉門可是天下人夢寐以求的武學聖地,自成立起就有三年一開的規矩,多少年來從未變過,怎會提前開?你莫要唬我們。”
“是真的。”之前說話那人掃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因爲門主的女兒生了重病,這次提前開山門就是爲了向天下廣徵神醫去醫治那位傳說中從不肯踏出房門半步的神秘千金。”
原本興趣缺缺地一幫人登時又來了興趣。
……
春寒料峭,冷風穿堂而過。
鳳息攏了攏身上略微單薄的衣襟,站在二樓扶欄邊聽着這幫人說話,眸光卻時不時看一眼一直安靜坐在東南角落裡的白衣男子。
他有着一雙澄澈明淨的眸子,烏髮如墨披散在肩頭,額上戴一枚淺紫色的菩提吊墜,一雙手修長漂亮,正如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乾淨。
鳳息的注意力顯然不在男子的長相上,而在他手裡的竹簡上。
鳳息目力好,輕易便能看見竹簡上記載着成排的人名,那些名字,全都是南岷境內出了名口碑又好的神醫。
然而就在方纔那幫人談論九轉門提前開山門事件的時候,鳳息分明看見角落裡的白衣男子順手劃掉了幾個名字。
劃掉了誰,她沒有看分明,因爲就在她準備運足目力去看的時候,男子已經擡起了頭,清澈的眼睛對上她。
雖然只是淡淡的一眼,鳳息卻覺得極有威懾力,這讓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男子收回目光,繼續喝茶繼續翻看竹簡。
他似乎是這家客棧的常住客人,因爲身側擺放着很多竹簡。
鳳息想着,若非是長時間住在這裡的人,絕對不可能隨身攜帶這麼多竹簡。
……
傍晚時分,鳳息在房裡運功打坐,客棧裡的小廝送來了吃食。
鳳息打開門,順勢往樓下一看。
早上那幫人出去又回來了,繼續一邊吃飯一邊談論着早上那件關於九轉門提前開山門的事情。
角落裡的白衣男子已經走了。
奇異的是,他並沒有帶走那些竹簡。
鳳息心思一動,指着那位置問門口站着的小廝,“那位公子,是你們這裡的常客?”
小廝點頭道:“他在我們客棧住了很長時間了。”
鳳息若有所思,暗忖那個人莫非也想去九轉門?
聽說九轉門選拔弟子的要求非常高,三年一開只收四個弟子。
若是他也去,只怕會成爲自己的競爭對手。
思及此,鳳息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讓小廝把吃食放下以後,她關上門下了樓,直接去往堆放竹簡的那個位置。
四下掃了一眼,確定那個人沒有在周圍,鳳息才理所應當地坐下去。
她天生有一雙目力極好的眼睛以及過目不忘的本領,只要隨便瞟一眼,就能看到並記住上面寫了什麼。
大堂內的小廝給她上了一壺茶,鳳息一邊爲自己倒茶一邊拿眼風掃向旁邊的竹簡。
這一看,她驚了一下,第一捆竹簡上沒有字。
她以爲是那個男子爲了遮掩下面的重要東西纔會用空白竹簡做的障眼法,於是將第一捆竹簡拿開去看第二捆,緊接着第三捆、第四捆。
讓她驚訝的是,早上明明看見寫了很多名字的竹簡這個時候全部變成了空白的,上面什麼都沒有。
這是個語真族人遍地走的時代,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幾分靈力,有人能用靈力暫時將字跡抹去不讓旁人看見也是正常的事。
鳳息對於這種能力並不覺得奇怪,她只是有些失望沒能獲取分毫信息。
喝了兩杯茶,鳳息攏了攏衣襟,站起身來要回房,纔剛回過頭便對上了一雙映着點點燭光亮色的眼睛,乾淨得好像點綴了細碎星子的琉璃湖。
意識到座位的主人回來了,鳳息心頭一緊,訕笑道:“抱歉,之前大堂裡座位都滿了,我沒地方坐所以……”
“沒關係。”他凝她一眼,語氣淡渺至極。
再不看她,他走過去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安靜得好像不存在,可又因爲一副無雙容顏而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鳳息很快便回了房。
夜間的時候,鳳息所在房間的窗外傳來布穀鳥的叫聲。
鳳息霍然睜開眼睛,點亮燭臺以後去打開窗戶。
外面的人足尖輕點,轉瞬便輕功飛了上來從窗戶鑽入房間。
鳳息關上窗,挑眉望着眼前一襲夜行衣,修眸飛眉,容顏俊逸的男子,挑眉問:“師兄可打聽到了準確消息?”
鬱銀宸彎了眉眼,眨眨眼,“那是自然,不過……我這麼辛苦跑一趟,你就捨得讓我站在這裡吹冷風?”
“師兄辛苦,師兄請坐。”鳳息親自爲他搬來軟椅,又親自給他奉茶,這才問:“你這下可以說了吧?”
“師妹厲害!”鬱銀宸衝她豎起大拇指,“九轉門門主家那位千金果然得了不治之症,門主不得已之下提前開了山門,意圖廣徵神醫去給他的寶貝女兒看診。”
鳳息揚了揚眉,沒說話。
有她這位江湖號稱“醫毒雙絕”的神醫出手,那位千金便是武功再高強都得病倒,而且還是非她鳳息不能瞧好的疑難雜症。
“這下,我們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九轉門了吧?”鳳息在鬱銀宸對面坐下。
“這個……”鬱銀宸猶豫了一下,“據說應徵而來的神醫想要進入九轉門還得過九轉門首席大弟子扶言之那一關。”
“扶言之?”鳳息眯了眯眼。
整個南岷都在流傳着這樣一句話。
不見幽人驚鴻色,素手翻雲弄乾坤。
江湖上見過扶言之的人少之又少,但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人人都知道這是個極厲害的人物。
九轉門三年一開,上山的自然不全是去爭取入門機會的弟子,也有很多其他門派的人,目的是爲了挑戰扶言之,然而這位傳聞中的九轉門首席大弟子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凡是被他接下戰帖的人,全都沒來得及見他真容一眼便閉了眼睛。
鳳息對九轉門之行志在必得,自然不是去挑戰這位南岷高手榜第一的人,而是爲了……
“小師妹,你打算什麼時候上山?”鬱銀宸打斷了她的思緒。
鳳息面露疑惑,“師兄,你方纔說,所有的應徵神醫都要過扶言之那一關,究竟是怎麼個過法?”
鬱銀宸還沒來得及開口,房門突然被人輕聲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