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綿與安如寒同坐在馬車上,從夜極宮的秘密通道穿過重重陣法到達出口。
此處是一片樹林,道路旁邊有一片碧翠的湖水,如今被冰雪凍住,其上凝了些許白霧,看起來格外寒冷。
阮綿綿放下簾子,轉過頭看向安如寒,他後背靠在馬車板壁上,雙眸微闔。
原本到了嘴邊的話頃刻嚥了回去,她身子往旁邊一靠,也準備閉上眼睛睡一覺。
這時,安如寒卻突然說話了,他吩咐趕車的車伕,“調頭,一直往左邊走。”
阮綿綿原本已經閉上了眼睛,聽到了他這番話,不由得好奇,掀開車簾一看,如果按照安如寒的吩咐往左邊走,則馬車將會繞進樹林裡,雖然樹林裡也有一條足夠馬車通過的道路,但畢竟這地方位置偏僻,極少有人過來,若是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樹林裡也有一條路。
阮綿綿很是不解,“你確定拐進樹林裡能到達大梁嗎?”
“自然不會。”安如寒並沒有睜眼,脣角一勾,聲音說不出的散漫。
阮綿綿頓時皺眉,周身警惕起來,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死盯着他,“你想做什麼?”
“你不想看一場好戲嗎?”安如寒緩緩睜眼,妖詭的墨瞳流光閃動,看起來分外晃眼。
他勾起半邊脣瓣,伸出修長的手指挑開車窗錦簾往外一看,除夕剛過,雖然雪早就停了,但多日以來山間積了不少雪層,還沒有完全化開,此刻在晨陽的映照之下,華光燦爛,絢美無比。
“小爺沒打算現在就回帝京城。”安如寒說完,偏過頭來衝她一笑。
阮綿綿抿着嘴巴,暗自揣摩安如寒的用意。
按道理說來,安如寒是她師姐的親弟弟,沒道理會害她,既然不是害她,那就只能說明是利用她來達到某種目的。
仿若突然之間窺破了某種天機,阮綿綿面色微怒,低罵:“你這個人心思簡直太可怕了。”
安如寒不置可否挑眉看着她,“此話怎講?”
阮綿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車窗外的風景上,慢聲道:“既然你沒打算回帝京,那想必你也是沒打算真的帶我走的,說吧,你想利用我做什麼?”
安如寒彎了彎脣,單手撐着額頭,眉梢眼角全是不羈,“能想到這一層,你也算是個心思聰穎的人。”
阮綿綿心下一沉。
當時她因爲在月事期間心緒煩躁所以在聽了安如寒的挑唆之後不顧一切收拾東西跟着他跑了出來,可這一路上仔細想了想,她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當年西宮良人與藍兮這一段的時候,她根本都還不認識這些人,自己如今只不過是聽了安如寒的幾句片面之詞便心生悶氣,單方面賭氣出走。
現在想來,的確太不理智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她不該介意西宮良人那段沒有她的回憶,就算他曾經真的獻身救了藍兮,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是後來纔出現的,如此計較,實在沒有道理。
眼看着安如寒不與再說話,她心中焦急,“你要帶我去哪兒?”
安如寒扯了扯嘴角,“你猜猜,西宮會不會追出來?”
阮綿綿翻了個白眼,“這還用說,我又不是他的誰,他怎麼可能會爲了我的突然離開而追出來?”
“萬一他真的追出來了呢?”安如寒笑彎了眉眼。
“那也不可能是因爲我。”阮綿綿一口咬定。
昨天晚上,她早已經確定西宮心裡沒有她,起碼對於她並沒有男女之情,所以安如寒說的這些,完全沒可能發生。
“我們來賭一把,如何?”安如寒似乎那準了西宮良人會追出來,對這個話題興致勃勃。
阮綿綿很是無所謂,“賭什麼?”
安如寒嘴角微揚,“你覺得西宮不會追出來,而我認爲他一定會來,既然這樣,那我們就賭一賭,若是你輸了,你就跟着我回大梁。”
“若是你輸了呢?”阮綿綿問。
安如寒漫不經心道:“那小爺便答應你一個條件。”
阮綿綿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個賭約怎麼算自己都不會太吃虧,索性應下。
其實她也很想知道西宮良人究竟會不會真的追出來,又是爲了什麼追出來。
馬車很快就行到了密林深處。
安如寒吩咐車伕停下,三人下了馬車走進林子一直觀察着陣法出口處。
阮綿綿靠在一塊高大的石頭上,伸手撣了撣樹上落下來的雪花。
車伕是安如寒自己的人,規規矩矩立在一旁。
安如寒則嘴裡叼着根草,身子倚在松樹上,那副樣子,散漫不羈中又透着說不出的金尊玉貴。
一炷香的時辰,陣法出口還是沒有動靜。
安如寒偶爾擡眸看一眼阮綿綿,見她面色疲倦,知曉她是身子虛弱還沒大好,低聲道:“要不,你先回馬車裡等着?”
“算了。”阮綿綿擺擺手,“一炷香的時辰都等了,便是再來一炷香又如何?再說了,本大王可不是嬌嬌小姐,沒那麼軟弱。”
安如寒饒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從她身上移開目光,依舊望向陣法出口方向。
又是一炷香的時辰過去,那地方終於有馬蹄聲傳出來,不過眨眼的功夫,一襲淺藍色錦袍的西宮良人便騎在青鬃馬上飛奔而出,馬不停蹄朝着帝京城方向奔去。
見到西宮良人騎着馬出來的那一刻,阮綿綿整個人都怔愣了。
這個人還真的追來了?!
安如寒輕笑,望着西宮良人越來越遠的身影,問旁邊的阮綿綿,“怎麼樣,是不是算小爺贏了?”
阮綿綿根本沒想到西宮良人會出來,所以面對安如寒的問題,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他走了,那我們也走。”安如寒拉着阮綿綿的胳膊便回了馬車。
車伕立即揮動馬鞭。
到達岔路口的時候,安如寒又吩咐,“往右邊。”
阮綿綿一聽,頓時皺眉,“往右邊,不是回了夜極宮麼?”
“嗯。”安如寒點頭,“小爺就是要帶你回夜極宮。”
“你!”阮綿綿心中惱怒至極,這一刻覺得安如寒好生無賴。
“你不是說如果我輸了,就得跟着你去大梁嗎?”她咬着牙。
“對。”安如寒再次一笑,“但我沒說是現在去,等西宮那個呆瓜發現我們沒有去帝京城再次折返回來的時候,我再帶着你回去。”
這可是赤裸裸的欺騙啊!
阮綿綿想吐血。
安如寒這一次可把她給坑慘了!
“不行,我們現在就動身去大梁!”阮綿綿絕對不能再次回去,否則西宮良人對她的誤會只會越來越深。
他政務這麼繁忙,若是知道被她耍的團團轉,一定會開始討厭她的。
“你在怕什麼?”安如寒挑高眉梢,把嘴裡的草扔出窗外,一臉的無所謂,“如果他在乎你,根本就不會因爲這種事而怪罪你,相反,知道你還在地宮,他正確的反應應該是欣喜、高興的,而不是衝你發火。”
阮綿綿徹底怒了,她擡腳狠狠踹了安如寒一下,“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思?你明明知道西宮本來就不喜歡我,這麼做只會讓他更討厭我,若是他回來以後真的怪罪下來,我跟你沒完!”
安如寒捱了阮綿綿一腳,痛呼過後直翻白眼,“西宮喜不喜歡你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親眼所見的,那就是他追出來了,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他爲了什麼而追出來?”
阮綿綿一時語塞。
她當然想知道,可她並不想用這種試探的方法,若是讓西宮知曉了,鐵定會恨死她的。
磨了磨牙,阮綿綿無可奈何地瞪着安如寒,“等他回來以後,你最好把所有事情都解釋清楚,否則……否則我便告訴師姐,讓師姐幫我出氣!”
安如寒一聽阮綿綿提到百里長歌,頓時臉色微微變,語氣有些無可奈何,“你這丫頭怎麼不識好人心,我這是在幫你,知不知道?”
“不稀罕!”阮綿綿輕哼,她自己的事情,能自己解決,更何況這是私人感情,哪裡容得別人插手,若是一次小小的試探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心,那這世間的感情豈不是都能用來算計與衡量了?
安如寒見她似乎真的生氣了,語氣也軟下來幾分,“好吧,我承認,其實我只是藉助你對他實行小小的懲罰,畢竟當年藍兮在夜極宮這件事只有我娘知道,但是我娘死活不肯說,可據我猜測,西宮若是不獻身相助,藍兮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阮綿綿沒好氣地睨着他,“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自然有關係。”安如寒眨眨眼,“難道你就不好奇他當初有沒有……”
阮綿綿打斷他,“你不也說了,西宮與藍兮是當年的事,當年我還不認識你們,就算他真的有一段過往,那又如何,誰敢保證自己沒有一段過往,你敢嗎?”
安如寒一噎,隨即垂下了纖長的眼睫。
過往麼?他自然是有的。
阮綿綿越想越氣,早知道安如寒只是在試探西宮良人,她就不該犯糊塗跟着他出來,現在可好,弄得裡外不是人,就這麼回去,不被地宮裡的人議論死纔怪。
本來長老們對她印象就不好,如今再來這麼一出,她哪裡還有臉面回去?
想到這裡,阮綿綿對着外面的車伕道:“停車!”
安如寒皺眉,“你想做什麼?”
阮綿綿不想搭理他,輕嗤,“用不着你管,總之我不想和你同行就對了。”
阮綿綿說完,起身就要下馬車。
安如寒趁機拽住她的胳膊,“你這樣下去,西宮很快就會發現你的。”
阮綿綿冷哼,“跟着你回地宮,所有人都會發現我騙了宮主,他們還能給我好臉色看嗎?”
安如寒沒說話。
阮綿綿甩開安如寒的胳膊,提着裙襬下了馬車。
目送着安如寒進了陣法之後,她徒步往帝京城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想着待會兒西宮良人折返回來她該怎麼解釋。
*
阮綿綿下去以後,車伕揮趕着馬車一直往回走,他不解地對着車廂裡面問:“少爺,您爲什麼要讓宮主誤會阮姑娘?”
“誤會麼?”安如寒不覺得,“我只是考驗一下西宮而已,免得他整天對我姐念念不忘,這個人就是嘴硬,嘴上說不喜歡阮綿綿,實際上早就在潛移默化中開始在意了,只不過他沒有發現而已,我若是不幫他一把,只怕這兩個人的關係永遠只會停在原地打轉。”
車伕更加不解了,“少爺這種做法真的是在幫他們嗎?”
“成敗在此一舉。”安如寒彎起脣瓣,“其實我並沒有多少把握,但感覺上,西宮良人並非不在意阮綿綿。”
“可是……”車伕猶豫道:“夜極宮宮規嚴厲,阮姑娘是外族女子,您這樣撮合他們兩個,就不怕國公和夫人怪罪下來?”
“怕什麼?”安如寒撇撇嘴,“夜極宮這種陳規陋俗早就該徹底改制了,只不過一直苦於沒有機會而已,是誰說一定要本族女子才能配得上宮主?阮綿綿不還是百草谷谷主的親弟子麼?與我姐同宗,谷主一向眼光甚好,怎麼可能挑個廢物當徒弟?我倒覺得她挺不錯的,說不定她嫁給西宮,能帶動整個語真族徹底改革,那些個思想封建的老傢伙們,是時候洗洗腦子了。”
車伕嘴角一抽,想着少爺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人家這麼大一個種族,想憑藉一個外族女子就能改動命運?恐怕有些天方夜譚。
馬車再一次回到地宮王城。
顏倫簡直驚呆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動作優雅地從馬車上走下來的安如寒,忙笑臉迎上去,“帝師大人這是……?”
安如寒順手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本來準備回去的,但是看了一下外面天氣不好,走不了,所以又回來了。”
顏倫嘴角一抽,心想宮衛們才說外面陽光普照,積雪融化來着,這麼好的天氣,帝師竟然說走不了,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成精了。
安如寒下來以後,馬車上便再也沒有動靜了。
顏倫不由得疑惑,“帝師大人,阮姑娘……?”
安如寒故作恍然,“她啊,回帝京城了。”
顏倫面露爲難,又問:“敢問帝師大人可知道阮姑娘爲何不辭而別?”
“這我哪裡知道?”安如寒睨他一眼,“女兒家的心思,可複雜了,我一個大男人如何能猜得中,你若是實在感興趣,不如快馬加鞭追上去,興許還來得及追上她。”
顏倫臉色微白,“帝師大人說笑了,我只是擔心我家宮主。”
安如寒裝作才知道西宮良人出了地宮一般,挑眉問:“西宮出去了?”
“嗯。”顏倫如實道:“聽到阮姑娘出地宮,他便追上去了。”
“哦?”安如寒面露狐疑,“你家宮主爲何要追出去?”
“這……”顏倫遲疑道:“阮姑娘走了以後,小世子很不乖,所以……”
安如寒瞳眸一縮,“你說什麼?”
叮叮可是長歌和葉痕的心頭寶,絕對不能出一丁點問題的!
顏倫低聲重複了一遍。
安如寒臉色頃刻就變了,大步朝着落鳳宮走去。
原本該在書房看書的叮叮此刻正躺在牀榻上,看樣子似乎才睡熟沒多久,眼睛有哭腫的痕跡。
安如寒心中一緊,咬了咬下脣,轉過身來問顏倫,“阮綿綿走了之後,他便如此嗎?”
顏倫無聲嘆氣,“我們都不知道阮姑娘究竟爲何臨時起意想要離開,她走了之後,小世子怎麼都哄不乖了,拼命哭,書也看不進去,我無奈之下只點了他的昏睡穴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安如寒緊緊盯着牀榻上那小小的人兒,心中一陣懊惱,他怎麼給忘了,叮叮這小子與嘟嘟完全不同,那個臭小子只要有好吃好玩的,就算是親爹走了也不會哭,可叮叮不同,他本就是性子沉悶的人,要真依賴上誰,那絕對是出自真心的,這段時日想必他早就把阮綿綿當成最親近的人,驀然聽說她要撇下他出地宮,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思及此,安如寒揉了揉額頭,擺擺手,“你們先出去。”
顏倫無奈地看了一眼叮叮,帶着人退了下去。
安如寒走近牀榻,手指輕輕摸了摸叮叮的小臉,伸出兩指給他解了穴道。
叮叮許是之前哭累了,只翻了一下身又沉沉睡去。
安如寒也不打擾他,就這麼安靜地坐着,唯恐自己呼吸一重會吵到他。
*
沿着湖邊一直走,阮綿綿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完全走出這片樹林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老高。
行至一處茶攤,阮綿綿實在走不動了,索性坐下來點了吃食準備先填飽肚子再趕路。
攤販纔剛剛把東西上齊,不遠處便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
阮綿綿總覺得不對勁,探頭看去,驀然發現騎在馬背上的人正是西宮良人。
心裡“咯噔”一下,阮綿綿站起身來就想找地方躲,可轉念一想,她又沒做錯什麼事,沒必要躲躲藏藏惹人生疑。
定了定心神,阮綿綿拿起筷子埋頭就吃。
她點的是一碗牛肉麪,對於趕了一個多時辰路的她來說,這個香味簡直是誘惑,完全抵擋不住。
她正低頭吃麪,對面已經有人坐了下來,清淡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不用想,阮綿綿也知道對面的人是西宮良人。
她不緊不慢地吃着面,假裝沒看見他。
西宮良人卻不管她正在吃東西不方便講話,直接問:“爲什麼不辭而別?”
阮綿綿有些心虛,垂下眼眸,強自鎮定,“我哪有不辭而別,我一直都想出地宮給五大環山傳信報平安,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西宮良人沒說話,顯然她的說辭並不能讓他信服。
阮綿綿喝了一口熱氣騰騰的湯,這才擡起腦袋來,“你來做什麼?”
西宮良人深深看她一眼,“你走後,叮叮很不乖。”
阮綿綿一怔,她以爲叮叮只是一時接納她而已,沒想到那小子竟然是打心底裡不希望她離開。
“所以呢?”她放下筷子,安靜地回望過來。
“跟我回去。”西宮良人的語氣裡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阮綿綿捏緊了袖子。
“安如寒跟你說了什麼?”西宮良人不等她說完,截斷了話頭。
“沒說什麼。”阮綿綿答。
“若是什麼都沒說,你爲何會跟着他出來?”西宮良人似乎是準備刨根問到底了。
“他跟你說了藍兮的事,對嗎?”
遲疑了一下,阮綿綿頷首,“是。”
“你信他了?”西宮良人認真看着她。
阮綿綿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索性沒吭聲。
“你信我還是信他?”西宮良人又問。
阮綿綿擡眸與他對視,那雙碧藍色的眼眸內,蘊藏着太多她看不清摸不着的東西,然而此時此刻,說不出的認真。
信誰呢?
阮綿綿在心裡問自己。
不需要證據,不需要解釋,不需要一切外界因素,她可以拋開一切信任他嗎?
想了一下,阮綿綿問他:“你之所以跟着我出來,就是因爲叮叮不乖嗎?”
西宮良人沒答話,面色有些許波動。
阮綿綿忽然莞爾一笑,“我信你。”
西宮良人怔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她會在片刻之間便說出這樣的話來。
呼出一口白氣,西宮良人慢慢解釋,“當年,藍兮的確是來夜極宮找過我,也曾試圖用媚術魅惑我與她陰陽交合,然而我並非真正的純陽命格,我的命理對她沒用,後來,我把以前先祖們練功走火入魔後自救所用的《清心訣》送給了她,想來她是個天賦極高的女子,短短時日便將其中法訣練得出神入化,徹底脫離了魔性。”
阮綿綿笑,“你其實並不需要向我解釋。”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到底還是慶幸西宮良人與藍兮並沒有發生關係。
西宮良人愣了一下,她說得對,他並不需要與她解釋,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爲什麼,就在剛纔那一瞬,心中那種急於爲自己證明清白的衝動突然涌現出來,解釋的話也就隨口而出了。
“吃飽了嗎?”看着她不再動筷子,他問。
“飽了。”阮綿綿點頭。
“既然飽了,那就跟着我回去。”他說話的間隙,人已經站了起來走向馬兒身旁。
阮綿綿緩步走過去,她仔細看了西宮良人一眼,試探性地問道:“你早就知道我沒有離開是嗎?”
西宮良人輕笑,“憑藉我對安如寒這麼多年的理解,還能不瞭解他的心思麼?叮叮纔是未來的皇帝,且人還在夜極宮,安如寒是帝師,他怎麼可能就此離開,唯一的解釋,只能是他在試探我。”
阮綿綿聽到西宮良人把安如寒的意圖猜測得這麼準確,一時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那你,怪不怪我們倆?”
西宮良人啞然,隨後失笑,“不過是些小把戲罷了,還不值得我動怒。”
阮綿綿敷衍地“哦”了一聲,翻身上馬坐在他後面。
阮綿綿纔剛吃完東西,不適宜馬上狂奔,西宮良人特意放慢了速度,與步行差不多,兩人就這麼騎在馬背上慢慢走着。
阮綿綿凝望他挺拔的背影片刻,“你既然知道是安如寒刻意試探,爲何還要追出來呢,等着我們回去不是更好?”
西宮良人想了片刻,道:“我能猜中安如寒的心思,卻猜不透你的心思。”
安如寒的用意一目瞭然,然而他根本無法確定這個女人在聽了那些話以後究竟會做出怎樣的反應來。
如今看來,一切都沒有往壞的方向發展,至少她沒有哭哭啼啼,沒有尋死覓活,沒有揪着他的過往不放。
光是憑這幾點,就足以讓他高看她幾眼。
阮綿綿並未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她忽然想起此前西宮良人答應她的事,忙問:“昨天夜裡,夜極宮派了誰去五大環山?”
“幾個使女。”西宮良人知道她想問什麼,直接道:“已經向那幫山賊報過平安了,他們知道你在夜極宮一切安好,並沒有挑事。”
阮綿綿自豪道:“我就說嘛,我們雖然是山賊,但骨子裡還是善良淳樸的。”
西宮良人面部一抽,沒答話。
“怎麼,你不信?”阮綿綿撇撇嘴,“山賊怎麼了,你不能因爲我搶劫了你一次就一概而論,山賊也分好壞的知不知道?”
西宮良人實在無法理解,“何爲好壞?”
阮綿綿指了指自己,“就像我這樣的,就是好的山賊。”
“那什麼是壞的呢?”
“唔,遇到你這樣貌美的,直接扣下做壓寨夫郎的,就是壞的山賊。”
西宮良人:“……”
馬兒到達陣法門前,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
阮綿綿看了看天色,“除夕已過,你準備什麼時候去送聖花?”
西宮良人道:“叮叮還在這裡,我原本打算再過些時日,等叮叮回去以後再動身去大燕,幸好安如寒來了,有他在的話,我就不用在地宮留這麼長時間,待會兒回去以後,我會召開長老大會跟他們商議把聖花送給秦王這件事,只要長老會通過了,那麼明日便動身。”
“這麼快!”阮綿綿一驚,“我還以爲你怎麼也得等到上元節之後。”
西宮良人牽了牽脣角,“我能等,但國師不能等,這件事一旦耽誤了,將會造成很大的動亂,。”
鬱銀宸與荀久的命是拴在一起的,一旦鬱銀宸死了,荀久也沒法活。
到時候,秦王肯定不會放過語真族。
那個人同時擁有靈力與巫術,可不是他能輕易對付得了的。
當初在雪月庵,阮綿綿也只是聽西宮良人隨便說了一點,並不太清楚這件事的完整始末,所以更不知道這件事的急迫性與嚴重性,她只知道西宮良人又要走了,而且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那什麼,我能跟你一起去嗎?”咬了咬脣,阮綿綿還是問了出來,她是個閒散人員,沒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就算是去了大燕,頂多是被師父說兩句,也不會有什麼事,然而去大燕這件事對她來說意義深重。
一則她可以出去拓寬眼界。
二則能與西宮良人單獨相處,也不失爲一件愉快的事。
西宮良人陷入沉默,沒說準,也沒說不準。
阮綿綿聳聳肩。
就算他不讓,那她也能自己想辦法去大燕,反正盤海又不是西宮家開的,難不成他還能阻擋她的路?
阮綿綿重新回到落鳳宮的時候,叮叮恰好醒來,揉了揉眼睛後見到是她,一下子撲過來,小手揪着她的袖子,那樣子,好像是怕她再一次離開。
雖然叮叮什麼都沒說,但阮綿綿感受得到,這小子很不希望她再一次離開。
心中一陣感動,阮綿綿笑看着他,“寶寶,你是不是哭了?”
叮叮嘟着小嘴搖頭否認。
“那我不走了,好不好?”阮綿綿四下掃了一眼,發現安如寒趴在叮叮的牀榻邊上睡得正熟。
瞪了安如寒一眼,阮綿綿收回視線。
叮叮眨着大眼睛,表示不相信阮綿綿的話。
阮綿綿颳了刮他的鼻尖,“就算我不在,你不是還有舅舅嗎?”
叮叮依舊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她。
阮綿綿無奈,伸出小手指,“那我們來拉鉤好不好?”
叮叮搖頭,他纔不信!
阮綿綿是徹底服了,這小子軟硬不吃的嗎?
*
回宮沒多久,西宮良人就讓顏倫去二十七坊挨個兒通知長老前往夜極宮召開長老會。
關於會議的內容,一點都沒透露。
長老們陸陸續續到達夜極宮,站在議政殿外交頭接耳,紛紛猜測宮主爲何會在大年初一急匆匆開長老會。
莫非……真的是爲了立後的事情?
於是,纔回到地宮沒多久的阮綿綿還沒露面就再一次成爲了長老們談論的焦點,也將反對外族女子嫁入夜極宮的事件推上了熱潮。
西宮良人過來的時候,便聽到長老們七嘴八舌地在說,仔細聽來,不難發現他們都在討論阮綿綿。
揉了揉額頭,西宮良人面色不太好看。
顏倫喊了聲“宮主到——”,衆位長老忙躬身行禮。
西宮良人目不斜視地走進議政殿,長老們也魚貫而入。
給衆人賜座以後,西宮良人才迴歸到正題上來,直接道:“今日讓諸位長老前來,實在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與各位商議。”
天音坊長老當先就說:“宮主若是有意讓那位姓阮的外族女子嫁入夜極宮,臣第一個不贊成。”
天音坊負責的是夜極宮外面所有眼線傳回來的情報,情報回來以後進行篩選處理,過分嚴重無法抉擇的才傳往夜極宮給宮主看,二十七坊中,天音坊對於夜極宮來說至關重要,等同於御史臺。因此,天音坊長老最有資格說話。
西宮良人眉心微微一挑。
立即有幾個坊的長老出聲附議。
顏倫站在一旁,擡起一隻眼角默默數着那些不贊同的票數。
實際上不用他數,凡是開口說話的長老都不同意,佔了八九成,剩餘幾個長老沒有表態,但不表態並不代表他們就同意阮綿綿嫁入夜極宮。
默默嘆息一聲,顏倫餘光瞥向西宮良人。
西宮良人如同沒事的人一般,全程不說話,聽着長老們把自己的意見說完了才緩緩開口,“本宮主明日要啓程去大燕。”
還在小聲議論的長老們聲音戛然而止,一時間人人臉色尷尬。
原來宮主召開長老會爲的並不是阮姑娘?
不待長老們緩過氣來,西宮良人接着道:“而我這次去大燕,是準備把聖殿裡面供奉着的聖花之母送給秦王。”
所有長老的臉色在一瞬間全變了。
天音坊長老面色驚懼,“敢問宮主爲何突然決定要這麼做?”
一看其他長老的臉色,西宮良人就知道恐怕沒有人會贊同這種做法。
他並不打算把五百年前那些事情說出來,只簡單解釋了秦王以他有生之年絕對不侵犯語真族爲保證與夜極宮的聖花之母作交換。
長老們頃刻沉默了。
聖花之母代表着什麼?
地宮裡只有兩種植物,一種是顏色黑白相間的聖花浮藏,另一種是長流河裡面的紅蓮,而聖花之母是所有聖花的生命源頭,一旦聖花之母不在了,所有的聖花都將不再開放。
這對於語真族來說,是失去信仰的徵兆。
天音坊長老堅持,“臣認爲不妥。”
西宮良人看着他,“長老不妨說說見解。”
雖然西宮良人早就決定好一定會將聖花之母拿出去,但長老們是支撐着整個種族的骨幹,他們的意見是很重要的,不可不聽。
天音坊長老道:“根據宮主所說,秦王答應了在他有生之年,絕對不帶兵侵犯語真族,甚至可以撤銷那支專門搜尋語真族人的精英暗衛,而且還與宮主簽訂了文書。但老臣認爲,這整件事看下來,倒像是我們語真族在低頭,縱然族人數目小,可我語真族畢竟是仙族後人,理應把千年前先祖的傲骨傳承下去,如若輕易低頭,只會讓其他幾國錯認爲我們懦弱無能。這豈不是給其他國家有機可乘?”
兵器坊長老道:“自古開戰,哪一次不是生靈塗炭,我族族人數目小,對上大燕這樣幅員遼闊的強國,唯有施行緩兵之計,老臣贊同宮主的觀點,與大燕交好,則百年之內,語真族與大燕互不侵擾,我族大可以趁機休養生息,最重要的是,夜極宮的搬遷是一項非常巨大的工程,光憑族內以及大梁那邊的支持還遠遠不夠,若是能得到秦王的襄助,則搬遷必會事半功倍。搬遷以後,族人需要較長的時間去適應外面的世界,這又是一個漫長的蛻變過程,而這整個過程中絕對不能有任何侵擾,否則族之滅亡將近矣。”
兵器坊長老將目光放長遠,考慮到了族人搬遷之後的諸多利弊。
衆位長老聞言後紛紛點頭。
“不過……”兵器坊那個長老話鋒一轉,看向西宮良人,“與大燕交好,並不一定要用聖花,況且聖花對於秦王來說又有什麼用呢?宮主能否與他商議,改變一下交換條件?”
“這件事情,沒得商議。”西宮良人直接道。
天音坊長老皺了眉,“聖花是我族信仰,秦王這般做,老臣是否可以認爲他是在惡意挑起族內紛爭?”
西宮良人揉着額頭,如果五百年前的事情不曝光,長老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同意把聖花交出去的。
可五百年前是秦王他們的上一世,這麼玄乎的事情,說出來誰信?
西宮良人頭痛不已。
長老們還在議論,他們贊成與大燕交好,但不同意用聖花去交換,並因此懷疑秦王的用心。
這次議政並沒有討論出什麼有效的東西來,西宮良人吩咐人先散了各自回坊容後再議。
回到寢宮,西宮良人捏着眉心,半晌沒說一句話。
顏倫小聲道:“宮主,其實……”
西宮良人秀眉緊蹙,“你也跟他們一樣認爲不該用聖花去交換百年的和平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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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顏倫道:“臣覺得如果聖花真的能換得語真族百年的和平,那麼交出去也是可以的。”
西宮良人一愣,擡起頭來看他。
顏倫繼續道:“兵器坊長老說得對,搬遷之後,族人需要很長時間去適應外面的生活,況且這次浩大的工程之後必定元氣大傷,不適宜與大燕交惡。”
這些道理,西宮良人自然是懂的,他只是想不出能讓長老們同意交出聖花的法子來。
煩躁地站起身,西宮良人道:“你別跟着了,我去落鳳宮看看叮叮。”
顏倫應聲退下。
西宮良人徒步來往落鳳宮。
安如寒還趴在叮叮牀榻邊緣熟睡,叮叮早已經輕手輕腳起了牀,此時正在阮綿綿的伺候之下安靜吃飯。
見到西宮良人進來,叮叮放下小碗,低聲喚:“大伯父。”
西宮良人頷首示意,笑問:“小不點,怎麼不哭了?”
叮叮嘟了嘟嘴巴。
阮綿綿問:“叮叮,你還吃不吃?”
“不吃了。”叮叮搖頭。
阮綿綿收拾了碗筷讓使女端下去以後這纔回來,瞧見西宮良人眉眼間的疲倦,低聲問:“會議進行得還順利嗎?”
西宮良人勉強道:“還好。”
阮綿綿一聽就知道他在撒謊,低嗤,“沒同意就沒同意,什麼叫做還好?”
話完,阮綿綿又兀自道:“照我說,你們族人就是思想太過陳舊,太過束縛了,浮藏的確是聖花沒錯,可這麼多年來,聖花爲你們做了什麼?免了你們的戰爭還是讓你們財源廣進了?”
西宮良人眉梢一挑,“繼續說。”
阮綿綿輕哼,“既然是聖花,那就應該要拿出與聖女同等的作用來,而不應該只是擺放在聖殿讓人供奉虛有其表的花朵,交出聖花,能換來語真族的和平,這纔是聖花應該有的作用,只有它本身爲你們語真族做出了貢獻,才擔得起‘神聖’二字,要不然它憑什麼被你們供奉,就憑花色奇怪還沾染了靈氣嗎?那麼王城外長流河裡面的紅蓮還永久開不敗呢,紅蓮上面也有靈氣,算下來,你們豈不是應該把紅蓮供奉爲聖花而不是這株平素讓人費盡心思調製汁液培養,關鍵時刻只能縮在聖殿的植物?”
西宮良人大爲震撼,好像心底淤積的厚重霧霾被一雙小手一層層撥開,突現光明。
阮綿綿見他沒動靜,又撇撇嘴,“不過是一株花而已,若是大燕要求你們用聖女去和親,你們還不是照樣得把人歡歡喜喜嫁出去,如今比起來,人家不過是要一朵破花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這些長老不僅思想封建,還很小氣,找個時間,你得幫他們洗洗腦子,否則長久不疏通,都生鏽了。”
一瞬間茅塞頓開,西宮良人只覺得心底一片清明,急匆匆站起身重新回到夜極宮,大手一揮吩咐顏倫,“快讓宮衛把所有的長老追回來!”
王城距離各坊甚遠,長老們這時候才走出王城沒多久,顏倫匆匆派了人前去攔截,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二十七位長老又重新回到了議政殿。
這一次,西宮良人再不猶豫,把阮綿綿說的那些觀點用他自己的話總結出來。
長老們原本正在納悶宮主爲何一日之內召開兩次長老會,但聽了他的觀點以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西宮良人道:“敢問各位長老,你們爲何覺得聖花是族人的信仰?”
天音坊長老答:“這是兩千年來的傳承,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從無更改。”
“所以,你們都不知道聖花的神聖之處在哪裡是嗎?”西宮良人又問。
衆長老又是一陣默然。
聖花名爲“浮藏”,是先祖時期就定下來的族人信仰,但實際上細想下來,聖花不過是顏色奇異,黑白相間,較於其他花朵有很大的不同而已,它本身的確是起不了什麼作用,沾染的靈氣也少得可憐。
西宮良人滿意地看着衆人的反應,不禁莞爾,“既然你們說不出來,那我再問,你們覺得,聖花與聖女,哪個更有價值?”
“這……”衆人語塞,一種是花,一種是人,如何相提並論?
西宮良人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在猶豫什麼,直接道:“人與花不可相提並論,因爲人是活的,聖女能在族人有難的時候利用本身強大的靈力保護族人,而聖花只是植物而已,就算是大燕敵軍打到了聖殿,聖花也無法站出來拼死一搏。既然這樣,我們爲什麼要供奉聖花而不供奉聖女?”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長老們啞口無言。
西宮良人垂目,總結,“能爲族人做出貢獻的物事才配得到族人的供奉。如果你們也覺得供奉聖花不如供奉聖女,那就開始表決,贊成交出聖花換語真族百年和平的長老請出示意見。”
這一次,有八位長老贊同交出聖花。
剩餘的一部分是不贊同,另外一部分則是處於猶豫待定中。
西宮良人輕輕莞爾,繼續進行思想工作。
半柱香的時辰後,又有一位長老贊同。
一炷香的時辰後,贊同的陣營加進來兩位。
顏倫看了看,已經十一位了,只要再來三位,就能過半通過。
但兩邊意見卻僵持下來了。
顏倫急得額頭上直冒汗,暗自想着宮主已經說得這麼直白了,怎麼還有這麼大一部分長老不同意,果然,老祖宗思想在這些人的腦袋裡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影響啊!
西宮良人不放棄希望,依舊用淡然的語氣勸說着那些還在猶豫的長老。
時間再過去一個時辰,終於同時站出來五位長老贊同。
票數過半。
顏倫大鬆一口氣。
西宮良人高懸着的心也放了下去,道:“明日,本宮主會親自帶着聖花前往大燕,這段時間夜極宮裡的一切,暫時交給帝師打理,執事和衆位長老要盡力配合他,帝師是冥殿少主,想必你們都是知道的,他既是帝師,在政務上面必不會含糊,還請衆位格盡職守,務必要嚴律於己,將各坊內部的事務處理完善。”
長老們散去以後,西宮良人再一次來到落鳳宮。
阮綿綿和叮叮坐在前殿。
叮叮已經認得很多字,不需要人教,所以兩人只是一起看書而已。
西宮良人進去的時候,內殿的安如寒打了個哈欠便起身走了出來。
瞧見坐在桌旁的阮綿綿,再瞥一眼負手立在門邊的西宮良人,安如寒一揚眉稍,“喲,你們兩個這麼快就和好回來了?”
阮綿綿懶得搭理他,沒說話。
西宮良人道:“明日我要啓程去大燕,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夜極宮的一切都得靠你處理了。”
“什麼?!”安如寒如同聽到了一個噩耗,當即就僵在原地。
夜極宮去往大燕,再從那邊回來,少說也得一個半月,這麼說來,他還要在這無聊的地宮裡待上這麼長時間?!
“我不幹!”
安如寒直接拒絕。
他是來祭祖的,又不是來接手夜極宮的。
“這可由不得你。”西宮良人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冥殿少主,你別忘了,夜極宮的先祖也是你的先祖,你若是當着祖宗牌位這麼說話,當心先祖不放過你。”
“你!”安如寒氣得直皺眉,“我又不熟悉你夜極宮的運作,如何幫你處理政務?”
西宮良人微笑,“我要的只是一個坐鎮的人而已,你是冥殿少主,光是這個身份便足以安撫族人躁動的心思了,至於政務,顏倫自會處理的,不需要你過多插手,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不會召開長老會,長老們若是沒有特殊事情,也不會輕易進宮,你就只管吃喝玩樂好了。”
“這還差不多!”安如寒撇撇嘴,又道:“你可得早些回來,否則若是哪一日小爺屁股坐不住了,可要中途跑人的。”
西宮良人笑笑。“若是事情辦妥了,我自然會趕在第一時間回來。”
安如寒心不甘情不願地哀嚎着回了自己暫居的宮殿,原本想早些回去過上元花燈節的,現在看來,直接泡湯了。
知道西宮良人要去大燕,叮叮又不高興了,拽着阮綿綿的袖子一個勁問她,“綿綿姐姐,你是不是也要去?”
“這……”阮綿綿犯了難,她的確是很想跟着西宮良人去大燕,可是他本人並沒有同意。
最致命的是,她剛纔纔對叮叮說不走了,若是現在告訴她自己有意跟着西宮良人去大燕,這小子肯定要哭鼻子。
正當阮綿綿犯難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西宮良人忽然開口:“她也要去。”
阮綿綿一怔。
這個男人同意她跟着前往了?
叮叮一下子就垮下小臉,聲音滿含憋屈,“你們都不要我。”
西宮良人好笑,蹲在他跟前,溫聲道:“這一次,大伯父帶你去大燕玩好不好?”
叮叮體內有驚人天賦,是時候找國師幫他全部開發出來了,否則語真族就是浪費了一個天才。
西宮良人在很久之前就有了幫叮叮開發天賦的想法,但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如今正巧要去大燕,那就帶着他一起去。
而這小子最近很是離不開阮綿綿,順便也把阮綿綿帶去就是了。
阮綿綿滿面驚訝,“叮叮還這麼小,你帶着他去大燕,就不怕半途發生什麼意外麼?”
這可是師姐心尖上的寶貝,萬一真出了意外,她可是萬死難辭其究的。
西宮良人睨她,“不是還有你這個無所不能的山大王嗎?”
阮綿綿一嗆,瞪過去,“誰告訴你我無所不能了?起碼在帶孩子這一塊上,我完全沒有經驗好不好,再說了,此次去大燕,有半個月都是在海上度過的,誰知道叮叮會不會暈船,又或者有別的什麼毛病,我又是個不會照顧孩子的,一旦有突發情況,我擔心來不及救治。”
“這些問題,自然不必你擔心。”西宮良人聲音清淡,“你沒有帶孩子的經驗,我有,我能照顧叮叮。”
末了,他又補充,“之所以要帶着你前去,是因爲叮叮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不抗拒的人,若是你不在,他肯定哭鬧。”
阮綿綿一下子無話可說,西宮良人竟然說他有帶孩子的經驗!
他們說的這些,叮叮都聽得懂,但他不說話,眨巴着大眼睛,視線在阮綿綿和西宮良人之間來來回回。
阮綿綿深吸一口氣,“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可是大梁未來的皇帝啊,西宮是瘋了嗎?帶着皇帝去別的國家瞎逛?萬一讓有心人知曉了叮叮的身份心生歹念……
總之一想起這些不可預測的變故,阮綿綿就心底泛寒。
她不敢做沒有把握的事。
西宮良人看穿了她的心思,淡聲道:“你若是不想去,就留下來陪着他。”
“我……”阮綿綿又是一嗆,警惕地看着西宮良人,“那你可一定要保證叮叮的安危,不能讓他受到分毫損傷,否則我師姐怪罪下來,我可全推在你身上。”
西宮良人深深看她一眼,沒說話。
他有些搞不懂,當初膽子大到敢半路搶劫夜極宮宮主的山大王什麼時候學會畏首畏尾的了。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阮綿綿癟嘴道:“如果叮叮是我自己的孩子,那我直接帶着去也是可以的,但他是我師姐的心頭肉,我不敢隨意冒險,多些擔憂也是正常的。”
西宮良人懶得與她廢話,直接道:“先去收拾東西,準備明天一早就啓程。”
叮叮算是徹底聽懂了,大伯父要帶着他去很遠的地方。
絞着手指,叮叮問:“大伯父,我們要多久才能回來?”
西宮良人想了一下,道:“大概兩個月。”
叮叮微微皺眉,“萬一孃親找我怎麼辦?”
西宮良人心思一動,忽然笑道:“如果你孃親找你,那我就讓你爹爹帶着她去大燕。”
西宮良人記得那日在雪月庵,葉痕言語間透露出百里長歌想見荀久的意思。
這幾個人終究是要見面的,那他現在帶着叮叮先過去也無妨。
叮叮“哦”了一聲,似懂非懂。
阮綿綿迅速回了長卿殿,見到青馥站在大殿外,像是等候已久。
自從上次浴池中毒事件過後,阮綿綿便好幾天沒和這位聖女打過交道了,西宮良人才剛剛宣佈明日要去大燕,青馥便出現在長卿殿,阮綿綿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把青馥來這邊的用意猜到了七八分。
面上沒有露出訝異,阮綿綿走過去,微笑看着青馥,“聖女大人有事找我?”
青馥面無表情問:“宮主是不是準備帶着你去大燕?”
阮綿綿沒有直接回答,“聖女是宮主的得力助手,你爲何不親自去問他?”
“你!”青馥皺眉,“宮主事務繁忙,我們身爲臣下的,不方便時時過去打擾。”
“我也很忙啊!”阮綿綿甜甜一笑,“忙着吃飯睡覺,忙着陪叮叮看書識字,也沒有時間招待客人。”
青馥一口氣堵在胸口,袖中拳頭捏了捏,準備擡步離去。
一隻腳踏進大殿的阮綿綿忽然回過頭來,笑着道:“你說對了,宮主明日的確是要帶着我去大燕。”
青馥身子一僵,走路的動作遲緩了些。
看來,宮主還是對這個女人上了心。
走出長卿殿以後,青馥並沒有去往夜極宮,她也不傻,知道這種時候直接跑去問宮主是最爲愚蠢的行爲,索性轉了個方向去找其他三位聖女,把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希望其他三位聖女能與她同氣連枝,一起去面見宮主。
那三位聽聞之後皆搖搖頭,“宮主的心思,哪裡是我們能猜得透的,你若實在擔心,便直接去找宮主好了。”
青馥一急,蹙眉看着三人,“阮綿綿是外族女子,你們就不擔心宮主真的對她動了情嗎?”
三人齊齊搖頭,“先宮主立下的宮規法典裡面就說了,宮主可以自由挑選王后,不限本族與外族,前提是王后得拿出讓族人信服的本事來。”
青馥咬了下脣,先宮主的確是定下了這樣的規矩,可是阮綿綿那個女人……
不及青馥思索完,其中一名聖女道:“說來這位阮姑娘還挺有本事的,竟然能提出那樣的觀點讓原本拒絕獻出聖花的長老們改變主意。”
青馥一聽,整個人都驚呆了,“你說什麼?!”
那名聖女被青馥這架勢嚇到了,訥訥開口,“我的意思是,宮主之所以能讓長老們改變主意交出聖花,是因爲採納了阮綿綿的意見。”
青馥臉色一下比一下白,那些觀點,竟然是那個女人提出來的?那不過就是個粗俗女子而已,怎麼可能!
三位聖女見青馥臉色不對勁,忙問:“青馥,你這是怎麼了?”
青馥身形晃了晃,搖頭,“我沒事,就是身子有些不太舒服而已,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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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馥走了以後,阮綿綿站在門邊,脣角勾了勾。
讓長老們同意交出聖花的那個意見自然是她提出來的,但她不能白做,所以想辦法讓聖女們知道了。
阮綿綿心中很清他楚,要想讓族人都信服於她,她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如今這些,不過是皮毛而已,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會向所有的語真族人,向西宮良人證明她雖然是外族女子,卻絕對不會輸於族內女子,她除了能成爲他傳宗接代的女人之外,還能成爲他政務上的得力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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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陣法門開啓的時候,西宮良人帶着叮叮和阮綿綿踏上了去往大燕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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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宮這一卷相比較前面的配角卷算是沒有結局,他們兩個的感情進展不會發展太快,這是一個漫長的磨合過程,阮綿綿既要俘獲西宮的心,還得讓二十七位長老信服,所以這一卷,以他們一起去大燕收尾。
接下來就是結局捲了,六種材料聚齊以後,久久會如何拯救鬱銀宸呢?希望結局能讓你們感到意外^_^
結局卷我不確定有多少字,畢竟還有好幾對cp的戲份,但我預估了一下,大概一個月之內就能全部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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