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奔馳飛奔,穿過忙碌的馬路,擁擠的人潮,離開了喧囂的城市。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曉東專心的開車,車駛向哪裡,我沒問,他也沒答。我斜靠在窗邊,頭靠着車窗,看着車窗上自己的影子劃過了街道,滑過了廣告牌,滑過了羣山……有一種永遠坐在車上的衝動,每一刻都在不停轉換面對不同的景色人物,讓我可以忘記熟悉的人熟悉的事。
車最終還是停了下來。我仔細一看,一個旅遊景點,他到底沒超脫出電視劇的套路,帶我來了這種地方。我想我應該慶幸了,這個時候,帶我來散心的是曉東,他知道我渴望那種親近自然的那種閒情。若是張暉,指不定是遊樂場了。想到這裡心中一個念頭,若是儒奎,他會帶我去哪裡?一想到,心口一陣絞痛,剛剛一直想忘記的東西,一字不落的又重新上傳。
這是一個破落的景點,連星級都沒有上。如今的景區,都是專爲懶人們定製準備的,觀光車、纜車、熱氣球等等交通工具,恨不得人都能躺着看完所有的風景。而這裡不一樣,也許可以用沒有與時俱進來形容了,現在來這裡的人差不多都是吃飽了撐着來折騰自己的。這裡叫天梯,聽名字就知道,一定要爬山的,一條筆直的基本是60°以上仰角的臺階,足足50層樓高。而且最重要沒有電梯,華麗的景區宣傳詞說——勇者就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臺階的數量。
我看了看眼前筆直的臺階,回頭看了下曉東,他剛把車停好,向我走了過來。
“我還沒有到悲傷的需要自殘的程度。”我說。
“我也沒有自信到想逗你開心的程度。”他回答,拉着我的手。我以爲他會讓我和他一起爬天梯,結果他沒有,拉着我從旁邊的小道走了過去。
小道走的人不多,明顯是條人踩出來的路,前半段人應該走的多,小道光滑,也許是無聊的人用獵奇心態走出來的,而後半段好奇心殆盡,堅持的人明顯不多了,小道兩旁雜草場重生。
“你帶我去哪裡?”小路的看不到盡頭,羣山中間,越來越幽暗,我忍不住問他。
“帶你去我常去的地方。”他回答。
半個小時終於走到他說的地方了,兩座山崖的中間,似曾相識的景色,很多地方都能看到,一致的名字叫它“一線天”他帶着我坐在了兩個山崖中間一塊突起的岩石上,鬆開我的手,擡頭望着天空。
崖底,瀰漫着潮溼的空氣,陽光在這裡變成一隻銀針出現在地面上。只有陽光照耀的地方頑強的有幾株野草,其餘的地方都佈滿了青苔。
“我喜歡從這個角度看天空。”他擡頭仰望天空。
“你的愛好向來特別。”我回答,對我來說沒有陽光的地方永遠沒有生命力。
他沒說話,仰望天空,我默默的坐在他旁邊,低頭望着陽光下的一簇野草。他對女人一向不善言辭,但是以他的家當,幾乎天天都有女人以100碼以上的速度衝向他。而他一直如塊冰山一般拒人千里。我不知道從何時發現他對我的感情,一種超越了兄妹的感情,從他一直刻意的隱忍,從他不經意的真情流露。
幽靜的山谷裡,偶爾能聽到幾聲清脆的鳥鳴,每一聲都能在山谷裡產生陣陣的迴音。每一聲都像能侵入人心,像平靜的海水裡激起的漣漪,慢慢的一圈一圈散開,又像罈陳年的老酒,一口下去,緩緩的一陣陣回味涌上。心中那份酸澀因爲幾聲的鳥鳴得到了短暫的平復,也許這個世界只有曉東能夠真正的瞭解我,我傷心的時候,並不需要肉麻的開導,體貼的關心,只需要將我放在在這種寧靜的地方自我療傷,也許這就我是吧,一個外強中乾受傷後只會躲起來舔自己的傷口,好了後,又會像沒事一樣出現在人羣的“傻貓”一樣。
許久,我聽到了他開始哼起了那首歌,又是那熟悉的旋律,時而頹廢時而蒼涼,狹窄的懸崖間成了一個華麗的舞臺,偶爾的蟲鳴鳥叫,陣陣的迴音成了他伴奏。已經聽過他幾次唱這首歌,而這次,是我聽到過最動聽的,也許符合此時的心境,符合了這個環境。
我承認,我入迷了,他的歌曲,他的憂鬱,還有很多很多……
突然間,聲音停止,沉迷間,我回過了神,擡頭,他近在咫尺,看着我,我睜開了眼睛看着他。從那一刻發現,我發現,原來他有他溫柔,只是不幸好像只給了我。
他離開了我,擡頭開着天空,突然問:“想上去?”
我沒有回答,順着他眼光看着,頭頂那條如銀針的天空。
“想上去麼?”他又問我。
他說的話,向來我都是一知半解。他問我的問題,向來我都是慣性思維的點頭。
所以當他低頭,看着我,一臉憂鬱的問我:“想上去麼?”
我點了點頭。
我似乎聽到了他輕微的嘆氣,掩飾的很好,但是卻沒有逃過我的眼睛,此時的我變得異常敏感,也許這個人在最憂傷的時候的本能反應,像是遊戲裡常有的頻臨死亡的特殊保護技能。
他起身,帶着我順着來着的路,慢慢的往回走。
從小道出來,又回到天梯腳下。
我走上了天梯,他默默的跟在我的後面。
很多年後,我曾經問過曉東:“爲什麼你喜歡默默的跟着我的後面。”
那時候我和他已經走的很遠很遠,他在這邊,我在那邊,遙遙的相望。透過冰涼的鐵窗,他告訴我:“這輩子,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永遠走在了你的身後,哪怕和你並肩的勇氣都沒有。”
山頂,陽光燦爛,綠樹常青,山花爛漫。
懸崖上,我在前面他在身後,扶着欄杆,低頭。
山谷下,突出的岩石,正是我們曾經待過的地方。
我默默看着,一擡頭。
發現他正望着我。
“你可以選擇山谷,可以選擇懸崖,可以選擇幽暗,可以選擇光明,無論環境怎麼改變,不變的始終只有你自己。主動權永遠在你手中。”他說。
“那你爲什麼喜歡山谷?”我擡頭問。
“我屬於那,而你從來就不屬於。”他回答。
他看着我,我望着他。
又是一陣的沉默。
我以爲他的眼光又會如往常般逃離,卻沒想到,他的脣,吻了下來。剎那間,我想起了幾個月前的那個吻,我如枝頭的枯葉,他像墮天的惡魔。如今,我如風中的落葉,他卻成了涅槃的鳳凰。
我以爲這個吻一如從前,沒有感情。
也許我錯了,愛情是美妙的,它不知道什麼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去。它總是在不經意間,慢慢的種下,發芽,儲存,直到某一天突然間爆發,也許應該給它一個文藝腔的形容詞——日久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