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女朋友?”我問。
曉勇擡起頭, 看着已經亮起來的顯示器,開始慌忙的關機。我注意到了他握鼠標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我們兄妹幾個, 最內向的就是曉勇, 只從他母親去世後, 他就很少笑, 變得很安靜, 像是縮進了烏龜殼,幾乎不與人交流。即便五伯至今未再娶,依舊不能改變曉勇對待人生的態度。董家人都說, 五伯的一家都是另類。這讓我突然想起聽大學同學講的她家的故事,說她一家人都愛打麻將, 愛賭博, 鑽一堆就是賭, 後來她哥娶了個媳婦進來,不打麻將, 結果人人都說她是個另類瘋子。後來媳婦憋不住了,開始打麻將了,整個世界就和諧了。
他關了電腦,擡頭看着我,有些緊張的說:“我…我大學的學妹。”曉勇不會說謊的人, 一句大實話, 反而越描越黑。
“二哥都畢業幾年了, 還留着照片做桌面啊。”我笑了笑, 以曉勇的性格愛上一個人, 估計應該是跟“窮聊”書寫的一樣,山無棱, 天地合,纔敢與君絕。絕對的稀有物種。
“你來找我是什麼事情?”曉勇岔開了話題。
我想了想,回答:“沒事,來看看你。”我一句話,他也信了。曉勇的性格也許留在學校真的是件好事。
“三伯的出葬,我沒去…...”他支吾着說:“對不住了。”很久事情了,他一直惦記在心上。
我輕鬆的笑了笑:“多久的事了,別在意,我爸的事情,你即使相幫也是有心無力的。”
他點了點頭。
“剛纔那個女孩,叫林柔吧?”我問。
他驚訝的擡頭看着我:“你怎麼知道?”
“前些日子見過一面。”我回答。
“哦。”
“工作上的。”我又說了句謊。跟像曉勇一張白紙的說謊要比跟像鍾理寰一張黑色牛皮紙的說謊犯罪感要增加數倍。
“好多年,沒聯繫了。”他說:“聽說她找了個很好的男朋友,北方的,估計這會已經結婚了,說不定現在孩子都可以叫我叔叔了。”
“我有聯繫方式,需要麼?”我問。
他笑了笑,回答:“不了。她都有自己的生活了,她過的好就行。”一句樸實的話,卻是我聽過的最動聽的愛的表白。
“你怎麼這種表情?心裡在笑話我了。”他突然問我:“我這人不善於隱藏自己的表情,這不,你這幾分鐘就把我的老底給掀了。”
我笑了笑:“二哥,我是在羨慕,以後啊,誰嫁給你誰幸福。”
他笑着握着空空的玻璃杯不語。這年頭,什麼事要錢的女人比要幸福的多。
走出曉勇的單身宿舍,我想,我已經找到公司資本運作的突破口了,而爲此付出的這個代價沉重到我不得不對不起世間少有的絕種好男人,而且不止一個,而是兩個。
開着車,慢慢的走出了擁擠的學府路。陽光明媚的下午,週末的活動已經提前的開始。街道上擠滿了逛街的人。我不打算回公司了,開着車往家裡走。
A市週末的路異常的擁擠,一個紅綠燈停下來時,無意從後鏡裡看到了熟悉牌照的黑色奔馳車。手放在方向盤上,眼忍不住卻從後鏡看着他,原來我對他思念是美杜莎的眼睛,通過鏡子才能這樣專注的看他,而且有如珍藏的美酒,蠱惑的毒品那麼欲罷不能。
直到,我聽到後面不停的喇叭聲響起時,才發現早已經是綠燈。對我來說一杯淺嘗酒永遠比一瓶XO更加芬芳。我發動了車,慢慢的啓動,幾乎每輛超過我的車都會一個腦袋出來罵我幾句。而我聽不見,我只注意到他的車一直默默的跟着後面,他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車的,是什麼時候跟在我的身後的?我總要忍不住要去想。
一起行駛了十多分鐘,他的車終於從我是身邊超車過去,耀眼的陽光在黑色的漆面上,卻能閃爍着像寶石的光芒。瞬間,光芒逝去,他的車遠去。光芒的我,眼前漆黑一片。
終於打了家,打開了大門,可樂撲了過來,叼着它心愛的狗骨頭玩具。我拍了拍它的頭後,它扭着頭,走回了它的狗屋。
“董小姐,您好,沒想到您今天回來的,這麼早。”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的鐘點工尷尬的起身走到了我身邊。
“儘快把房間打掃了。”我說完上了樓。
回到自己屋裡,換上了輕鬆的家居服。一年來第一次這麼早的回家。看着30多平方的臥室感嘆,房子大了,寂寞彷佛又多了幾分。
躺在牀上,拿出了手機。正考慮着是否要發短信時,一條短信來了。
曉月的。
“我跟他表白了。”
我看着手機裡的短信,不知道怎麼回答。
短信又發過來了。
“他說,我是你的妹妹,所以就是他的妹妹。你拜託過,讓他照顧我。”
我依舊看着手機裡的短信,二十五個字,五個標點符號,我反覆讀了好幾次。就是內容進不了腦袋裡。
一會,短信又來了。
“所以,我恨你。”
我一用勁,手機飛出了窗外,緊接傳來了,可樂的叫聲。
幾分鐘後,房間門的輕輕的敲響。
“進來。”我說。
“您的手機掉下來了。”鐘點工捧着手機畢恭畢敬的走了進來,也許是出於我發現她看電視事情,她賣力的討好我:“幸好是掉到了草地上,而且您的手機質量很好,一點沒摔壞。”
我接過了手機,她安靜的退出了門。
我知道,我最大的弱點,我學不會跟人說NO。每每的問題前,我學會的總是逃避。但是越想逃避的事情,它反而越會追着你跑,該來的始終要來,躲也躲不掉。也許,閻王要我三更死吧。
於是,打開了手機,翻出了很久沒有聯繫過的號碼。
“我們見一面好麼?”我發了條短信。
短信在幾分鐘內就回了過來。
一個字“好。”
“那就今晚吧,地點你定。”
“我來你家吧,想可樂了。”
“好吧。”我發了短信。
短信剛發出去,電話就來了,電話那頭的他聲音很激動:“下班我買菜過來,想吃什麼?”
其實,我沒什麼胃口,而且他做的都是北方口味的菜,老實說我一樣都不喜歡,我是個典型的南方人,偶爾吃一次面能夠接受,天天吃幾乎可以要我的命。
“沒什麼想吃的,我現在在家等你。”我回答。
“好的。我這裡還有個會,我儘快結束了,就過來。”他掛了電話。在電話掛斷的前一刻,我已經聽到他在對別人說散會了。
我的人生像一個茶几,放滿的卻是別人的杯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