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難得有的好天氣,還正好是週末,看來上天待我也不薄。可樂今天很開心,一早就搖着尾巴跟着我,也許它也想妞妞了。
可樂是妞妞養的,雖說十幾平方的鴿子籠養可樂確實有些困難,但她一句話,做媽媽的我想都沒想就把可樂帶回來了。一條金毛,溫順的很。
門鈴響了,可樂比我更快的衝到門口。搖着尾巴在門邊轉悠。
還是保姆送妞妞過來的,她一鬆手,妞妞就撲向了可樂扭成了一團。保姆眉頭一皺:“妞~~放手,髒。”
保姆一臉的不悅。我沒理會,我知道即使我招呼她她也不會進來坐的,幾年前還跟我點頭哈腰的人,現在卻在我面前擺着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世間冷暖,轉瞬即變。
“媽媽,我們待會去哪裡玩?”妞妞看着我,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像我。
“你想去哪裡?”我問。
“不知道。”小腦袋搖了搖:“跟媽媽和可樂一起,哪裡都很開心。”
“原來在我們家妞妞的眼裡,媽媽和可樂一樣地位。”我裝着有些生氣。
“妞妞更喜歡媽媽。”小精靈鬼,才五歲大就懂得拍媽媽的馬屁了。
“那媽媽帶你去吃好吃的?獎勵我家的小寶貝”我問
“肯德基!”小手舉了起來,真不得不佩服老外們的經營理念,現在的孩子怎麼都這麼愛吃垃圾食品。
“好。”我答應了,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夠讓我無條件的服從,就是我的女兒。也許我是個最不稱職母親。
出門的天氣很好,暖暖的陽光,牽着女兒的手走在路邊。有時候幸福真的很簡單,想想幾年前,曾經女兒的另外一隻手牽着他,三人走在路邊,當時覺得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沒覺得幸福。而現在才明白,越是簡單的幸福,越容易失去,而且越容易在失去後懷戀。
擁擠的人潮,即使週末也這麼忙忙碌碌。我已經過了那種有追求的年代,對那種曾經洗腦教育已經有了免疫力。此時的我,寧願牽着女兒的手,漫步街頭。什麼理想報復,什麼前程權利,永遠比不過我女兒的一顰一笑。
“小柔。”有個聲音出現在我身後,很久沒有人這麼叫我了。我都快忘記了。
我轉過身。他走了過來。六年不見了吧,他變化不大,依舊帥氣,筆挺的西裝代替了潔白的休閒服,讓現在的他更多了分男人味。於是心中有些哀嘆,果然時間對男人總是手下留情。
“小柔,真的是你。”他激動的問。
我已經認出他了,他卻沒這麼肯定,難怪我現在越來越怕照鏡,原來我老的連他都快記不得了。
“嗯。”我點了點頭,回答“老了,你都不認識了。”
“變化是挺大的。”他回答,看了看妞妞問:“你孩子,這麼大了?”
“快叫張叔叔。”我對妞妞說。
“張叔叔好。”妞妞說。
他摸了摸妞妞的頭:“好可愛,長的像你。眼睛都這麼漂亮。”
我笑了笑,問:“你結婚了麼?”
“沒。”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有女朋友了。”
“其實你沒必要說這麼清楚的。”我回答。
“我答應過你的。這輩子都不會再騙你了。”他回答。
我尷尬的笑了笑:“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都是少不更事的,何必這麼介懷。怎麼想起來南方了。”
“今年公司這邊包了個項目,就常常往這邊跑。”他回答。
“哦 ~~”我回答,好久不見他,突然覺得自己心中很沒用的有好多話要問,卻找不到話的起點。
妞妞拽了拽我的手。
“我帶女兒去吃飯。”我笑這說。
他急忙掏出了手機:“你號碼多少?我有空好聯繫你。”
我笑着搖了搖頭。
他一臉失望,什麼也沒說。轉身,消失人潮中。
坐在肯德基時,我一言不發,看着吃得滿嘴油油的妞妞。
“媽媽。”妞妞問:“跟妞妞一起不開心麼?”
“哪有,只要跟我家小寶貝一起媽媽都是最開心的。”我回答。
“爸爸,找了一個漂亮的阿姨。”妞妞說
“哦。”我回答:“她對妞妞好麼?”
“好啊。買好多好多吃的給妞妞。”
“那就好。”我擠出了個笑容:“妞妞還想吃什麼?”
“飽飽了。”妞妞擦了擦嘴回答:“媽媽也找給漂亮的叔叔好不好?”妞妞問。
“爲什麼呢?”我問
小腦袋晃了晃,一臉嚴肅的說:“因爲妞妞不想媽媽一個人孤單。”
我一聽,眼睛一溼,有這樣的女兒我還能奢求什麼其他的。
帶着妞妞逛了一天,自己一個月的工資一半花銷掉了。剩下的一半隻能夠維持一個月的基本生活。也許這就是甜蜜的負擔,想想幾年前,這筆錢僅僅是我一頓早飯的花銷,而如今卻要維持我一月的生計,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與人無憂。
下午五點,保姆準時的出現在我家門口,想多一分鐘都難,我見自己的女兒,如今跟探監差不了多少,確切說,是女兒太探望我。
“媽媽~再見”女兒走時,回頭望着我說的聲音仍在耳邊縈繞,像罌粟,美麗的,讓我反覆的回想,每想次痛一下,痛到體無完膚還是會想。
夜色清冷,女兒帶着我最後一點溫度,我縮在牆角。
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八點,我站起來時,才發現腿腳已經麻了,手掙着傍邊的櫃子站了起來。
走進了一平方大小的衛生間,我開始做一件“化腐朽爲神奇”的事情,就像爲豆腐渣工程做裝修一樣,一層層的往自己的臉上疊加着化妝品。母親給了我個好胚子,人人都說我五官生的很好,大大的眼睛,彎彎的眉毛,性感的嘴脣,當所有時間留下的創傷都被廉價的化妝品掩蓋後,我變得性感妖嬈,像個沒有翅膀的黑天使,也許男人就喜歡這個味。
我披了件外套,走出了房門。兩個小時前,我還是人,一個孩子的母親,而現在,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木偶,沒有靈魂的玩具。
走進了會所,小娟走了過來:“柔姐,今天怎麼這麼遲,樓上的貴賓廳的人等你很久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脫掉了外套遞給了她。
三月的溫度並不高,這裡的客人很多都穿着羽絨服,而我不能,穿的很少,該露的地方必須露,緊身的衣服把自己的曲線完美的展示出來,我應該感謝前些年自己在身材下的功夫,已是孩子母親的我,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用他們的話說,這叫有“貨”。
貴賓廳的人,不想我也知道是誰,我看也沒看人,低頭走了過去。徑直的跪在了地上,這個地方是給男人虛榮心的地方,美其名曰“跪式”服務,這是店裡的金字招牌,吸引男人的特色。比起犧牲自己的□□,在這裡我只是需要低下自己高貴的頭而已。
“你今天倒是大牌了,現在纔來。”聲音上頭頂上方傳來,我知道聲音的主人,沒有擡頭。
“問你話來着怎麼不回答?”皮鞋勾起了我的下巴,我擡頭看見了他。依舊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側着頭,一臉不屑的看着我。
“對不起。”我露出職業的微笑:“我多喝幾杯跟您賠罪了。”
“別給我露出你那虛僞的表情,誰稀罕?”他厭惡的眼神看着我:“你那邊去,好好招待我的客人。”他手指的方向,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正用色迷迷的眼睛看着我。
我跪着走了過去,老男人一把把我擁入了懷裡,長滿老繭粗糙的手伸進了我的衣服裡,一股菸酒的味道薰的我差點踹不過氣來。
“老李,你他媽多少年沒見過女人了。”他靠在沙發上,吐着菸圈,說。
我身邊的男人一愣,縮回了手,乾笑了幾下。
“說正事,工程委託的事情這邊沒問題了。分包的事情怎樣了?聽說你找了家北京的公司?吃飽了撐得?找這麼遠的公司。”
老李,一臉的奴才樣,笑着回答:“北京那邊背景單純,再說了分包出去的工程都是沒有油水,技術含量又高的部分,這邊哪有人願意接啊。”
“是啊,是啊。”旁邊的人附和着。
他想了想,掐滅了煙,接過傍邊的女人遞過來的紅酒,說:“你這事就這麼辦了。”
“那具體的工程細節,我跟你彙報下。”老李繼續說。
“彙報個屁,這裡是談這些的地方?”他放下酒杯,攬着傍邊的女人:“圖樂子的地方而已。”
剛說着,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我依舊低頭開着紅酒。
“我給你介紹下,這就是北京來的張總。”老李起身,從我身邊走過。
“李總,您好。”很禮貌的普通話。我像觸電一樣,擡頭看見了他。正想低頭時,發覺他也看到了我。一臉的驚訝,濃妝豔抹下,他依舊認出了我。
他徑直走了過來,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提了起來。
“小柔?”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明顯懷疑的看着我。
他手力氣很大,拽的我緊緊的。
“老李,不介紹下?”
老李反應過來,趕緊說:“張總,我跟你介紹下,我們的董總。”
張暉並沒有理會老李,依舊看着我。
“怎麼?我的魅力還沒有一個女人大?”沙發上的人起身了,走到我們身邊,一把拽着了我的手。
“董曉東。”他說出自己的名字,面對着張暉,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嘴角微微的上挑,有種玩味態度。
“工程的事情,明天會議上談。”張暉手一用勁,把我拽出了門。
張暉一直拽着我,走了幾百米,終於停下了腳步。這裡是一個路邊的小公園,昏黃的路燈下,散步的人挺多。每個人都用着鄙夷的眼光看着我的一身清涼裝。
張暉眼裡只看着我,我發覺他的眼圈已經通紅了。兩半薄薄的嘴脣一直顫抖。
“不給我一個解釋麼?”他幾乎是咬着嘴脣說出話。
我搖了搖頭。
他長嘆了一聲,把我擁入了懷裡。力氣很大,彷彿已經斷了我的肋骨。
我已經看到周圍好些嘲笑的眼光了。
而他沒有,此時,在他眼裡,只有我。
許久,他放開了手,看到已經嘴脣烏紫的我。
長嘆一聲,又一次他消失在夜色中。
我全身無力,疲憊的往回走,書上說的,最悲傷的時候,人是不會流眼淚的,因爲,淚都化成了血從心裡流淌出啦。我現在終於能夠體會。
突然,肩膀,一陣溫暖。
一件藍色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我回頭,他正看着我一臉的愁容,他還記得我喜歡的顏色,而我已經快要忘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