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之話早已說過,離別之情再也不能隨意氾濫。看着載着軒轅惜兒的馬車在衆侍衛護送下緩緩前行,霍蕭寒神色若定,心底,卻早已失落疼痛得不知是何種滋味!
此時此地,他是一國執掌兵印的大元帥,而不僅僅是她的蕭寒哥哥了。比起當初護送她去北國和親之時,他的心並沒有覺得更痛,但顯然地,早已變得滄桑無比。
愛而不得,生而無望!他知道,此生或許再也不會愛得那樣深那樣痛,再也不可能遇到一個更愛、更在意一個女子了!
坐於馬車內的軒轅惜兒,雖然看不到,卻能感覺到車外的浩大場面和隆重氣氛。曾經,她以爲到了這一刻,她會百感交集,一面激動於能夠重見愛兒,一面又會因難捨故國而悲傷落淚。然而,此刻的她,卻感覺內心平靜異常。
她幾乎什麼也不想,只用心聽着馬蹄的“得得”聲,以及車輪壓着地上沙石時發出的聲音,靜靜接受着自己再次踏入北國領地的命運。
她甚至不去想,接下來迎接她的將會是什麼?她也不去想,當再次面對段寂宸之時,她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曾經,她狠狠地將那柄莫離劍插入了他的心口。如今,他卻用兩座城郡將她換了回去。她不願深入去想,他的意圖與動機到底是什麼。
她只想看一眼她的小塵晞,之後,不論是何種遭遇,她皆可安然接受。
沒有預想中繁瑣而難堪的交接儀式,軒轅惜兒能感覺到,馬車在進入北國大軍隊列之後,只聽到雙方交接將領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北國大軍便立即起程撤返。因此,軒轅惜兒所乘的馬車,幾乎沒有半刻停留,只換了車伕便繼續前行。
獨自坐於馬車之內,軒轅惜兒輕輕地掀開窗簾一角,只見北國大軍隊列整齊,一隊騎兵一隊步兵地相間而行,于山巒之中蜿蜒出數裡之外,仍是看不到盡頭。
從車窗內的角度看出去,軒轅惜兒只能看到山間隊列的幾個片段,也能看到處處軍旗招展,卻不知段寂宸的御駕位於隊列的哪個位置。
爲何,他沒有前來與她見面,也沒有下令讓她前去參見?或許,是因爲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她?軒轅惜兒暗想。
同樣的,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他。
到底,兩人應是拋卻前嫌,喜極重逢,還是應該帶着彼此刻骨的仇恨,冷顏相對?此刻,她竟然沒有一絲的把握與判斷。這是多麼奇怪的一件事?
到底,她是愛他,還是恨他?
而他,在她的莫離劍刺入他的胸膛之時,竟堅持說出了那句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的話:“我是真的愛你!”
那麼,如今呢?他仍如他當日所說那般愛着她,還是已然恨她入骨?
在交接之初,她讓自己的腦子漠然地不去想這些問題。可如今獨自坐於馬車內,沒完沒了地顛簸趕路,這讓她不得不開始思索起這些問題來。
終於,她慢慢地理清了心中的想法。此刻,她極想見到他,卻又極其害怕見到他!
大軍在行進了大半日之後,終於在黃昏來臨之前停了下來。軒轅惜兒不知道,段寂宸是要在此處安營紮寨,以便繼續與東昊對戰,還是僅僅休整一夜,便繼續前往莫都,班師回朝。
“請娘娘下車歇息!”一道恭敬的女聲柔柔地傳進馬車,讓軒轅惜兒頗感意外。緊接着,馬車門簾便已被從外面掀開,幾名年輕的侍女已立在車門處,等着扶軒轅惜兒下車。
想不到這北國大軍之中,竟然還有侍女。難道是段寂宸專爲她準備的嗎?還是,又只是他身邊的侍女,暫時被安排過來伺候她?
不管怎樣,這些侍女已恭謹地候在了車下。軒轅惜兒不再多想,伸手扶上適才出言的那名侍女的手,緩緩地下得車來。
眼前的北國大軍隊伍,紛紛在山巒之間的平地上搭起營帳來,人數與場面比起她在馬車上看到的零碎畫面,明顯得壯觀得多。
士兵們很快便爲軒轅惜兒搭好了一座營帳,而一位將軍模樣的男子也快步上前,恭敬地詢問軒轅惜兒有何需要。
“請娘娘入帳內稍作休息,晚膳做好之後,末將將親自送到娘娘營帳之內。”那名自稱姓蒙的將軍說道。
“請問蒙將軍,我們是在此紮營,還是明日還將起程?”軒轅惜兒終是問出了心中疑惑。
“回娘娘,邊關大軍將撤到此處紮營。但是,皇上在部署好邊關事務之後,將於三日後帶着娘娘與一小部分人馬,擺駕趕回莫都。”蒙將軍似是明白軒轅惜兒心中疑問,說得極爲詳盡。
“好,辛苦蒙將軍了。你們各自去忙吧,本妃還想在此看看山色。”說着,軒轅惜兒便站到了營帳前,看了看四周安頓下來的將士,發現沒有何處特殊之處,便又擡首望着了遠處山巒。
她並沒有開口問那位蒙將軍,段寂宸的營帳具體在何處。既然段寂宸不想見她,也不想她知道他的行蹤,她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只是,對於她在軍中的一言一行,他應是瞭如指掌的吧?
……
山間一處平地之側,段寂宸站在一塊巨石旁,遠遠凝望着山下那個一身素白紗衣的倩影,久久出神。身旁的侍衛沒有一人敢上前打擾。他們知道,這一路上,皇上皆時時關注着惜貴妃馬車所在的方向,卻又不讓惜貴妃知道他的所在。
兩人已經將近五個月沒有見面了,而她,竟然清瘦了這麼多。山風吹起她的白色衣裙,長長的裙襬衣袂隨風飄飛,而她就如幻境仙子般,彷彿隨時便將乘風歸去!
那弱不勝風卻美麗曼妙的纖細身影,雖然身處衆多將士與侍女伴隨環繞之中,卻仍然顯得如此寂寞孤單。而那身影中透出來的孤清與冷絕,竟似是不勝塵世煩擾般,隨時便欲仙化而去。這甚至讓段寂宸心中暗暗發緊,狠不得立即飛奔過去,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極力挽留!
其實,他並非不想見她,也並非不想抱她吻她。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如今應當如何面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