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杜將邱武提起來那一刻開始,整個大廳就顯得出奇的安靜,大家都像是明白即將要發生的那幕一樣,沒敢吱聲。當邱武倒地的那一剎那,他旁邊的一個女生終於決堤,一聲尖叫打破了寧靜:“啊!殺人啦!出人命啦!”
伴隨着這一聲尖叫,所有人才回過了神,然後一陣慌亂全跑沒了人影。慌亂中,老杜拉起良子向我們喊道,快跑!隨即一個箭步衝出了店。
我一路頻頻回頭想找到李逍,但卻連半個人影也沒見着。李逍的反常是我更爲擔心的事。逃跑中,我感到後面有人追來,然後聲音比他腳步更快的傳了過來:
“殺了人的,別想跑!”
張寧頓時加快了步伐說:“跑!”然後我們就立即加速。
後面的聲音再次傳來:“弄出人命的,別跑!老子認識你。媽的,你們他媽還沒結賬就想跑……”
然後聲音越來越弱,我們在街角一個轉身,就徹底聽不見了。
跑過幾條街,我們都有些喘不過氣了。良子頭上的血已經凝結,他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停下來喘着粗氣問老杜,“我們真、真把他打死了?”老杜掏出煙發給我們,然後自己點燃一支冷靜地說:“沒,死不了,只是昏過去了。”
張寧緩過神來問:“李逍呢?”
我說:“我也不知道,他特反常今天,我們打起來他就不見了。”
良子像是有些不快地說:“該不是臨陣脫逃吧!”
我說:“不是這麼簡單。”
幾個人喘完粗氣,逐漸恢復鎮定。我對他們幾個說:“今天真是對不起,我也沒想到。”
張寧笑笑說:“那個,吃人家白食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良子也說:“今個值了,至少報了仇。”
當然我明白,這都是寬慰我的話。我覺得自己真正對不起的人其實是老杜。於是我轉身對老杜道歉,老杜把菸頭一掐彈出老遠說:“沒,你想多了。只是說,我得先走了,我是有前科的。”
我恍然大悟,忙說:“對……對。”於是攔了一輛出租車,要送他去車站。老杜鑽進車,我們也跟着往裡鑽,他忙說:“不用了,我自個兒回去就是了,你們報了仇,良子也掛了彩,先帶他去包紮吧,咱們以後見。”說完,拉上車門便起步走了。
剩下我們三個愣在原地,這感覺總有些怪怪的。良子說老杜好像有些不快。我和張寧想了想,覺得良子說的滿是那麼回事兒。我估計老杜認爲的這是一場我和良子他們策劃好了的陰謀,讓他來吃飯是假,報仇是真,他剛從裡面出來,我們就合夥再次把他往火坑裡推。
這麼一想,雖然違背事實的真相,卻又最合情理。如果說老杜也真是這樣想的話,我無疑就是那個最爲奸詐和狡猾的人了,老杜沒當場和我翻臉也是給足了我他最後一次的面子。我想起那句“出來混,就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像是指桑罵槐,分明是說給我聽的,不免臉上一陣躁紅。
後來事實證明,我當時猜測的確了不離十。以後的日子,我給老杜打過幾次電話,他都說不上兩句就掛了。或許,我在他心中被第二次定了性,人不能老拿回憶說事兒,回憶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事實上,回憶往往是失去,而十八歲的這一天,我失去的卻又不僅僅是回憶。
老杜走後,我們仨都有些莫名的失落。
良子說:“對不起,昊哥。我剛纔說了氣話,我知道李逍不是那樣的人,咱還是去找他吧。”
我說:“不急,你的傷要緊。我瞭解李逍,想必他現在已經回了學校。”
良子摸了摸頭上的傷口說:“沒什麼大礙,我心裡痛快,那王八糕子。”
最後我和張寧還是讓良子去藥店做了簡單的包紮。等他出來後,左邊耳朵上面就多了一塊白底紅圖案,良子說這是那個對他進行包紮的姑娘的意思。姑娘認爲耳朵上方一塊白看上去不吉利,那是悼念死者的,所以就貼了一張蠟筆小新頭戴紅胸罩的圖案。這比起兩年後那個頭戴大紅花的“超男”評委來說,良子的頭飾那是要比她提前新穎多了。
當一切弄得妥當,良子和張寧也決定要走。我把他們送到車站,總覺得有些事兒尚未做完,有些話尚沒出口。我還在思忖,他倆就已經上了車,我還來不及揮手,那車一噴黑煙,射了。
很久很久以後,每當我回憶起這一幕,心裡就無比的懊惱和後悔。我應該讓他們不急着走,陪我去找李逍。因爲自那以後,良子和張寧就再沒見過李逍了,而李逍在他倆眼中最後的身影也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小包間——他去洗手間時轉身將門帶上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