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醫院裡除了護士姑娘是道風景線,就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值得記憶的東西了,要是在古代,這就堪比“怡紅樓”。但時代不同了,以前“怡紅樓”專致花柳病,現在卻可以真正專治花柳病,所以從這一點也要看出不管它們本質上是否相同,至少在外表的宣傳上它們是截然不同的。
雖然我們很早就出發了,但所有人在關係自己切身利益的時候想法幾乎都是一致的。這樣,我們就理所當然地排在了掛號隊列後面,大家都眉目緊鎖木然地站在原地,像一支奔喪隊伍。
我雙手插在褲兜裡站在我媽的前面,認真地等待前進,掛號,昂首挺胸,一點也不像一個病人。
人的視覺有時總會出現差異。比如我現在,把手插在衣兜裡和插在褲兜裡,在視覺上是不同的兩個概念。我想或許把手插在衣兜裡會顯得更加含蓄靦腆,至少說會比較的沒精打采,在外形上比較符合場景一點。我現在這樣站着明顯是對醫生同志的不恭。事實上,從內心的更深處來說,我並沒有打算過要對這些人恭敬。
大約五分鐘後,我發現自己所在的這支奔喪隊前進還不足一米,於是乾脆抽身出來。
我媽忙問:“就要到了,你又要到哪去?”
我說:“上廁所,你不是也在排嗎?兩個人排一張票,影響多不好。”於是轉過身,向花壇走去。
因爲是冬天,醫院裡大多數的植物都裸露得只剩枝幹,呈現出一片應有的死寂。只有花壇外圍的幾株萬年青還顯示着生命的存在……
這時候我媽叫我,我忙摘了一片葉子放到口袋裡。
所謂的醫師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三十多歲的人就謝了頂,但醫師似乎並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旁邊幾根稀疏的稻草一根根整齊地附在頂上,以求地方支援中央。
醫師見了我用手把左邊的頭髮往上捋了一下,用很不標準的普通話說:
“我姓牛,你就叫我牛醫生好了。”
我說:“好的牛醫生。”
牛醫生叫我坐下就開始登記了。
他說:“姓名?”
我說:“王昊。”
他邊說邊寫:“王……昊,那個‘昊’字怎麼寫?”
我說:“哦,上面一個‘曰’,下面一個‘天’字。”
他說:“哦,好的。王……日……天。性別?”
我說:“男……男性。”
他說:“多大了?”
我說:“沒……沒幾個月,沒幾個月就十八了。”
登記完畢。
牛醫生取出一副黑框大眼鏡戴在腦袋上,然後認真地檢查我的鼻子。
牛醫生說:“經常流鼻血?”
我說:“是的。”
他用鑷子把我鼻孔撐大又問道:“一個月能來一次麼?”
我說:“哪兒呢,每週都來一次。”
他說:“哎呀,那太頻了。”
我說:“以……以前也檢查過,他們說是正常的生……生理現象。吃了幾回藥,都不行。”
牛醫生用電筒照我的鼻孔,輕輕地笑着說道:
“你說那些郎中?就他們也能治病?小夥子,不是我吹噓,再怎麼說我都是靠實力在這兒給你治病的。這鼻炎呀,就得慢慢地檢查。治療起來也得慢慢來,特頑固。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什麼吃一服藥就能好了的,你說是吧?”
我說:“那是,那是。”
這時候牛醫生突然猛地一驚,說道:“喲!怪不得要流血,原來是膜破了!小夥子,你膜破了。”
我也吃了一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