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我當時差點又歇菜了,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才叫出“朱,朱……朱亞……嵐”。而她卻抿嘴微微一笑,然後恢復常態。那時我心情複雜,滿腦子都是上一次的場面,哪注意她的表情?在我看來她沒有生氣便是我燒高香了。我唯唯諾諾叫她名字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了,臉又想發紅。
朱亞嵐倒是挺大方的,問我這麼早怎麼在這?她這樣問就排遣了我很大一部分的壓力,我鼓起勇氣說:“上一次,真,真的對不起。”
她微笑着說:“你怎麼老是問牛答馬呢?”
我說:“我沒喝酒,真的!”
朱亞嵐看到我的窘樣笑着說:“你真有趣,比信紙上能說會道的王昊還有趣。”
我說:“我,嘿嘿……”
好在我終於發覺她旁邊的那個拖箱,於是指着問:“你,你要回成都啊?”
朱亞嵐斂住了微笑,點了一下頭說:“嗯,回我媽媽那裡。”
而後我就又不知該說什麼了,只聽到她一聲輕輕的嘆息。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我就要看不到朱亞嵐了。哪怕偶然碰面的機會都不會再有,我甚至想這次回家有些偏執,因爲信上的一句很普通的話,我居然興奮得像是中了體彩。但是,現在朱亞嵐卻忽然要走了,中體彩的事突然感覺是在做夢。天還沒亮,夢就醒了。於是我忙急切地問:
“那你,你過年還回來麼?”
她低頭擺弄衣角說:“我也不知道。”當然我可以努力地幻想她會捨不得離開這兒,或人或事的有那麼一點點,可我又想,在這些因素中是不可能存在我的,即使我企望得很。
“那,我送你吧。”許久後我擠出幾個字來,奇怪的是我居然一點都不膽怯了。
“嗯。”然後又一陣沉默。
進入嚴冬,氣溫是很低的,乾裂刺骨的寒風颳得人面部作疼。不知怎的,放了寒假而空曠的初中校園突然響起了廣播,然後孫燕姿的《遇見》就傳了出來。我突然想起把這首歌作爲主題曲的一部影片。男孩向左,女孩向右,於是再也沒有遇見。朱亞嵐曾經在信上說影片好感人,她說不會讓她以後的男孩犯這種“錯誤”的,而現在卻傳來了這首歌,我彷彿看到她怔了一下,然後快速地看了一眼我,轉過身去……
氣氛因此而有些尷尬。可我沒在意了,我一直注意着我們呼出來的白色氣團在我們頭頂上相互交融,然後慢慢地漂入濃濃的霧中,或許它們又被重新吸入到我們體內,但朱亞嵐肯定感受不到我發自內心對她的那份情愫。我靜靜地看着她,看到她目光暗淡而不定,時兒眺望遠方,時兒盯着腳尖。而我就這麼站着,任時間隨着音樂流逝。
朱亞嵐側過身子向被霧塵籠罩了的路的盡頭望了望,很顯然,她有些着急了。我看到她把手放到嘴邊,邊揉邊哈氣,便說:“車快來了吧。”她微微點了一下頭以示答覆。
我把圍巾取下來時,頓感脖子一片冰涼。我說:“你把它圍上吧!”她忙拒絕說:“你快圍上!會着涼的。”我堅持着說:“我身體好着呢。”她看了看我,很猶豫地接了過去。
又安靜了一會兒,朱亞嵐突然很憂傷地說:“王昊,其實我……”
這時,一陣車鳴打斷了她要說的話。兩束朦朧的燈光慢慢地向我們靠近,然後一輛大巴就停在了我們面前。
我說:“其實什麼?”
她說;“沒,沒什麼。車來了,我要走了。”說罷忙要解下圍巾。
我急忙阻止說:“別,或許成都還會冷一點呢。”也不容她多說就幫她提行李箱。
朱亞嵐坐上車後,我看着她如湖水的眼睛說:“路上小心,自己多保重。”
她把臉埋在圍巾裡輕輕地說:“嗯。”
我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她,她依然沒有擡頭。於是在售票員的催促下便匆匆地下了車。
車窗已經模糊得看不清車裡的人和物了。當大巴緩緩起動後,我在想朱亞嵐會不會隔着這扇模糊的車窗看我漸漸模糊的身影呢?還是繼續把臉埋在有她和我共同體溫的圍巾裡?
大巴轉過前面的彎道就徹底消失在大霧中,只留下車鳴聲在同這個小鎮告別。周圍一下子安靜了,我轉個圈,沒有找到任何痕跡可以證明朱亞嵐剛纔站在我身旁,我甚至懷疑剛纔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可是我的圍巾確實不在脖子上,於是我開始感受朱亞嵐殘留下的身影和她的氣息。這些看得見的顆顆水霧,充斥着她和我曾佔據過的空間,承載了彼此的氣息而飛舞。
哦,剛纔朱亞嵐想說其實什麼呢?我突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