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從東角門出宮,宮外有人牽着馬侯着幾人。慕容烈剛要把顏千夏抱上馬,她就退了好幾步,看向一側的馬車,原來慕容烈還帶了殊月同行。
“她和六王爺的王妃是結拜金蘭,所以……來,我帶你騎馬。”慕容烈倒是難得地向她解釋起來,唐致遠即刻取笑起他來。
“不是吧,烈兄,你居然厚此薄彼,王嫂性子再好,恐怕也會生氣吧。”
“閉嘴,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再多嘴,滾回魏國去。”眼看顏千夏拉長了臉,慕容烈立刻衝着唐致遠低斥了一聲。
這太過明顯的袒護,若別人還看不出其中的門道,那就是瞎子。可顏千夏此刻是瞎子,她不想看到慕容烈對她的好,更不願忘掉慕容烈以前對她的壞……
她還是奪過了年錦的馬,他的馬和顏千夏關係好,乖乖地俯下身來讓她騎上去,這一幕又讓唐致遠嘖嘖稱奇,要知道年錦的馬平常可不許陌生人碰的,更別說女人了。
“走了。”慕容烈雙腿輕輕一夾,馬鞭輕輕拍在馬身上,馬兒便往前疾步跑去。
陽光明媚,青石板路的兩側垂柳依依,綠蔭後藏着綠瓦白牆。
多年之後,顏千夏想到這件事還是感嘆不已。那時大家年輕,朝氣正盛,心中藏了太多的憧憬,憧憬着美,憧憬着愛,憧憬着心中的那他(她)……都沒想到過,原來一朝錯過的,不僅是時光,還有真心,以至於後來的兜兜轉轉,都是爲了重新找回這個下午罷了。
“相公。”
馬車裡,殊月輕柔的聲音傳出來,慕容烈停了馬,扭頭看向殊月。她正掀開了車窗上垂的布簾,微笑着看着他。
“相公,妾身想吃如意樓的紅豆餅。”
“我讓人去給你買。”慕容烈點頭,一名侍衛立刻策馬去了。
殊月又向他招手,慕容烈策馬過去,俯身看向她,低聲問道:“還想吃什麼?”
“妹妹喜歡吃螃蟹的,現在正是螃蟹肥美的時候,讓他們備一點吧,晚上一面吃,一面賞月也好。”殊月抿嘴一笑,伸出柔軟的手,給慕容烈繫好發間的金冠。
“月兒。”慕容烈有些感動,殊月是他的結髮,可對於他娶進府的女人一向包容,從不爭風吃醋,還辛苦幫他打理好王府事宜,他最近在顏千夏身上放了太多的心思,如今也覺得有些對不住殊月。
“去吧,妹妹性子急,你別逼太緊了。”殊月輕輕地說了一句,慕容烈便點點頭,揚鞭策馬往前奔去。
這回一行人穿過了集市,顏千夏看着街道兩邊的小攤小販們,這些純樸的老百姓們不知局勢緊張,有一天好日子,便會認真的過。他們甚至不願意去想明天誰會當皇帝,只要能讓他們吃得着飯,有地方睡覺,百姓們便很知足。
戰亂,從來傷害的是老百姓。
顏千夏又開始討厭身邊這羣貴族男人了,什麼天下一統,什麼帝王之星,不過是他們自己的權欲野心在作崇罷了,還把自己說得那樣崇高,真噁心。
她的小臉又板起來了。
慕容烈如今想看她笑一個,比登天還難,他擰了擰眉,她同意和他出來,他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她心裡想着另一件事……逃……
可他只想讓她留下,當他的女人。
感情的變化來得這樣悄無聲息,慕容烈有些不滿自己的這樣的狀態,他應該是高高在上纔對,不能太寵這女人,讓她無法無天。
一面想着,他就刻意拉開了和顏千夏的距離,倒離殊月的馬車近了許多,殊月從馬車簾子裡不時探出頭來,衝他柔柔地笑,或者輕聲說句小心些之類的話。
若顏千夏這樣溫柔呢?
慕容烈看着前方,顏千夏和年錦前肩前行着,她好像很喜歡和年錦說話,年錦以前也那樣恨她討厭她,可現在也開始對顏千夏和顏悅色,不,甚至可以說是態度極好。
沒過多久,慕容烈就看到年錦下了馬,快步往路邊的小攤走去,不多會兒,舉了一串晶瑩剔透的糖人過來。顏千夏一伸手,年錦就把糖人放到了她的小手裡,換來顏千夏嫵媚的眼兒一彎,笑吟吟地一句謝謝。
“年錦,你這臭小子,拍誰的馬屁?”唐致遠似乎故意要把水攪得更渾,拉大了嗓門大吼。
“王爺切莫亂說。”年錦反應過來,連忙爬上了馬,拉開了點和顏千夏的距離。
“喂,年錦,那個好看,幫我買來。”可沒走多遠,顏千夏又盯上了路邊小鋪外懸掛的一隻蝴蝶風箏。
沒有翅膀,卻能乘風飛翔,在藍天上飄飄搖搖,看盡山川美景,多好!
年錦扭頭看了看慕容烈,他沉着臉色,便沒敢下馬。顏千夏嘟了嘟嘴,自己跳下了馬,快步往賣風箏的鋪子走去。
“三兩銀子?”顏千夏知道三兩銀子對於普通百姓意味着什麼,可能是一個月的油米錢。她仰頭看着那隻斑斕的蝴蝶,猶豫起來,她現在所有的東西都被慕容烈收走了,還真買不起這風箏。
“取下來吧,待會兒帶你去河邊上玩。”慕容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好東西摻進了他的因素,就變成了壞東西。
顏千夏扭頭就走,連話也不願意和他說,那眼中的嫌惡是藏也藏不住。
倔強固執的她,遇上霸道傲氣的他,簡直就是天雷遇到地火,一撞上,便是一場天崩地裂的糾纏,誓死方休。
“站住。”慕容烈惱了,“這一路上,你對朕……我真使盡了臉色,我全都不計較,還要我怎麼樣?”
“我沒讓你給我買。”顏千夏垂着長睫,硬梆梆回了一句。
“你真是……不可理喻,警告你,今日不要再惹我!”慕容烈耐心也快用光了,他習慣了掠奪和別人的臣服,可過了這麼久,顏千夏還沒對他低頭,還在臣子和外國使節面前掃盡他的顏面,他已經一路強壓把她狠狠掐到牆上的念頭,若她此再敢回嘴,他真不保證不會打她。
在這個令顏千夏痛恨的古代時空,男人打女人就像男人打奴隸一樣,女人在他們眼裡,真的,就像螻蟻。
他們高興了,就寵寵,生氣了,等着女人的就是鞭子。
她要的那個男人,要視她爲唯一,要捧她在掌心,要霸道的時候就霸道,要溫柔的時候就極盡溫柔,那麼,她願意爲他一生傾情,碧落黃泉地追隨他,誓死不悔。
在這裡,她永遠找不到那樣的男人!
她會孤單寂寞至死,她會被這些男人欺壓凌虐到老,她會品盡世間酸苦,她看不到愛的希望。
顏千夏心裡陡然升起一陣悲哀,慢步走出了鋪子,想放風箏的心思也沒了,沉默地爬上了馬兒,跟在年錦的後面慢慢走着。
“拿着。”慕容烈把那隻風箏丟進了馬車,殊月訝然地探出頭來看,慕容烈此時已經又變了臉色,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不像去赴宴,倒像是去和仇家打一場你死我活的架。
“加快速度。”他一句低喝,策馬前奔。他的速度有些快,路人紛紛躲避起來,年錦不敢怠慢,連忙引着侍衛追趕,顏千夏騎的馬素來訓練有速,會跟着其他的馬兒一起往前衝,於是,在顏千夏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這馬兒猛地往前竄去。
顏千夏用力地揪住了馬兒的鬃毛纔沒被拋下去,她惱怒地瞪着前面急行的男人們,他們都不知道這是在大街上嗎,擾民,危害公共安全……該抓起來!
惱歸惱,怒歸怒,可她現在也不想和慕容烈對着幹,她得留着力氣,晚上找慕容烈幫她逃跑。
就像她說的那樣,全天下男人,她最恨的就是慕容烈,不光是因爲慕容烈拿她和池映梓作餌,還因爲他那樣欺負過她,更因爲她昨晚居然在他身下忘我呻|吟——她討厭這樣的事!討厭這樣的她!
“啊……”突然,一陣香風拂過,她騎的馬高高揚起了前蹄,嘶鳴着,把她往空中拋去。
這馬從未出過這樣的狀況,前面的男人們扭頭看時,顏千夏已經被甩了出去。
該死——慕容烈一躍而起,手中的長鞭甩出去,捲住她的腰,把她往懷裡拉過來。
“追風,你瘋了!”年錦快步跑過去,拉住了繮繩,揮鞭打向馬兒的屁|股。若真傷了顏千夏,他還真怕慕容烈宰了這畜牲。
“沒事吧。”慕容烈接住顏千夏,緊擰着眉,低聲問道。
“年錦,別打它。”顏千夏卻沒理他,大聲沖年錦喊道。馬兒還在發瘋,不停地搖擺着腦袋,想要擺脫年錦的手。
“點它的穴,讓它安靜下來。”顏千夏又大聲喊道,她聞到了那陣香風,風裡有古怪,是衝她而去的,她扭頭瞟向了馬車,她那日在辰棲宮中聞到過這種香味,是從殊月身上飄出來的。
殊月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溫馴,顏千夏比任何人都能看穿這一點。
都是人,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夫君寵幸別人。
殊月此時也掀開了馬車簾子,擔憂地看向顏千夏,小聲問道:“妹妹沒事吧。”
顏千夏冷冷一笑,從馬上爬下來,拎着裙襬就往追風身邊走。
“乖,沒事了!”她從香袋裡掏出一把薑糖,往馬兒的嘴裡塞。
馬兒嚼着,漸漸安靜下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腦袋直往顏千夏的手臂上蹭。
畜牲最知感恩,誰真對它好,誰對它惡,它心裡一清二楚。顏千夏不顧勸阻,又騎上了追風,
慕容烈凝視着她倔強的背影,突然覺得無奈起來。
想讓她低頭,怎麼這麼難,簡直軟硬不吃,它對馬都比對他態度好。
一行人受了這一嚇,沒再嘻鬧,徑直到了慕容絕的府上。他們父皇在世時,慕容絕也因其母妃美豔,而頗受寵愛,起碼比慕容烈要強多了,他就沒見過母妃幾回。
這宅子是那時賞賜下來的,雕樑畫棟,磅礴大氣。又因他的王妃來自夏國,所以宅子裡又有許多特地移來的夏國花草。
“臣弟恭迎皇上。”慕容絕笑着迎出來,身後跟着他美貌賢淑的王妃徐燕琳。
“見過皇上。”王妃抿脣一笑,嚮慕容烈下拜,可目光卻看向了他的身後,殊月正盈盈笑着,緩步走來。
“琳兒。”
“月姐姐。”
她們二人相見,立刻手拉手,激動地說起話來,把這些男人丟到了腦後。
“進屋說吧。”慕容絕的目光落在顏千夏身上,雙瞳幽然轉深。
“顏千夏。”徐雁琳看到顏千夏,笑容僵了僵,慕容絕喜歡顏千夏,這對她來說,不是秘密。顏千夏可不知道她是誰,只悶不吭聲地跟着衆人往殿中走,這樣子看起來又輕曼又傲氣。
“她還是這樣討厭。”徐雁琳鄙夷地說了一句,殊月就按住了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別這樣,我們進去說話吧。”
徐雁琳轉而笑起來,緊拉着殊月的手指,樂滋滋地說道:“好,我已讓人備下了你最愛喝的梅花酒。”
“謝了。”
“你我姐妹,說什麼謝,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她們二人嘰喳喳,尤其是慕容絕的王妃徐雁琳,一直是多話之人,而且出身將門,爲人豪爽,給這些男人留下的印象不錯。
“今兒是家宴,就不拘泥禮節了……四王子怎麼還未到?”慕容烈環視了一下四周,沒看到苑棲墨的身影,對於那個溫溫吞吞的四王子,他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只要結了盟,周國臣服於他,他也不會爲難這個偏隅小國。
“哦,他說都城繁華好玩,想再轉一圈。”慕容絕笑着說了一句,請慕容烈坐到上座。殊月進來,自然地走到了他的左手邊,和他並肩而坐。
本就沒備顏千夏的位子,她身份特殊尷尬,此時隻立於殊月身後,安靜地看着殿外的陽光。
他們兄弟之間其實一直很疏離,慕容烈更是甚少來他府中作客,登基之後,這還是第一回來他府上。
很快就上了美酒佳釀,各式糕點,隨着外面的匆匆腳步聲,苑棲墨快步來了,一身華美的紫緞錦衣,袖口和領口都繡着盤雲圖案,腰上墜着女子巴掌大小的美玉,就像個闊綽的公子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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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小王來晚了,皇上恕罪,各位王爺海涵。”他抱着拳,笑眯眯地行禮。
“四王子請上座。”
慕容烈微笑着擡手,苑棲墨便坐到了左邊的首座上,目光看向了慕容烈身後站着的顏千夏身上。
“咦,這位姑娘不是上午帶小王回別宮的那位嗎?”他呵呵一笑,朗聲說道。
慕容烈側臉看向了顏千夏,她何時帶苑棲墨回別宮去了?暗衛並未向他稟報過。
一邊年錦卻黑了臉,這消息是他攔下的,顏千夏只是好心引路,可慕容烈獨佔心強,若知道她單獨和陌生男子相處,不定又生什麼醋意,又讓顏千夏吃苦頭。
慕容烈很快就想明白是年錦做了手腳,雖面上未露出什麼端倪,可雙眼裡明顯有了冷意。當忠心耿耿的屬下,爲了一個女人來對自己陽奉陰違的時候,這種危險性不言而喻。
看樣子,他太縱容顏千夏,纔會導致她勾得老實的年錦都迷失忠誠。
“妹妹一向善心助人的。”殊月微笑着說了一句,苑棲墨便連連點頭,又向顏千夏道謝。
“弟妹的手藝一向不錯,今日可有福嚐到?”慕容烈突兀地打斷了苑棲墨的話,轉頭看向了徐雁琳。
“既然皇上說是家宴,那奴婢就按家宴做了準備,備了薄酒,菜餚自然也是奴婢親手烹煮,還望皇上和二位王爺莫要嫌棄。”
徐王妃起身,拍了拍手,便有數位奴婢捧着各式金盤玉器走了進來,揭開蓋兒,食物的香充盈着整個大堂。
“嚐嚐這個。”
慕容烈拉顏千夏坐下,正好坐於他和殊月之間,殊月垂眸,輕輕地挪了挪位置。
他夾了一筷子肘子肉喂到她嘴邊,顏千夏才擰眉想躲,就被他掐住了下頜,聽他冷冷地威脅道:“聽話,好好兒吃飯,別再惹朕生氣。”
香膩爽滑的肘子肉被他強行塞進了顏千夏的嘴裡,他神情看似溫柔,這略帶了些狠意的話又只有殊月和顏千夏聽得到,從下面那些人的角度看上來,都會覺得他有多寵愛顏千夏。
事實上,他是想寵她的,只是她不要而已。
他遇上顏千夏,總能把別的女人都忘到九霄雲外,即使殊月此刻就坐在他身邊,他都沒多看一眼。
【下節:懲罰2:她被要得有些難受,他的勁太大了……她看着頭頂晃動的明黃帳簾,突然就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