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天氣越發的熱了,岑蘭芷住在照花院,亭臺臨水倒是不怎麼覺得熱。
“五少夫人,奴婢去廚房拿了荷花酥,還有冰鎮蓮子湯。”吱吱喳喳的小丫鬟黃鶯提着一個食盒走到亭子裡,對睡眼忪惺的岑蘭芷這樣笑着說道。
早在幾天之前,岑蘭芷院子裡的丫鬟秋水就患了疾,被衛夫人做主送到莊子上養病去了。內裡是什麼情況,她們自己都心知肚明,不過是衛夫人發現了那個偷聽的人是秋水,所以想要藉機滅口罷了。不過大家族就是這樣,什麼都要蓋一層華麗的皮纔好。
作爲柔弱的五少夫人,岑蘭芷當然不會拒絕衛夫人好意,柔順的表示都聽從她的意思。對她這麼聽話的表現,衛夫人很滿意,另外送了一個大丫鬟過來,說是在秋水不在的時候咋表示頂替她的位置照顧她。
這個被衛夫人指過來的丫鬟就是黃鶯,岑蘭芷還記得這個黃鶯當初在迎親的船上和她說了不少事情。
岑蘭芷剛在微風徐徐的涼亭裡午睡醒來,接過黃鶯遞過來的冰鎮蓮子湯喝了一口,只覺得精神一振暑熱一下子消退了,只餘下十里荷香入了腹內。
擡眼見黃鶯小丫頭垂涎的盯着她的碗瞧,岑蘭芷笑道:“剩下的你自己喝吧,我這裡不用你伺候。”
“謝五少夫人,奴婢去和壁月一起喝~”黃鶯笑嘻嘻的端了蓮子湯就往外走,歡快的像只在枝頭歌唱的小鳥兒。
她的活潑和每天高興的樣子不是裝模作樣,只這一點就讓岑蘭芷覺得喜歡。因此儘管不知道她的主子到底是誰,她還是把黃鶯當做壁月一樣的小丫頭來看待,平日對她比較照顧。
岑蘭芷這份隨『性』讓瓊枝『操』碎了心,岑蘭芷不在意,瓊枝就要負起監視黃鶯的責任。她本來是想讓壁月看着黃鶯,但是壁月那個傻姑娘也出乎意料的和黃鶯玩的不錯。
壁月這個年紀小的傻姑娘算是瓊枝和岑蘭芷看着長大的,難得有同齡人能玩在一起,看她那麼高興認識了新朋友瓊枝也心軟了,就讓她好好的和黃鶯玩着,也不再要求她做些什麼。
事實上,黃鶯在開始表示想和壁月做朋友的時候,壁月這傻丫頭就忐忑的跑來找了岑蘭芷,期期艾艾的問她能不能和黃鶯親近。壁月一向是這樣,她什麼都不太明白,幾乎有事都會來找岑蘭芷決定。
“沒關係,壁月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有朋友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當時岑蘭芷笑着『摸』『摸』她的腦袋這麼說。
得到岑蘭芷這樣的回答,壁月就放心的高高興興的和黃鶯玩到了一起,現在照花院裡每天都看得到她們兩個小丫頭高興的跑來跑去。黃鶯是個貪嘴的丫頭,常常會拿到各種各樣的點心湯水,岑蘭芷只吃一點,其餘的都是她拉着壁月一起吃掉的。她們兩一個沉默害羞,一個活潑可愛,每每看着都讓岑蘭芷感嘆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就是有活力。
不過只要聽到她這麼說,瓊枝就要冷哼一聲,“十六歲很老嗎,十六歲怎麼了!”
岑蘭芷和瓊枝兩個人都是十六歲,岑蘭芷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年紀,因爲她從小就有一個和常人不同的腦子,但是顯然正常人瓊枝十分在意自己的年紀。
岑蘭芷有些時候還是會自動避開瓊枝的壞脾氣點,順着她說:“沒錯沒錯,十六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啊!”雖然有些姑娘這個年紀孩子都已經生了。後面這句她權衡了一下最後沒有說。
喝完蓮子湯又吃了兩塊荷花酥,岑蘭芷躺回了美人榻。剛想着是不是太閒了起來做點什麼,就見瓊枝從外頭回來,臉『色』不怎麼好。
岑蘭芷撐着腦袋問:“怎麼,不是說去給我拿夏衫嗎,怎麼這個表情,難道是被剋扣東西了?”
“我看到那個潘嬤嬤出了門,說是奉了小姐你的意思要去探望秋水。”瓊枝詢問的看向她。
“沒錯,是我讓她去的。”岑蘭芷無聊的戳着旁邊盤子裡的荷花酥。
瓊枝聽到她的話忍不住皺了眉:“小姐,不要告訴我你又覺得秋水可憐,想要幫幫她。”
岑蘭芷停下動作想了想,嚴肅的問道:“瓊枝,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很善良?”
“有些時候會爛好人,有時候心腸很硬。反正奴婢永遠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因爲奴婢何小姐不同,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姑娘。”瓊枝偶爾心情很糟糕的時候,也會像這樣不客氣的木着臉嘲諷岑蘭芷。
“我沒想救秋水,我只是很煩潘嬤嬤總是在我面前催,讓我儘快找到衛家和鑠王勾結的證據。我原本還想忍着潘嬤嬤,但是我實在太煩她了,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沉不住氣,被她背後主子許諾的那些榮華富貴給『迷』了眼,連湘綠都比不上。這些日子她可沒閒着,在衛家到處攀扯,還以爲自己做的多高明。反正她該告訴我的已經告訴我了,其實沒有多大的用處,我就想借着衛夫人和大公子的手解決她。”
“我早上的時候跟潘嬤嬤說,秋水之所以被衛夫人打發到莊子上養病,其實是因爲懷疑她拿到了鑠王與大公子勾結的證據。”岑蘭芷說這話的時候,滿臉做壞事得逞了的神情。“她想要搶頭功,所以這不就立刻自告奉勇的要替我分憂,火急火燎的去了莊子上找秋水了。在潘嬤嬤看來,我這個有點小聰明但是不堪大任的主子,和秋水那個柔柔弱弱貪生怕死的姑娘還不是小菜一碟。”
“衛夫人和大公子就在等着這時候會有誰去看秋水,她們是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的。秋水這次必死無疑,而在他們看來,要動我就要先剪去我的助力。恰好這時候潘嬤嬤撞上去,所以潘嬤嬤也時日無多了。”
秋水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潘嬤嬤被她玩死了,還剩下個聰明人湘綠。
瓊枝看到她那種微妙的眼神就覺得背後發『毛』,肅容道:“小姐,其他的事先不說,先解決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吧。”
她從袖帶裡掏出一個做工奇差的荷包,一塊繡工奇差的帕子,一個做的十分難看的繩結扇墜。撐着桌子認真的說道:“來吧,選一個當做是你自己做的。奴婢捨命陪小姐,做一回紅娘去替小姐送東西。”
岑蘭芷想了想,沒管桌上的東西,忽然毫無預兆的坐起來,下了地幾步走到亭子邊上,一腳踩在亭子的欄杆上,扶着柱子就往亭子外的湖邊彎腰下去。
這動作把瓊枝嚇了一跳,趕緊去拉她,“小姐你這是幹嘛。”
岑蘭芷一手拉着欄杆,一手在亭子外的湖面上摘了一朵荷花花苞,被瓊枝一把拉回到亭子裡的時候,她笑嘻嘻的舉着那支荷花花苞,“要送的話,幫我送這個好了。”
瓊枝抱着一枝荷花去幽篁館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穿着藏青『色』衣服的陌生小廝。看到她,那小廝板着一張比她還要嚴肅的臉走過來,開口就道:“瓊枝姑娘。”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人家知曉她的名字,但是這並不重要。自己是來當紅孃的,不能和對小姐一樣板着一張臉,於是瓊枝揚起一個和善的笑容輕聲道:“請問四公子可在?我家夫人看荷花開的正好,遣我來給四公子送一枝,以感謝他上次的幫助。”
“我家公子身體不適正在休息,這花我可以代爲轉交。”那小廝一板一眼的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瓊枝將花遞給他就轉身回去了。儘管她本來是想來好好看看這衛四公子,究竟爲什麼能把自家小姐一眼就『迷』住,但是看這情況那小廝明顯不想讓她進去,她難道還要硬闖進去嗎。她自認沒有小姐那麼厲害能忽視任何的拒絕只堅定自己的喜好,還是知難而退吧,要看人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等瓊枝走了,拿着荷花的東風臉『色』一鬆,看着手裡的花表情極爲複雜,又鬱卒又欣慰。他們公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說是不能在這個看不明白的五少夫人身上出現什麼意外,整天讓他去聽牆角。
這不,他剛纔還在那裡聽着五少夫人和她丫鬟說的那些話,一聽到要來給公子送荷花,他馬上又偷偷趕在她之前回到了幽篁館門口等着。
每天聽牆角的日子,讓他對於這位五少夫人連着她身邊的幾位婢女都瞭解的差不多了。他唯一的感覺就是,這位五少夫人一點都不像是大家閨秀,甚至連姑娘都不像。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大膽的嚇人,半點都見不到羞澀含蓄的姑娘家。
他現在每次聽見其他下人討論這位美貌的五少夫人如何柔弱善良,就有種堵着慌的感覺。
這羣膚淺的被外表所『迷』『惑』的愚蠢之人,東風對他們的談論嗤之以鼻,還有種無法言說的寂寞之感。因爲五少夫人的真面目,只有他還有公子以及南風知曉。而公子除了開始的時候還有一點詫異,後來就算聽到再出格的事情都一臉淡定的微笑,讓東風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沒錯,聽完牆角後,他還要把她們談論的話都告訴公子。看着公子越來越淡定,然後每天都溫言告訴他明日接着去聽牆角,東風感覺自己都快變成喜鵲了。就是那種七夕的時候給牛郎織女搭橋的喜鵲,而且最難受的是一想到這個形容,東風就發現自己下意識的把自家公子和那位五少夫人配到了一起。
那五少夫人天天在那想着自家公子,自家公子每天都在這裡聽着她說過什麼做了什麼,這兩個人真的沒事嗎。他這個貼身小廝都感到情況有些不對勁,公子他難道不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