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齊昕房間的門,開門的居然是房寬,嘴裡還叼着半隻雞,朱隸臉色一變,大吼一聲:“出去吃”
房寬一臉歉意地擺擺手,居然施展輕功,瞬間從朱隸面前消失。
起身迎接朱隸的齊昕大笑:“真沒想到四哥這麼兇。”
石毅卻是一臉詫然,他沒想到一個王爺和一個統領之間,關係能處得這麼好,這麼隨和。
“那個,如果你們沒用餐,我一會再來。”朱隸實在沒有勇氣再面對一桌佳餚。
“四哥,我們用過了,房統領忙了一天,沒時間用飯,剛纔過來告訴我們你一會過來。”齊昕把朱隸請進房間,剛想倒茶又停下手。
“聽房寬說你們專程來找我的,有什麼事?”朱隸坐下問道。
“我們……”
“我們只是來看看你,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石毅打斷齊昕的話,搶着說道。
齊昕詫異地望了石毅一眼,沒再說話。
冒着大雨,只是來看看,鬼才相信,不過石毅不說,朱隸也不能強迫他說。
“二弟,謝謝你今日援手。”朱隸微笑着道謝,怪不得夢到燕飛,內力輸入的感覺,確實很像燕飛的。
“舉手之勞,四哥客氣了。”齊昕擺擺手。
“多謝你們來看我,時間不早了,早些休息,我走了。”朱隸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朱隸在房頂上等了不到小半個時辰,齊昕輕巧地躍上房頂,坐在朱隸身邊。
朱隸側頭一笑,故意說道:“有事?”
齊昕搖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石毅來這裡的目的。”
“哦?”朱隸不解。
“昨**們走後,石毅一個人在外面坐到很晚,據他的手下說,石毅回房後也一直沒睡,在房間裡走了一夜,早上還下着雨,就跑來跟我說要來看你們。我問他什麼事他也不說,我說下着雨,雨停了再去,他聽完就要一個人去,你知道,石毅一條腿不是很方便,我不放心他,就跟他來了。”
“石毅也是殘兵嗎?”石毅看上去也就二十一、二,靖難結束快十年了,若是殘兵,他當時也太小了。
齊昕搖搖頭:“石毅不是殘兵,說起來,石毅也是個可憐人,四年前大當家的石長空帶我們去打劫,結果沒打着商隊,倒是救了一個人回來,當時整個商隊已經被另一夥山賊打劫一空,我們到時,只剩下殘破的馬車和這個人。石毅當時渾身是血,恐怕別人都以爲他死了,如果不是蔡忻州走過他身邊時,他用手抓住了蔡忻州的腳腕,我們也不會將他救回來。”
朱隸明白蔡忻州當時的感受,多年前,蔡忻州就是抓住朱隸的腳腕,被朱隸所救。
“我們把石毅帶回蓮花山,現他腿骨骨折,頭上有一個很大的口子,石毅昏迷了十天才醒過來,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連誰打劫他的都忘了。”齊昕說完嘆息了一聲。
“不記得了?”朱隸吃驚地重複道。
“石毅,意思是失憶,石毅後來跟了大哥的姓,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
原來是真的失憶了,怪不得五年不回家,不認得吳夢蝶。不過他今天爲什麼來這這裡?難道見到吳夢蝶以後想起什麼來了,如果真想起來了,爲什麼不與吳夢蝶相認,是因爲已經娶妻生子了嗎?
翌日一早,齊昕和石毅離開了蓮花鎮,一直到走,石毅也沒有說出到訪的目的。
齊昕和石毅走後,朱隸將石毅的經歷告訴了吳夢蝶,見吳夢蝶聽完後站那愣,朱隸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間。
第三天是最虛脫的一天,朱隸明顯感到體力不支,索性躺在牀上休息。
下了一天的雨,今日的天空格外的藍。
如果昨天不下雨,燕飛的回信昨天就應該到了。
正想着,吳晨果然送了一份飛鴿傳書上來。
朱隸打開,看了一遍,笑了一下,又看了一遍,又笑了一下,看完第三遍,朱隸忍不住趴在牀上,哈哈大笑。
吳晨在一旁看毛了:“爺,你沒事吧。”
朱隸費了半天勁忍住笑,看了一眼吳晨道:“沒事。”說了又呵呵笑了幾聲,拿着那封飛鴿傳書出去了。
吳晨望着朱隸的背影,實在想不出國公爺在飛鴿傳書裡到底寫了什麼。
按說這封飛鴿傳書,應該寫的是齊昕的情況,齊昕的情況有那麼可笑嗎?
齊昕的情況不僅不可笑,還讓朱隸吃驚不小。
當初朱隸就想到過,齊昕武功這麼好,一定不是江湖上籍籍無名的人,果然,齊昕不僅有名,而且大大的有名,二十年前,江湖年輕一輩有兩個高手,江湖人稱南鐵手,北威風,北威風就是威風齊昕,南鐵手也讓朱隸吃了一驚,鐵手是個不完整的說法,完整的說,叫鐵手暗門,南鐵手,是指暗門的門主鐵手。
鐵手是外號,實名——燕飛。
知道燕飛是暗門門主,卻不知道燕飛在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已經這樣出名。不過,知道暗門鐵手叫燕飛的人恐怕不多。
燕飛對自己的這一段歷史一筆帶過,讓朱隸大笑不止的是燕飛的最後幾句話:“我當年與齊昕齊名都沒有見過他,你不僅見到了,居然兩碗酒就收服了他,你丫的太讓我氣憤了,當年的南鐵手北威風都成了你的人,你丫丫的你***”
朱隸可以想象燕飛寫這張紙條時的那種鬱悶表情,他一定是氣不過,最後又加了一句你***
拿着燕飛的信找到房寬,讓房寬找個人給蓮花山送個信,讓齊昕來一趟,朱隸已經決定讓齊昕暗護送永樂帝南下,順便也讓當年的南鐵手北威風見個面,相信他們兩人,也彼此渴望見到對方。
應該說朱隸到底也算不上江湖人,對江湖上的事情知道的還不如房寬多,房寬終日帶領禁衛軍,禁衛軍有不少人曾經是草莽英雄,一些人進了禁衛軍後,和江湖還有聯繫,所以房寬對江湖的事情知道得多一些。
南鐵手北威風房寬是知道的,卻也沒有想到居然是燕飛和齊昕。
江湖高手向來遠離官府,朱隸居然與兩大頂尖高手稱兄道弟,讓房寬更加佩服朱隸。
其實朱隸覺得做到這一點並不難,江湖人遠離官府,是因爲官府人總用官壓人,朱隸交朋友時,從來不用官壓人,而且朱隸的觀念,人人平等,即使他現在是王爺,也只是覺得自己的責任重了,並沒有比別人高一等,在很多人眼裡,這一點非常難得,因而朱隸的人緣好,朋友多。
齊昕對與朱隸委託的事情,非常爽快地應承了下來,而且知道燕飛就是當年於自己齊名的南鐵手,大爲吃驚,對於此番南下能見到燕飛,齊昕也非常期待。
在蓮花鎮停留五天後,車隊終於繼續啓程南下,朱隸、吳晨、吳夢蝶送出很遠,方揮手告別。
吳夢蝶還是留下了。
朱隸看出了永樂帝的不捨,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回到客棧,蓮花山的人過來送齊昕。
齊昕這一路是暗保護,因而不同車隊一起走,知道齊昕暗跟着車隊的,也只有永樂帝和房寬。
“路上小心,最後三、五天的路程,燕飛會過來接你們。”朱隸拍着齊昕的肩膀囑咐道。
齊昕露出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我回來後,去北京找你。”
“等你。”朱隸點點頭。“保重。”
齊昕騎馬走遠後,蓮花山的衆人也準備回山裡,卻見石毅呆呆地望着不遠處吳夢蝶的背影。
朱隸思量了一下,走過去問道:“石兄有話?”
“她爲什麼沒走?”石毅仍然望着吳夢蝶的背影問道。
朱隸故作詫異:“她爲什麼要走?”
石毅轉過頭看着朱隸:“她不是皇帝新納的妃子嗎?”
朱隸誠心想試探他:“皇帝是有心納,不過她死心眼,一心要等她失蹤多年的未婚夫。”
石毅身軀一顫,半晌啞着嗓子問道:“她一直沒有找到她的未婚夫嗎?”
朱隸盯着石毅的眼睛:“找到了,但是她的未婚夫已經同別人結婚了,並且有了孩子。”
石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緩緩地蹲了下來。
已經走出去的蔡忻州見石毅一直跟朱隸說話,停下了等了他一會,不見他過來,又轉來回找他。
“三弟,怎麼了?”蔡忻州疑惑地看着蹲在地上的石毅,關心地問道,“腿疼了?”
朱隸心一動,拉起蔡忻州說道:“石毅身體有些不舒服,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我把他送回山裡。”
石毅也起身道:“二哥,我沒事,就是腿有些疼,我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回去。”
蔡忻州點點頭,同其他人一起走了。
四道菜,一壺酒,朱隸和石毅坐在桌子對面。
石毅看了一眼酒揚聲道:“小二,把酒撤了,上壺好茶。”
轉頭望着朱隸:“若讓大哥知道了我讓你喝酒,絕對饒不了我,大哥跟你拼一次酒,後悔了好幾天。”
朱隸笑道:“給你要的,我不喝。”
“我也不喝,一個人喝酒沒意思。”
朱隸笑笑沒接話,一個人喝酒是沒有意思,可借酒澆愁的人不少,朱隸知道石毅也善於此道,那天冒雨到客棧,雖然什麼都沒說,酒卻沒少喝,朱隸和齊昕在房頂上說話,石毅一個人在房間裡喝酒,好在石毅酒品很好,喝了酒只是睡覺。
“你那天看到的婦人不是我娘子,孩子也不是我的。”
朱隸愕然地望着石毅,沒想到他一開口,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然而石毅說出的第二句話,更讓朱隸震驚。
“雖然她們不是我的娘子和孩子,但我會照顧她們一輩子。”
朱隸沒接話,也沒問爲什麼,跟石毅接觸不多,卻能看出來石毅是個很重義氣、很守承諾的人,他既然這麼說,必然有他這麼做的理由,而且,不論犧牲再大,也不會改變。
小二適時上了一壺熱茶,朱隸接過聞了一下,滿意地給石毅倒上。
今年的新品毛尖,朱隸特意從北京帶來的,住在客棧時吩咐禁衛拿了一包這幾天用,看來還剩了一點,小二不錯,沒有私自匿下。
石毅似乎沒有注意到朱隸爲他倒茶,直到茶香飄逸,才緩過神,望向朱隸。
“兩個人的事情,如果一個人決定,對另一個人,似乎不太公平。”朱隸端起茶杯,淡淡茶水泛着嫩綠,帶着淡淡苦澀清香。
“我現在還有資格說什麼嗎?”石毅目光下垂,一隻手揉着自己的傷腿。
朱隸瞥了一眼石毅的傷腿,緩緩地抿了一口茶:“放棄也許只是缺乏有勇氣的藉口。”說罷放下茶杯,起身說道,“我有點事,你慢用。”
石毅愕然地望着朱隸離去的背影。
自那天意外地見到吳夢蝶,這些年一直感到空空的地方忽然被填滿了,他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了心裡一直在想卻想不起來的人是誰?明白了自己這些年一直在找什麼。他有很多話想跟別人說,這些天他不知道該跟誰說,直到今天,他強烈的感覺朱隸將會是他最好的聽衆,可朱隸卻走了。
朱隸方纔將他留下來,不是想跟他聊聊嗎?
石毅失望地收回目光,苦笑地搖搖頭,朱隸到底是王爺,怎麼會關心他一個普通老百姓。
看着滿桌的菜餚,石毅一點胃口也沒有,回山吧,你是真把自己當跟蔥了。
石毅站起身,忽然聽到一個清越的女聲在耳邊響起:“石大哥要走?”
石毅愕然擡頭,吳夢蝶一身淡綠色的紗裙,站在朱隸方纔坐的位置上。
“夢蝶。”石毅一時衝動,輾轉了多年的稱呼脫口而出,這一聲呼喚彷彿穿越了時空,一如五年前離別的那個早上。
“天越哥哥。”吳夢蝶方一開口,兩串清淚撲簌簌落下,滴滴砸入石毅的心。
朱隸同彭氏兄弟坐在街對面的二樓茶館上,看着相對流淚的二人抱怨道:“就不能等一會再叫我,讓我把那壺茶帶出來,這是什麼破茶。”說着話,鬱悶地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彭勇烈不屑地白了朱隸一眼:“是你自己忘記拿,跟我有什麼關係。”
朱隸喪氣道:“我不是忘記,我是沒好意思。”
彭源坐在彭勇烈對面,一口茶正含在口裡,聞言如數噴到了彭勇烈臉上。
朱隸嘿嘿笑道:“我承認,我是故意的,”
彭氏兄弟的臉立刻雙雙變成了豬肝色。
“爺,查到了,石毅一直照顧的母子是原來石大當家的遺孀,那孩子是石大當家的遺腹子,三年前,官兵到蓮花山剿山賊,石大當家的爲了救石毅受了重傷死了,那之後石毅起了現在這個名字,並且一直照顧那對母子,但並沒有成親。”吳晨用最快的度查到了這些資料,洋洋得意地向朱隸彙報,卻忽視了朱隸的臉越變越黑,嘴脣也緊緊地抿了起來。
吳晨說完,沒等到朱隸的讚揚,卻聽到朱隸冷冷地說道:“用你這麼多事?”說罷冷哼一聲,起身走了。
吳晨愣了,不知道自己那個地方做錯了,求助地望着彭氏兄弟。
彭勇烈起身拍拍吳晨的肩膀道:“小兄弟,你家爺不想讓別人知道他這麼八掛。”
吳晨恍然明白,爺不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而是爺剛纔一定整治了這兩位爺,自己一來,把話題轉移了。
吳晨腦筋一轉,拱手笑道:“多謝彭爺提醒,兩位彭爺慢用,吳晨告退。”說罷竟不走門,直接從二層窗戶躍下,轉眼進了對面的客棧,片刻,騎了一匹馬風馳而去。
彭勇烈臉色一變:“不好,京王爺走了。”說着匆忙起身下樓。
彭源緊跟在後面:“走了?吳夢蝶姑娘還在呢。”
“你看吳姑娘此刻還可能同京王爺一起回北京嗎?”彭勇烈用下巴一指吳夢蝶和石毅二人,見二人的手不知何時也經握在了一起。
彭源瞭然地點點頭,與彭勇烈分頭催促手下,立刻出。
片刻後,彭氏兄弟帶着車隊離開了蓮花鎮。
騎着馬離開客棧的吳晨在彭氏兄弟離開後,從後面繞了進來,走到坐在廳堂角落裡的朱隸面前,開心地叫了聲:“爺。”
朱隸拿起一個空茶杯,倒上茶,放在吳晨面前:“坐。”
吳晨嬉笑着坐下,聞了一下讚道:“明前毛尖,你偷的?”
朱隸正端着茶杯低頭喝茶,聞言手一抖,一杯茶全潑在了吳晨的臉上,吳晨毫不在意的用手摸了一把臉,將面前沒動的茶送到朱隸面前:“爺,您喝這杯。”
朱隸欣然接過,輕輕抿了一口,又送到吳晨面前,還掀開杯蓋,爲吳晨重新蓄滿。
在朱隸有些愕然的目光下,吳晨端起朱隸用過的茶杯,一口氣把茶喝個精光,長長嘆了口氣:“好茶。”
朱隸無奈地搖搖頭,這孩子的無賴性格跟自己年輕時候如出一轍。
石毅和吳夢蝶聽到朱隸這邊說話聲音,雙雙走了過來,看到吳晨的頭上還帶着茶葉,吳夢蝶“撲哧”笑了,伸手溫柔地將吳晨頭上的茶葉摘了下來:“你家爺又欺負你了?”
朱隸聞言冷哼了一聲,吳晨忙道:“沒有,是吳晨欺負我家爺了。”
石毅一怔,隨即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