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黑蒙月蠱的顏色越來越淡,終於,開始變得透明,而那雙非常小的蟲眼睛也開始漸漸地明顯,當蒙月蠱終於變得像晶狀體一樣透明的時候,吳翰出手如電,將蒙月蠱從燕飛的手臂上拿了起來,放回錦盒。
朱隸盤膝坐在牀內,齊昕將燕飛扶起,坐在朱隸的前面,朱隸將雙掌抵在燕飛的背後大穴,內力緩緩輸入。
一盞茶後,一直監視着燕飛心脈的齊昕臉上的表情終於放鬆了,低聲說道:“開始有脈搏了。”
朱隸明顯地感到,自從燕飛恢復心跳後,輸入燕飛體內的內力,在旋轉了幾個周天後,消失不見了。朱隸重新向燕飛體內輸入內力,仍然是旋轉了幾個周天後,消失無蹤,朱隸不斷地輸入,不斷地被燕飛化解,直到朱隸輸入內力後,燕飛不再化解,朱隸方緩緩收掌。
燕飛身上的黑氣淡了很多,但臉上卻越來越黑。
“爺,感覺怎麼樣?”看到朱隸撤掌,吳晨忙走上前扶住朱隸。
朱隸閉上眼睛:“沒事,就是頭暈,你送我回去。”
吳晨俯身抱起朱隸,詫然察覺,朱隸的身體竟然這麼輕。
“王爺怎麼樣?”齊昕關心地問道。
“王爺說沒事,我先送王爺回去休息。”吳晨說着話,抱着朱隸出了房間。
迷迷糊糊間,朱隸覺得一股很舒服的暖流流進體內,身體像泡在溫泉一樣,百骸通泰。
“燕飛。”朱隸呢喃。
“四哥,是我,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齊昕低啞深沉的聲音在朱隸耳邊響起。
“二弟,我沒事,燕飛怎麼樣?”朱隸轉過頭望着單膝跪在牀邊的齊昕,露出一個微笑。
“國公爺還在昏迷,吳將軍在守着,沒什麼事,四哥,你的身體這麼差,明天換我來幫國公爺輸入內力。”
朱隸翻身坐了起來:“休息一下就會好的,不用擔心我。你也很累了,去睡吧。”
“四哥,沒有內功護身,你會覺得很痛苦的,明天還是我去。”齊昕緩緩收回內力,鬆開握着朱隸的手,目光堅定。
“二弟,如果我像你這樣還有一個很好的身體,我也許會接受你的建議,我們兩個人一家一半,誰也不要把內功全部丟了,但是現在,既然有機會將我的內功留下,我怎麼捨得讓它跟我一起化作塵土,沒有了內力,也許會更痛了一些,但不是每一個生病的人都有內功護着,他們能承受的了的痛苦,我也能。不要跟我掙了,換了你是我,你能同意嗎?”
“四哥。”
“放心,你四哥不是泥捏的,也不是紙糊的,這點小傷小痛,沒什麼大不了的。”
齊昕知道自己根本說服不了朱隸,朱隸說的對,換成他是朱隸,他也不會讓別人插手的,生命已經不可挽回,能留下的,當然儘量留下。
同第一個晚上一樣,第二個晚上,朱隸依舊盤腿坐在牀內,抵住燕飛的背後大穴,爲燕飛輸入內力,大半個時辰後,朱隸緩緩收掌,不等吳晨上前扶起朱隸,齊昕已走上前,一隻手扶着朱隸,另一手已握住了朱隸的掌心,與朱隸的勞宮穴相對,一股暖流流入朱隸的體內。
不能代替朱隸爲燕飛輸入內力,齊昕只好儘量朱隸不那麼累,不那麼辛苦。
朱隸望着齊昕淡淡一笑,在齊昕的摻扶下離開。
以後的幾天,天天都是這樣,白天石小路將燕窩、人蔘等補品口對口地餵給燕飛,晚上,朱隸爲燕飛輸入功力,幫助他解毒。
燕飛雖然一直處於昏迷,但朱隸感到,燕飛的神態輕鬆多了,已不像頭兩天那麼痛苦,身上的皮膚幾乎恢復了原色,只有臉上還烏氣籠罩。
這一天是第七天了,吳翰估計經過這次內力輸入,燕飛應該能醒過來。
朱隸也迫切地希望燕飛能醒過來,因爲朱隸知道,今晚自己將耗盡全部內力,如果燕飛仍然醒不過來,只能求助於齊昕、吳晨等人了。
已經半個時辰了,朱隸感覺到自己的內力消耗得比哪一個晚上都快,第一天爲燕飛輸入內力時,朱隸覺得自己的內力在燕飛的體內能旋轉四五個周天,才慢慢消失,到了昨夜,輸入一次內力至少也能旋轉一個周天,今夜不過半個周天,有時還不到半個周天,內力已悄然無蹤。
今夜半個時辰的消耗,已經過了原來的一次消耗。
朱隸知道照這個度逍耗下去,自己的內力將很快枯竭。
“燕飛,醒醒,我是朱隸,你快醒醒。”朱隸一邊堅持着,一邊輕輕地呼喚。
“燕飛,燕飛,醒醒啊,燕飛,起來了。”燕飛睜開眼睛,現自己不知怎麼,竟然在山坡的草地上睡着了,天空非常非常得藍,太陽晃得有些睜不開眼睛。燕飛方睜開眼睛,又倏地把眼睛閉上了。
“燕飛。”耳邊傳來朱隸含笑的呼喚,接着有酥**癢的東西在臉上爬來爬去。
燕飛用手打了一下:“別鬧,讓我再睡會。”
“燕飛,你不起來我走了。”朱隸繼續騷擾着燕飛。
“你走吧。”燕飛翻個身,將後背留給朱隸。
“我可真走了,你多保重。”
燕飛騰地坐起身,緊張地望着朱隸:“你要去哪裡?”
朱隸嘿嘿笑了:“哪裡也不去,我不這麼說,你肯起來嗎?”
然而笑容尚未在臉上綻放開,朱隸忽然蹙起眉峰。就在此時,天空也飄來一片烏雲,刺目的陽光瞬間被擋住了。
“怎麼了?”燕飛關心的問道。
“燕飛,我頭疼,頭很疼。”朱隸閉上眼睛,臉色變得蒼白,冷汗涔涔而下。
“朱隸。”燕飛忙伸出手扶朱隸,而朱隸卻在燕飛碰他的那一瞬間向後倒了下去。
“朱隸”燕飛一把抱住朱隸,震驚地大叫。
“朱隸”將近三年沒有說話的原因,燕飛的聲音出奇的難聽,如破鑼相互摩擦刺耳聲音。
然而這聲音聽在朱隸的耳朵裡,如同仙樂般,朱隸在燕飛這一聲呼喊,垂下了手臂,燕飛終於醒了緊綁着的弦一鬆,朱隸瞬間進入了黑暗。
燕飛的這一聲破鑼般的呼喚,落在守在門外的衆人耳,同樣如同仙樂,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匆匆走了進來。
朱隸一身的汗水,像從水撈出來一樣,暈倒在燕飛身後的牀上。燕飛迷茫的坐着,似乎還沒有適應環境,然而一雙靈動的眼睛告訴衆人,他真的清醒了。
忽然間,燕飛想起了什麼,突然轉身,看到了暈倒在他身後的朱隸。
此時齊昕已走到牀邊,先探查了朱隸的脈象,俯身想要將朱隸抱起。
“啊”
燕飛難聽的一聲巨吼,讓所有的人都定格了,那吼聲,有十足的威脅性,像是一隻母獅,在護着自己的孩子。
燕飛身體微微前探,將朱隸護在身後,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着齊昕。
“師傅,你還認識我嗎?”楚暮走上前,試探地將手放在燕飛的手上,待燕飛目光迴轉時,向燕飛露出了一個真摯的微笑。
“師傅,我是楚暮,你還認識我嗎?”
“楚暮。”燕飛難聽的聲音溫柔了許多。
“師傅,他是齊昕齊二爺,是爺的二弟,您也認識的。”楚暮指着齊昕,緩緩地介紹道。
燕飛看了齊昕一眼,沒吭聲,但目光不那麼兇狠了。
“師傅,爺受傷了,齊二爺帶爺去療傷,你讓齊二爺把爺帶走,行嗎?”
燕飛的目光落在朱隸身上,霎時變得十分的溫柔,伸出顫抖的手指想要觸摸朱隸,卻沒敢,手指僵硬地停在空。
齊昕再次俯身想抱走朱隸,燕飛的手忽然落在朱隸身上,大吼一聲:“不”
“國公爺,王爺爲了救你,性命垂危,你再不讓齊二爺爲王爺療傷,王爺隨時都可能……”吳翰勸說道。
“朱……隸。”燕飛轉身望着朱隸,艱難地呼喚。
“師傅,爺將一身的功力都給了你,爺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師傅您能靜下心來,將爺的功力化爲您自己的,師傅,爺冒着生命危險救您,您千萬不要辜負了爺的一片苦心。”楚暮一邊說着,一邊悄悄向吳晨打着手勢,吳晨會意,走上前微微一個閃身,擋住了燕飛望着朱隸的視線。
齊昕趁勢一把抓住朱隸,一個躍步已經抱着朱隸到了門口,同時一隻手帶着功力護住了朱隸的心脈,心悄悄鬆了一口氣,朱隸的心臟還在輕輕地跳動着。
燕飛見齊昕和吳翰帶走了朱隸,方要起身搶回,吳晨擋住燕飛面前說道:“國公爺您放心,齊二爺一定能治好爺的,爺的一身功力都給了您,您若不靜下心來將功力導入自己的經絡,爺的苦心就算白費了,等爺醒了,您怎麼跟爺解釋。”
燕飛看看門口,又看看吳晨。
“您放心,爺沒事的,您坐下,深呼吸,呼氣,吸氣……”吳晨說罷,與楚暮各伸出一隻手掌,抵住燕飛的後背大穴,幫助燕飛平靜心態,引導內力運轉。
朱隸始終覺得有一股暖流在護着自己的周身,朱隸知道那是齊昕在護着他,這幾天,朱隸爲燕飛輸完內力,齊昕都會用自己的內力護着朱隸的經脈。
“二弟,我沒事了,你去休息吧。”朱隸閉着眼睛喃喃說完,又沉沉睡去。
就像耗費了朱隸所有的能量似的,朱隸已經睡了兩天了,仍然沒有醒的意思,而此時守在朱隸牀邊的,已經換成了完全恢復了記憶的燕飛。
十多年沒有見到朱隸了,當燕飛終於清醒過來,來到朱隸房間時,居然在朱隸的房門口,站了很久。
朱隸還是燕飛記憶的樣子,還是那麼年輕,那麼帥氣,只是消瘦多了,燕飛難以想象朱隸這樣的一副身體,需要多麼大的毅力,才能把所有的功力都給了自己。
“燕大哥。”守在朱隸牀邊的齊昕轉身對燕飛微笑了一下。
“他怎麼樣?”燕飛輕聲問道。
齊昕遲疑了片刻:“還好。”
燕飛走過去,握着朱隸的脈關,空蕩蕩的經絡讓燕飛的心很狠狠地一疼,內力輸進去,是一種讓人心慌的空,就像原本熱鬧的集市上,突然空無一人。
忽然,燕飛驚慌的目光詢問地落在了齊昕的身上。
齊昕瞭解的點點頭:“四哥心臟偷停比較嚴重,這恐怕是他經常暈倒的原因之一。”
“他……”
“他撐不了幾個月了。”
燕飛雖然剛剛清醒,齊昕也不想瞞他,齊昕希望燕飛珍惜同朱隸在一起的最後的時光,不留遺憾。
“燕大哥,你陪着四哥呆一會吧。”齊昕理解燕飛此時的心情,起身走了出去。
“朱隸。”燕飛輕輕拉起朱隸的手,在朱隸的手腕上,仍然可以看出一道淤紫的痕跡,燕飛輕輕摩挲着,知道那一定是自己乾的。
“朱隸,對不起,對不起。”燕飛習慣地與朱隸手掌相對,緩緩地爲朱隸輸入真氣,對於輸入的真氣,朱隸已然沒有能力用自己的真氣引導,燕飛閉上眼睛,平心靜氣地感受朱隸身體內的經絡,自己引導真氣在朱隸的體內運行。
朱隸覺得自己似乎是餓醒的。
正準備同蘇合等三人吃烤全羊,忽然就醒了,烤全羊沒吃到,朱隸吸吸鼻子,倒是聞到了藥膳粥的味道。
“朱隸。”
朱隸感到沈潔柔軟微涼的手拂上了額頭:“你還沒有睡夠嗎?”
沈潔的玉手劃過朱隸的面龐,到朱隸嘴角的時候,朱隸忽然毫無預警地親了沈潔一下。
沈潔嚇得忙縮回了手。
朱隸卻咧開嘴,望着沈潔惡作劇般得笑了。
沈潔一怔後綻開了一張笑臉,玉手重新拂上了朱隸的面龐,輕輕地摩挲着:“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麼樣?”
“餓了,我能吃掉一隻羊。”朱隸坐起身,卻蹙了一下眉頭。
“怎麼了?”沈潔心頭一緊,忙問道。
“沒事,好像有些重心不穩。”朱隸說着話下牀,卻在邁步時一個踉蹌。
“朱隸”沈潔一把扶住,聲音都有些不對了。
“沒事沒事,別緊張,我恐怕要適應一會,我現在走路,就像……在月球?總之感到重心不穩,恐怕小孩子學走路就是這樣,你扶着我走兩步就好了。”朱隸安慰着沈潔,試着重新邁步,有了沈潔的攙扶,這次走得好多了。
“燕飛怎麼樣?”朱隸坐在桌前,看似隨意地問。
雖然昏迷前聽到了燕飛的那聲呼喚,但燕飛徹底清醒了還是……朱隸非常想知道,卻害怕聽到他不想要的結果。
沈潔把藥粥放在朱隸面前:“不用擔心,燕大哥很好,完全恢復了記憶,也完全融合了你的功力,你昏睡了三天,第一天和第二天是齊大哥守着你,最後一天是燕大哥守着你,看你快醒了,燕大哥才避出去。”
“避出去?”朱隸一口藥粥咕咚一聲嚥了進去,看着沈潔吃驚地重複道。
“燕大哥清醒後,知道是你用一身的功力換回他的清醒,非常的自責,守着你牀邊,情緒很低落,我們怎麼解釋他也聽不進去。”
“燕飛現在在哪裡?”
“我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在池塘邊。”
“我去看看他。”朱隸說着站起身。
“朱隸,你……”沈潔擔心地拉住朱隸。
朱隸笑着拍拍沈潔的手:“沒事,我就是不習慣,走兩步就習慣了。”
京王府後花園的池塘邊,燕飛面對着池塘,負手而立。
“燕飛。”朱隸輕聲呼喚,這聲呼喚,如同從燕飛的心靈深處出,迴響在燕飛生命的每一段歲月。
燕飛騰然轉過身,看到朱隸乘着晨風而來,一身乳白色的長衫在晨風微微擺動,消瘦的身材頗有一份道骨仙風。
“朱隸。”燕飛喉嚨哽咽着,清醒後,這兩字在燕飛的心翻滾了千萬遍,開口,仍然碎心的痛。
快步迎過去,燕飛關切地望着朱隸:“這麼大風,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感覺怎麼樣?”
朱隸嘿嘿笑了:“別用看着將死人的目光看着我,我好得很。”
“朱隸”燕飛的聲音明顯帶着責備。
“又能跟你吵架了,這感覺真好”朱隸開心地拍着燕飛的肩膀,“用早餐了沒有,我爲了找你,飯都沒吃好,幹嘛避開我?”
“朱隸,對不起。”燕飛握着朱隸的手,目光真摯。
“沒事,現在陪我去吃也一樣。”朱隸一笑,故意曲解燕飛的意思。
“朱隸,你三番兩次用性命救我,我卻害得你…….”燕飛說着話,突然跪下了。
朱隸嚇了一跳:“燕飛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邊說着,朱隸邊伸手拉燕飛,然而燕飛不起來,朱隸哪裡拉得動燕飛。
“燕飛,你是不是不當我是你兄弟?”朱隸火了。
“朱隸,當年如果不是我傷的你,你根本不會得這該死的頭風。”燕飛痛苦地垂下頭。
朱隸緩緩地蹲下,將手搭在燕飛的肩膀上,神態認真地望着燕飛:“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你願意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