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前利益一向比長遠利益重要得多,眼下馬智杺是新進皇商,身家富裕,年輕有爲,還與京王府有着聯繫,如果同意這門親事,至少聘禮一定非常豐厚,作爲媒人,京王爺和王妃都會出席,喬夫人的面子可是大大有光,馬智杺那孩子喬夫人也見過,長相俊俏,雖是商人,卻不粗俗,有着這樣的侄女女婿也不錯。
沈潔慢慢品着茶,偷偷觀察着喬和僧和喬夫人的表情,見喬和僧仍然皺着眉頭繃着臉,喬夫人的面容卻漸露笑意,知道喬夫人已然心動,心一笑,決定再添一把火:
“自從智杺被賜封爲皇商後,前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只是這婚姻大事向來由長輩做主,智杺年紀也不小了,但長輩們都不在,只能由王爺和本宮爲智杺操操心。”沈潔再一次強調了馬智杺與京王府的關係,接着話題一轉,“智杺前一段時間在王府小住時,無意間聽到妹妹小芸同本宮聊起依依小姐,智杺遂在心生了仰慕之情。”沈潔故意停頓了一下,雖低頭喝茶,眼角卻偷偷觀察着喬夫人和喬依依。
聽了沈潔的話,喬夫人更動心了。而喬依依羞紅了臉,馬智杺喜歡她她是知道的。
“不過,本宮也知道,依依小姐是喬大人和夫人的心頭肉,若喬大人和夫人實在捨不得侄女,還想再留侄女幾年,也只能怪智杺沒有這份福氣。”沈潔說完話,便有起身要走的意思,俗話說上杆子不是買賣,欲擒故縱,越希望成功,越要裝成不在意的樣子。
沈潔這樣子一擺,馬上就有人着急了。
“王妃娘娘且在坐坐,民婦也知道馬老闆是個事業有成,年輕有爲的優秀人才,可這婚姻大事,再容我們考慮一下可好?”喬夫人一臉堆笑,頻頻示意丫鬟爲沈潔添茶。
“喬夫人言之有理,本宮也十分明白,婚姻大事確實不可操之過急,只是眼見就要過年了,這幾天給智杺提親的人實在太多,王爺和本宮也想把這件事定下來,大家開開心心過個年,免得過完年後一忙起來,大家都沒有時間,這件事情又要拖了。”沈潔說罷微笑着站起身,面向朱隸嬌聲換了一句,“王爺。”
朱隸被沈潔叫得渾身一冷,雞皮疙瘩差點沒掉下來,就是兩人坦誠相待的時候,沈潔也沒有這麼嗲聲嗲氣地叫過。
可沈潔這聲呼喚落在喬和僧的耳朵裡,就不僅是冷,而是一寒,沈潔這一聲喚,分明充滿了委屈,雖然喬和僧和夫人都沒說什麼,可這叫當面拒絕,當面拒絕王爺,還是最紅的京王爺,是不是有點太膽肥了。
沒等喬和僧有所動作,喬依依先站了起來。
馬智杺曾偷偷對喬依依許諾過,會求朱隸親自上門爲兩人保媒,喬依依雖然欣喜,卻不敢相信馬智杺真能請的動朱隸。
今日見朱隸和沈潔果真親自上門來替馬智杺保媒,心知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機會,如果今日不能把親事定下來,二人以後很難再走到一起了。當年在南京偶然遇見後,喬依依的心也留下了馬智杺俊俏的身影。此番在北京重見,喬依依同樣驚喜萬分,馬智杺幾次想方設法悄悄接近,已讓喬依依芳心暗許。
聽到沈潔想要放棄自己爲馬智杺介紹別的女子,喬依依暗暗心急,見沈潔真要走,咬咬牙起身走到堂前,“撲通”一聲面向喬和僧和喬夫人跪下,說了一句:“請恕侄女不孝。”
沈潔一直以喬夫人捨不得侄女離開爲由,推搪婚事,此時喬依依一句不孝,擺明了要離開喬家,也就是明知不應該,卻已然自己率先答應了婚事。
喬夫人被喬依依跪得一愣,隨即臉唰地紅了,再推搪婚事,不僅不是捨不得侄女走,而且擺明了要靠侄女的婚事爲自己謀好處。這話柄豈能輕易落下。
沈潔也沒有想到喬依依能有如此大膽的舉動,心暗暗稱讚,卻知道喬依依一跪,把喬和僧與喬夫人逼得有些緊了,所謂物極必反,這件事還是喬和僧和喬夫人自覺自願地同意最好,真是逼着他們做出決定,反而埋下了不安的種子,日後無論是對於喬依依,馬智杺,還是對於朱隸,沈潔,都沒有什麼好處,雖然不必在意什麼,也沒有必要留下這種麻煩。
喬和僧和喬夫人只是門第觀念重,並不是什麼壞人,藉着侄女的婚姻賺點好處,也不是隻有他們夫婦這樣做,這是這個年代的普遍現象,怨不得他們。
畢竟是喜事,還是和和睦睦,快快樂樂地好。
沈潔輕移蓮步,走到喬依依身旁將她攙扶起來,輕聲說道:“喬夫人真是心疼依依,總怕依依在夫家受苦,才捨不得依依出嫁。卻忘了我們依依也長大了。”
喬依依也覺得自己的舉動太沖動了,正後悔得要命,聽到沈潔給自己臺階下,轉身撲進沈潔的懷裡哭道:“依依知道嬸母心疼依依,怕依依出嫁後在夫家受苦,可是依依也不願意嬸母因爲依依被別人說辭,害嬸母傷心。”
朱隸看了一眼沈潔,再看看撲進她懷裡的喬依依,暗笑道:這小姑娘還真有幾分心機,不像看上去那樣無害,智杺費勁心機一心想將她迎進門,不知道日後會不會被她整治,不過就算被她整治了,智杺恐怕也是願意的。朱隸想着又望向沈潔,那柔和的目光讓沈潔微微一怔,隨即朱脣微張,還了一個飛吻,把朱隸嚇了一跳,當着絕對古板的喬和僧的面,沈潔居然敢這樣,朱隸忙低下頭藉着喝茶,避開沈潔炙熱的目光。心裡卻暖暖甜甜的,自己的老婆,只要愛你,心有你,就是偶然被她訓斥幾句,又有什麼關係。
喬夫人聽喬依依這樣說,知道這也是給她臺階下,喬依依遲遲沒有定親,她不是沒有私心,既然喬依依已經表明了態度,馬智杺的條件也還可以接受,喬夫人也不想在強留喬依依,真把喬依依惹急了,弄得雞飛蛋打,喬夫人面子上也不好看。
想通此處,喬夫人的目光望向喬和僧。
同不同意這門親事,還得喬和僧說了算,不僅因爲侄女是他的,更是因爲,在家裡怎麼做主都好,當這朱隸的面,喬夫人是不能做主的。
喬和僧的想法同喬夫人基本相同,只是更加考慮到了拒絕朱隸,遠遠不如應承朱隸,就算馬智杺與朱隸沒有什麼關係,憑着今天朱隸上門保媒,這門親事若成了,朱隸就是馬智杺的媒人,同時也是喬依依的媒人,僅憑這一點,也算同朱隸有關係了,同朱隸扯上關係,可比同任何人扯上關係都強,再說從目前的形式看,皇帝也許真要傾向商業,自己在官,侄女婿再商,這樣的搭配也許是最佳搭配。
這樣看來,這樁婚事不僅不吃虧,還佔了不少便宜。
喬和僧微笑着對喬夫人略微點頭,喬夫人得到喬和僧的認可,走過去拉着喬依依的手說:“依依快別這麼說,嬸母就算受點委屈又有什麼關係,只是嬸母再心疼依依,也不能因噎廢食,依依早晚還是要嫁人的。王妃娘娘既能爲馬老闆保媒,又是看着馬老闆長大的,必是知道那馬老闆是個心疼女子的人,依依嫁了過去,一定會得到馬老闆的寵愛,不會受苦的。”
沈潔暗笑喬夫人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這大戶人家說話,確實是件技術活,好在京王府沒有這些麻煩,小芸和索菲亞都是善良的人,朱隸也很會處理家庭關係,即給自己留了面子,又能適當的撫慰小芸和索菲亞,使她們不至於因爲自己霸着朱隸而怨恨自己,想自己在京王府的生活,確實可以用幸福兩個字形容。
喬夫人這話,雖然不是那麼聽,但也算答應了親事,而且是開開心心答應的,朱隸和沈潔此番的目的達到,於是朱隸做了總結性的言:“喬大人和夫人如果同意此門親事,明日交換二人庚貼,三日後送聘禮。”
“王爺保的大媒,必是好親,下官怎會推辭,還要感謝王爺擡愛,不棄下官侄女。”喬和僧見親事已成,拱手說了幾句奉承話。
回到京王府,馬智杺、吳晨和石毅正在前院等候,吳夢蝶和小芸、索菲亞等也在後院嘁嘁喳喳的,見朱隸和沈潔笑吟吟地回來,不用問,事情準成,其實大家也知道,朱隸、沈潔二人出馬,鮮有辦不成的事情。
訂婚、結婚的程序非常繁雜,但沈潔、小芸等不僅不怕繁雜,反而異常欣喜,沈潔匆匆回房間換了套便裝,顧不上休息又跑回來,跟小芸、吳夢蝶、索菲亞一起,翻黃曆,查程序,定日期,彷彿要結婚的是她們的兄弟。
“定親一定要在正月裡,婚期就定在五月份可好,那個時候小路就帶着孩子來了,時間也不是很緊。”沈潔擡頭問道。
小芸一邊點頭,一邊翻着黃曆:“五月份不錯,有好幾個吉日可以選,夢蝶姑娘的婚禮原定在四月,要不,你們一起辦?”小芸詢問目光望着吳夢蝶。
吳夢蝶的臉倏地紅了:“這個,要問過天越哥哥。”
“這個容易,我們現在就去問他。”沈潔立刻收起黃曆,同小芸、吳夢蝶等一起來到了朱隸的書房。
朱隸剛換完衣服,享受着馬智杺專門爲他泡的謝媒茶,吳晨,馬智杺、石毅三人坐在一旁說話。
沈潔將事情一說,馬智杺立刻同意,拉着石毅說道:“就把日期換一下,推到五月,我們一起辦。”
“我當然沒有意見,只是這件事還要問過父親。”石毅說道。
馬智杺父親早已不在,母親也去世了,早已習慣什麼事情自己說了算,聞言稍微了楞了一下,隨即又道:“沒關係,若你父親不同意,我們就提前一個月,四月份,仍然和你們一起辦。”
沈潔皺皺眉頭:“四月份,小路恐怕到不了,她是極喜歡熱鬧的。”
石小路是賢國公燕飛的夫人,朱隸的義妹,馬智杺和石毅早已知道,也知道過了年,石小路就會帶着孩子北上。
“若是四月份,本王恐怕要去接小路,無法參加你們的婚禮。”石小路來北京,朱隸遠處接不了,河北這一段肯定是要去接的,齊昕一定會接的更遠,加上燕飛在送一段,路上只有春華秋實四個人陪同石小路的時間並不會太長。
“吳晨也要同王爺去接夫人,你們的婚禮,我也參加不上了。”吳晨裝出一臉沮喪的樣子,他也是個愛湊熱鬧的人,婚禮又不用他忙,當然願意參加。
“是了,若是要去接是夫人,你大哥也參加不了,還是推一個月,五月份吧,相信伯父也會同意的。”馬智杺代替石毅做了決定。
當初定下婚禮日期時,還不知道石小路北上,朱隸和齊昕都會去接她,一下子兩個人都不能參加婚禮,就算沒有馬智杺婚禮的事情,石毅的婚禮也會考慮延期。
吳燊當然沒有什麼異議,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準備着。
大年三十一大清早,朱隸和燕飛分別收到了來自對方的飛鴿傳書,都是些問候的話語,燕飛的飛鴿傳書,還加了囡囡親筆寫下的問候。
永樂帝的賞賜也當天送到了京王府,琳琅滿目兩大箱,從瓷器到衣服,從字畫到兵器,甚至還放了兩件幼兒的玩具。
小芸和沈潔收拾了大半天。那幾幅字畫沈潔看了嘴角都扯到了耳朵根,竟有兩幅吳道子的真跡。
朱隸卻把嘴嘟了起來:“皇上當我這裡是倉庫哦。”
沈潔一邊嘖嘖的讚歎着,一邊得說道:“皇上什麼時候問你要過。”
“被盜了怎麼辦。”朱隸對些東西沒興趣,總覺得手藏着是個負擔。
沈潔放下字畫,走到朱隸身後,兩手掛在朱隸的脖頸上:“京王府如果失竊,你這個王爺的臉面往哪裡放?”
朱隸冷哼一聲,京王府的防衛系統是應該佈置一下了,搬到新的府宅,朱隸還沒有顧得上辦這件事,若是王府裡真進了人,倒是不怕丟東西,怕丟朱隸的面子。
永樂六年的最後一天,朱隸把吳燊也接到京王府,連同無夢蝶、石毅,馬智杺、吳晨等,加上朱隸、沈潔、小芸、索菲亞、朱麒、朱麟,大家快快樂樂地過了一個非常祥和的新年。
“明年過年時,人就更多了,囡囡、燕大哥、小路、兩個孩子,還有新娶進來的依依,燕大哥和朱隸都在,一定還能把齊昕大哥也留下,對了,你們齊大哥一直沒有結過婚嗎?”沈潔擺着手指頭數了半天,忽然轉頭問石毅。
“大嫂兩年前去世了,沒有留下孩子,這兩年大哥一個人過,再沒找。”石毅答道。
“那今年我們努力給你大哥找個娘子吧。”沈潔開心地說道。
“我也要找娘子。”朱麒稚嫩的聲音響起。
“我也要。”朱麒要什麼,朱麟一向不甘落後。
衆人哄地笑了……
江南的二月,草長鶯飛,垂柳吐着新綠,空氣瀰漫着雨後小草的清香,兩隻水鴨在荷塘裡追逐着魚兒,到處生機盎然。
那人卻覺得周身冷,因爲背對着他的王,渾身都散了冷意。
那不是普通的冷意,是殺氣。
那人知道,只要他的情報讓王不滿意,他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在王身後一丈遠的地方站在,那人儘量讓自己的牙關不顫抖。
“王,燕飛已送妻女北上,估計一個月後會南下。”
“他察覺到有人跟蹤了嗎?”王的聲音如同金屬撞擊
“沒有,我們很謹慎。”
“南邊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已經集結了十多萬人,只等王一聲令下。”
“終於要開始了跟着燕飛,隨時報告。”
“是。”
那人走後,王從懷裡掏出一個非常精緻小盒,小心翼翼打開,喃喃道:“該你一顯身手了。”
與此同時,北京。
朱隸也收到了燕飛離開南京護送石小路北上的消息,按計劃,燕飛護送石小路母子走半個多月的路程,然後同楚暮南下,由貴州到廣西再到雲南,這一趟,燕飛的任務很多,調查朱能的死因,尋找吳祖信,還要替朱隸以千年信使的名義,走訪各苗寨,最好能將千年信使傳給有緣人。
如果尋找吳祖信順利,一年能回來,實在找不到,兩年後也會回來,回來時先到南京,接上囡囡一起北上,從此在北京定居,等待京都北遷。
朱隸留給石毅和吳晨找樹苗的任務,兩個人已經完成得差不多,只等到天氣在暖一些,朱隸就會帶着二十萬護衛去種樹,光想想那場面,也夠壯觀的了。
只是苗圃還在籌建,今年的樹苗不會太足,明年會好一些,幾年後,朱隸綠色長城的計劃,有望實現。
紫禁城和皇陵的的興建,一切順利。
但朱隸刻在奠基石石碑上的碑,以及同向永樂帝伸手再要的三百萬兩銀子修王府這兩件事,卻並沒有如預想的一樣,在朝廷上引起太大的爭議。永樂帝給朱隸的密摺上抱怨:這些大臣們太狡猾了,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經猜到了不是在建王府,而是建皇宮,因而反響不大。大概是因爲朕將陵墓修到北京,讓他們都有所察覺。鑑於此狀況,朕決定五月份祭完天后,正式宣佈遷都。
朱隸鬱悶,沒有爭議還不好?永樂帝是看戲看上癮了,一旦平靜下來,倒不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