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玉佩
這一次吃驚的不僅是柳卿卿,除了朱隸以外,所有的人都露出詫異地的表情,卻屬顧峻雄震驚的表情最爲明顯,先是不自覺地長大了嘴看着朱隸,接着感到自己失態,忙慌四顧,見其他人也很吃驚,又擺出一副吃驚的表情。
朱隸優雅地笑了,起身站了起來,哪有一絲病容。
人們對驚訝的感應力是有限的,當朱隸第三次做出令人驚訝的動作時,衆人的反映已經很平淡了,除了南軍醫。
“南軍醫,真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爲了能瞞過你的法眼,本王真下了大功夫。”朱隸走到南軍醫面前,微笑着拍拍南軍醫的肩膀。
朱隸裝病,張輔、吳晨和楚暮都知道,因而此時他們仍糾結在朱隸拋出的第二個問題:怎麼出來個八王爺。
大明朝到目前爲止,只有一個八王爺,是朱元璋的第八個兒子,名朱梓,封爲潭王,洪武二十三年自殘於自己的王宮,終年二十一歲。自殘的原因是因爲八王妃的父兄參與了胡惟庸案,八王爺害怕當時的皇帝朱元璋會遷怒自己,因而縱火自殘。
在大明朝的史料上,就是這樣記載的。
但史料的記載,往往是爲統治者而服務的。真相雖然只有一個,史料上記載的,卻不一定是真相。
“四哥,你說的八王爺是……”張輔終於問道。
朱隸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玉佩極爲平常,在市井商販手裡幾錢就能買到一個。朱隸拿着玉佩的掛繩,玉佩在空微微搖動。
“見過這塊玉佩嗎?”朱隸問張輔。
張輔接過去仔細看着,搖搖頭:“沒見過,不過這塊玉佩看上去很普通。”
“確實很普通,但是兩塊放在一起,就不普通了。”朱隸像是變魔術似的,又從懷掏出一塊玉佩,與仍然在張輔手的玉佩,幾乎一樣。
從張輔手接過玉佩,朱隸走到書案前,將兩個玉佩並排擺在書案上,兩個玉佩的邊緣處,各刻了一個字,一個刻的是言字,另一個刻得是射字。並排放在起一起,拼成了一個謝字。
自從朱隸將兩個玉佩至於書案上,南軍醫和顧峻雄的目光就一直糾結在玉佩上,兩塊玉佩同時出現,讓他們感到十分震驚。
“這兩塊玉佩,有什麼故事?”兩塊玉佩的來歷,吳晨都很清楚,卻沒有想到朱隸此時會把這兩塊玉佩都拿出來,看朱隸的樣子,這兩塊玉佩與八王爺有密切的關係。
“這兩塊玉佩最初的意義,其實非常簡單,就是一對定情信物。”朱隸摩挲着玉佩,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衆人。
“這兩塊玉佩最初的主人,是一個十五歲的男孩。男孩的父母早亡,從小就跟着叔叔生活,視叔叔爲自己的父親。在男孩的心目,他的叔叔是一位英雄,男孩非常崇拜他的叔叔,他的叔叔也很喜歡他,對他雖然嚴厲,卻寄予厚望。”朱隸講故事很有一套,剛開個頭,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在男孩叔叔的屬下,有一位姓夏的將軍,夏將軍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兒,叫夏明達。男孩與比自己小兩歲的夏明達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隨着年齡的增長,兩個人彼此暗生情愫,夏明達十三歲生日前夕,男孩買了這對玉佩,在上面刻了字,並在夏明達十三歲生日的那一天,將其的一個,送給了夏明達,當時許諾,兩年後,等夏明達及笄,就娶她。”
講故事有一個最重要的技巧,互動。
互動能很好的將聽衆的注意力,持續地引到自己的身上。
朱隸講故事的時候,習慣邊講邊悄悄觀察他的聽衆,以便隨時改變語的高低與節奏,以及故事展的緩慢。同時,在適當的時候停下來互動。
“他們最終沒能在一起吧?”雖然是疑問句,吳晨卻用了肯定句的語氣。這個充滿憧憬的開端,令大家很容易想到了通常不會那麼圓滿的結局。
世事通常都是不盡人意的。
朱隸拿起:“這兩塊玉佩,直到幾十多年後的今天,纔在本王的手再次合在了一起。”
“生了什麼事?”楚暮也被故事吸引。
“就在男孩送給夏明達玉佩後的兩個月,夏明達被她的父親送給了男孩的叔叔,夏明達一下子變成了男孩的長輩。”
“男孩的叔叔,一定不是個普通人。”都說人們的職務和年齡,使人們對問題的切入點不同。朱隸明明在講男孩、女孩的故事,張輔卻注意到了男孩背後的叔叔。
朱隸讚賞地笑了,張輔已經鍛鍊得學會透過表面看到重點:“的確不是個普通人。”
既然要做長篇大論,朱隸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坐了下來,先放下張輔的問題,將大家的注意力重新拉到兩塊玉佩上:“這對玉佩上的字合在一起,是一個“謝”字。謝這個字,有很多含義,本王一開始也想不明白這個謝字代表了什麼意思,直到前兩天看書,忽然想到了這個字最有可能的解釋,姓。這對玉佩最初是作爲定情信物,將兩個玉佩放在一起刻上姓,是非常常用的做法。”
“姓?爺是說,這對玉佩的主人姓謝?”吳晨最喜歡聽朱隸將故事,朱隸也最喜歡講故事的時候有吳晨這樣的聽衆,這樣的人總是跟着朱隸的思路,並不時地提出設想,讓故事的節奏更加明顯。
朱隸點點頭。
當今天下,最尊貴的姓當是“朱”。
四十多年前,天下還有一個尊貴的姓:陳。
陳友諒稱帝三年,在他稱帝期間,陳姓是國姓,也很尊貴。
然而陳友諒並不姓陳,他姓謝。就是這兩塊玉佩合起來的謝字。
這是幾天前,朱隸隨手翻一本通史時想到的。
陳友諒本姓謝,這不是秘密,但知道的人並不多。
“這對玉佩是陳友諒的?”吳晨驚訝地看着書案上並排擺在一起的玉佩。
朱隸微笑着搖搖頭:“吳晨你太高看陳友諒了,陳友諒是漁夫出身,他後來是很有錢,但他十五歲時,連這樣的玉佩也買不起。”
“這對玉佩是陳友諒的侄子的。”張輔下了結論。他一直在猜測朱隸故事那位叔叔的身份,朱隸提到陳友諒,張輔立刻恍然。
“有一個人你們一定知道,謝鴻。”朱隸說道。
張輔、吳晨等人互相看看,均一臉迷茫地搖了搖頭,謝鴻是何許人?爲什麼朱隸認爲他們會知道這個名字?
“謝鴻後來改名爲謝念瓊。”
“哦。”衆人均露出原來是他的表情。念瓊這個兩個含義大家都知道,紀念陳友諒。
謝念瓊在三十多年前,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打着爲陳友諒復國的旗號,僅憑二十萬人的軍隊,與朱元璋的百萬大軍周旋了三年。
兵敗後,謝念瓊下落不明,有人說他重傷死了,也有傳言說他逃了出去。
謝念瓊那次暴動,影響面非常廣,特別是在陳友諒的老家湖北監利一帶,得到了衆多民衆的擁護。謝念瓊也一時名聲大噪,
其實讓謝念瓊當年名聲鶴起,不僅因爲他以二十萬對一百萬,也不僅因爲他打着爲陳友諒復國的旗號,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謝念瓊還有一支武功高強的暗殺組織。一些對戰的武將並不是死於沙場,而是死在殺手手下。
朱元璋最初成立錦衣衛,就是專門針對謝念瓊的殺手組織。因爲只有殺手,才能針對殺手。
朱隸拿起其的一塊玉佩說道:“這塊玉佩應該就是謝念瓊的。相信一直帶在了謝念瓊身上,謝念瓊失蹤後,這塊玉佩也消失了,直到一年前,它才被燕飛注意到,輾轉買到了手,今天才會出現在這裡。這塊玉佩之所以引起燕飛的注意,是因爲燕飛一直在找吳祖信,而這塊玉佩,就是當年吳府大火後,留下的爲數不多的幾樣東西之一。”
朱隸撫摸着玉佩的花紋,繼續說道:“本王一直查不到吳府當年究竟出了什麼事,將上百口的吳府滅了門,不僅仇深似海,手段很辣,而且絕非一般人,甚至一般組織所爲。作爲長裙族的族長,吳府的防禦不會差,因而攻擊他們的人,必然更強。知道這塊玉佩的主人是誰後,這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很顯然,滅門的人是衝着謝念瓊去的,而且,滅門事件,根本就是的太祖皇帝派去的錦衣衛所爲。”
查來查去,當年的吳金水滿門,竟然是被朱元璋派的錦衣衛乾的,朱隸肯定了這個想法的同時,也生出了更多的疑問,朱元璋無疑是個睚眥必報、斬盡殺絕的人,但吳金水是苗人族長,只是收留了謝念瓊就被滅門,朱元璋做得也太過了吧。
“這另一塊玉佩。”朱隸又拿起另外一塊,“是謝念瓊當年送給夏明達的。夏明達先被她的父親送給陳友諒做妃子,後被太祖皇帝搶了去,成了的達定妃,也就是八王爺朱梓的生身母親。”
朱隸繞了一大圈,終於繞到了八王爺身上。
“相信這塊玉佩,在達定妃過世後,一直帶在八王爺身上,直到半個多月前,落到本王手。”朱隸說着話,望着緊繃着臉,一言不的顧峻雄。
“半個多月前,本王藉着哈節,在沁香園搞了一個小小的遊戲,顧先生也很有興趣的來參加了,顧先生走後,本王就現了這塊玉佩。”朱隸好整以暇的解釋道。
隨着朱隸的講述,顧峻雄就是當年傳言自殘的八王爺,這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然而朱隸真的給予了肯定後,張輔和吳晨等人還是忍不住議論了幾句。
“當年借火而遁,這一招使得不錯。”朱隸向顧峻雄伸出大拇指,臉上並沒有一點戲謔的表情。
“王爺的故事講得真精彩,可惜只是故事,王爺手那塊玉佩確實是在下的,卻沒有王爺所講的那麼離奇,那只是在下早年的一位故友送的。”顧峻雄面無表情的否認道。
朱隸也沒指望顧峻雄僅憑一個故事,就承認自己是已經“死”了多年的八王爺,當下不溫不火地說:“顧先生不承認也無妨,不過有一件事情,本王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不管你是不是八王爺,姑且一聽。”
顧峻雄眉頭一皺:“何事?”
不管顧峻雄承認與否,屋內所有的人,包括像是老僧入定,很久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的南軍醫,送來湯藥,還沒有來得及退出去的劉成,以及仍然跌坐在地上,但同樣爲朱隸的故事感到震驚的柳卿卿,都相信朱隸的判斷沒錯,顧峻雄就是八王爺。
連顧峻雄自己,也不過口頭上否認一下,心知不會有人相信他。
對於自己隱藏十餘年之久的身份,竟被朱隸查了出來,顧峻雄感到震驚的同時,也不禁佩服朱隸的能力,因而對朱隸要說的事情,竟非常緊張。
“本王也是最近才找到了證據,證明八王爺這麼多年一直被欺騙了。”
顧峻雄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沉聲問道:“八王爺什麼事情被欺騙了?”
“身世。”朱隸再次以最輕的口吻,扔下了一個最重的炸彈。
明朝皇家和王宮將相,幾十年來一直流傳這麼一個說法,達定妃是帶着身孕成爲朱元璋的妃子的,因爲八王爺朱梓,其實是陳友諒的遺腹子。
“本王的身世本王很清楚。”顧峻雄輕輕鬆了口氣,卻忽略了在說話的稱呼上出了差錯,承認了自己是八王爺。
朱隸倒沒有糾結稱呼的問題,顧峻雄承不承認自己的身份,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很清楚嗎?”朱隸嗤笑,“在皇家族譜裡,八王爺生於洪武二年,而實際上,八王爺認爲自己出生於元至正二十四年,比皇家族譜裡報的生日早了五年,八王爺,你的母妃一定給你解釋過,你所以差了五歲而被別人看不出來,是因爲你生的弱小,且兒時得了一種病,使得身體有三年沒有育,是這樣吧。”
朱儁雄哼了一聲,八王爺是陳友諒的遺腹子,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知道這其的細節,根本不算什麼。
“其實你的母妃欺騙了你,這些流言更是別有用心的人誠心散佈的,本王很早以前就問過皇帝,皇帝說,他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的情景,你的母妃帶着你住進皇宮那年,你剛滿週歲,還不會走路,一個不會走路的嬰孩,和一個六歲的孩子,再怎麼不育,差別也是很明顯的。”
顧峻雄不屑地笑了一下,永樂帝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八弟是父親敵人的兒子。
“本王知道,你對皇帝的話不相信,但眼前卻有一個證據,證明皇帝的話沒錯。”朱隸再次把兩個玉佩並排放在了一起。
“謝念瓊當年刻字的時候,不僅僅刻了一個謝字,他還刻了年月日,和兩個人的年齡。”朱隸輕輕摩擦的玉佩的下角,使刻痕更加清晰。
“十五,元正二十三年,十三。”朱隸輕聲念道。
“這能說明什麼?”顧峻雄哂笑,“我的母妃正是元正二十三嫁與本王的父王的。”
“是,達定妃確實是元正二十三嫁與陳友諒的,但是,八王爺認爲,一個家境不是很好的,剛剛十三歲的女子,嫁給陳友諒不過半年,會有孩子嗎?”朱隸問道。
女子十三歲出嫁很普遍,但很多女子即使出嫁,也沒有來過葵水,特別是家境不好的女子,十四、五歲才能育完全。十三歲的女子懷孕,不是不可能,概率太小。
達定妃到底有多大,哪年出生的,在皇家的族譜並不記錄,甚至不受寵的妃子,哪年出生的都沒有人知道。
八王爺也不知道自己的母妃是哪一年出生的,至此,他才真正的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世。
朱隸手的一塊玉佩,八王爺帶了二十幾年,上面刻的字八王爺當然知道,是“射”和“十三年,十三”,這幾個字什麼意思,八王爺始終沒弄明白,今天才知道,這只是一半的字,還有一半字在另一塊玉佩上。
“你這些都是推測你怎麼知道,十五,元正二十三年,十三,記載的是元正二十三年,十三歲,也許那個十三,根本是別的意思”顧峻雄再也保持不了自己完美的風度,歇斯底里的叫道。
一個活的四十多歲的人,忽然被告知自己一向認爲是父親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父親,反而是自己一直憎恨,報復的人,纔是自己的生身父親,這種大起大落的悲哀,確實很難令人接受。
朱隸聲音低緩地說道:“本王承認,所有這一切都是本王的推測,事實究竟是怎麼樣的,還請八王爺自己去判斷,本王只想再說一句,皇帝託本王告訴八王爺,八王是他的弟弟,親弟弟。”
顧峻雄忽然一把抓起桌子上那塊原本屬於他的玉佩,拉開門衝了出去。
朱隸使了個眼色,吳晨和楚暮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