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壽伸腳踢踢朱隸:“起來,大過年的說什麼晦氣話。”
朱隸嘿嘿笑着爬起來,一抱拳:“我說這兩天這樣安靜,多謝二位援手。”
“謝什麼,我們誰跟誰,太子的病情怎麼樣?”朱能白了朱隸一眼。
朱隸沉重地搖搖頭:“昨天剛跟御醫討論過,太子的情緒雖然不錯,但病清並沒有好轉。”
“明天是大年初一,前來看望太子的人必然很多,小官小吏的我們都能替你打發,但那些權高位重的,我們恐怕攔不住。”徐增壽頗感憂慮。
“放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攔得住藍玉,其他人也不會硬來的。”
“藍玉可是個莽將,你小心了。”徐增壽提醒道。
“知道,四哥放心,今晚我不能回中山王府了,請四哥在母親大人面前替我磕個頭。”
徐增壽拍拍朱隸的肩膀:“會的,你進去吧,我們兩個接着到門口幫你守着去。”
朱隸點點頭,看着朱能和徐增壽轉過門口。
“沒我的同意,禁止任何人進來。”
“是,將軍。”兩個守門的內侍對朱隸佩服得要命,連太子都難以應付的蕭妃,居然被朱隸的幾句話趕走了
然而這個世界上,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往往是促成重大事情發生的誘因。朱隸阻止蕭妃見太子一事,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個陰影,雖然後來她知道朱隸這樣做是爲她的安全着想,但當着衆人的面被駁了面子,始終是根刺橫在她的心中,她如果是個大度的人也就算了,遺憾的是她不是。
朱允炆雖非蕭妃所生,卻因朱允炆生母呂妃身體不好,又去世得早,朱允炆由蕭妃一手帶大,蕭妃自己沒有兒子,待朱允炆就像自己的親生兒子。沒想到最後卻因爲自己的小氣,斷送了朱允炆的江山,蕭妃始終無法原諒自己,抑鬱而終。
所以做人還是應該大方一些,寬容一些,不要一朝得勢,便翻舊帳,呲目必報,於人於己,都沒有什麼好處。
年三十晚上,朱隸將八個人都召集了過來,加上他自己,沈潔和太子,開了一個小小的party。
沈潔第一次不在父母身邊過年,難免想家。朱隸設置了一些互動小遊戲,猜謎,抹鼻子,搶椅子,講笑話,唱歌。開始八個人還有些拘束,但很快就融入了進來,口罩也不戴了,盡情地嘻笑,朱隸這兩年也學了一點地方小調,故意唱得又難聽又跑調,把太子笑得差點沒背過氣去,大家更是東倒西歪,直不起腰來。
考慮到太子的身體,朱隸沒有等到子時就領着衆人給太子拜了年,太子極爲興奮地給每個人比平時多十倍的紅包,讓八個人再次激動不已。
“朱隸,謝謝你這幾天陪在孤王身邊,孤王覺得這些天是孤王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生活中原來有這麼多美好的東西,孤王第一次感到對生活的眷戀。”太子說得輕輕的,朱隸和沈潔卻覺得分外的沉重,雖然太子這些天心情很好,但病情一點不見好轉,紀御醫說,如果再不見好轉,病情就會朝着惡劣的方面發展,如果那樣,太子的壽命不超過兩個月。
朱隸想憑藉自己的力量讓朱標多活幾年,看來歷史就是歷史,不論過程怎樣,結局總是一樣的。
“太子,年都過了,您的病一定會好,您一定會健健康康,千歲千歲千千歲,將來登基,就是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隸黯然地看着沈潔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給朱標磕頭,心頭酸酸的很難受,沈潔驕傲、任性,但是個心底善良的女孩,回到明朝她和朱隸一樣最不喜歡的就是給別人磕頭,但此時她這個頭磕下去,朱隸知道她是誠心誠意的,她明知道太子將不久於人世,還是願意說這樣的謊話來哄他開心。
“沈姑娘快起來,過年了,這個小玩意送給你玩吧。”太子說着,將手上的一枚戒指除了下來。戒指呈環形,內部爲金裡,由薄金片製成,其外嵌翠環一週,沒有紋飾,只有天然的綠色紋理。
“多謝太子,太子已經賞沈潔很多東西了。”沈潔推辭不要。
“拿着吧,日後孤王不在了,你留着做個念想。”
“太子。”
“不必再勸孤王,孤王很知足了,能在最後的日子裡,認識你們。”太子轉向朱隸:“明天來看孤王的人一定很多,如果擋不住,就讓他們進來吧,孤王不想讓你太爲難。”
“是,太子殿下。”朱隸沒說什麼,點頭答應。
“還有,你和沈姑娘也帶上……口罩吧。”太子說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想了一下朱隸發明的新名詞。口罩做好後,只有八個人在侍候太子的時候帶着,朱隸和沈潔一直沒帶,太子曾問起,朱隸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朱隸與太子同甘共苦,共渡難關。”
朱隸不希望人人都帶着口罩,使太子覺得自己身患重病。
“謝謝太子關心,太子早些安歇吧。”
第二天一早,還在陪太子進早餐,就聽到門口朱能高八度的嗓音喊着:“末將朱能給涼國公拜年,給凉國公請安。”
朱隸瞥見太子方纔還十分開心的笑臉,瞬間沉了下來。
藍玉是原太子妃的舅舅,也算是太子的舅舅,雖然對太子很好,但總是以長輩自居,太子不敢得罪他,也不想見他。
朱隸對太子露出一個讓他寬心的笑容,起身走了出去,到院門口時,對守在門口的兩個內侍使了個眼色。
“末將朱隸給涼國公拜年,給凉國公請安。”一出院落,就看到藍玉帶着兩個人,黑着臉向這邊走來。
藍玉一生無子,卻收養了兩千多義子,跟在他身邊的兩個人,一個叫藍英傑,一個叫藍聖傑,是他平時最喜歡的幾個義子中的兩個。
“涼國公車馬勞累,請到大堂暫坐。”
藍玉鼻子哼了一聲,跟着一個內侍向大堂走去,朱隸忙站起跟在後面,路過朱能和徐增壽時,對他們微一點頭,示意他們放心。
垂首低頭恭恭敬敬地站在藍玉面前,藍玉卻像沒有看到他一樣,悠閒地喝着茶,還故意跟站在他身旁的兩個義子說笑兩句。
站得朱隸腿都快麻了,藍玉已經喝完第三杯茶,才慢悠悠地問:“太子的病情怎樣了?”
“回涼國公,太子的身體仍然很虛弱。”
“哦?!本爵爺收到的消息,可是你同朱能,徐家小四把太子軟禁了。”
朱隸一聽,“撲通”一聲跪下,這可是誅九族的罪名,這個大老粗,實在心狠手辣。
“太子身體虛弱,不能見外人,並非末將等將太子軟禁,請涼國公明察。”
“這麼說本爵爺可以隨時去看太子了?”
“涼國公只要方便,隨時可以去見太子。”藍玉聽到此話,臉上的表情稍微輕鬆了一些。哼哼,在大明朝,還沒有我藍玉不能去的地方,皇上都要給我三分薄面,你一個小小的將軍算什麼。
“雖然太子貴爲儲君,但見到本爵爺也得叫一聲舅舅,本來過年應該太子來看望老夫,既然太子病重,老夫就去看看太子,前面帶路。”藍玉站起來要走。
“涼國公請稍慢。”
藍玉的臉色又沉了下來:“還有什麼事?”
“爲了太子的身體,請涼國公更衣。”朱隸向後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內侍捧着衣服和鞋帽走了進來。
“更衣,更什麼衣。”藍玉看着扎眼的藍色鞋帽,不解的問道。
“回稟涼國公,御醫吩咐,太子正在恢復期,身體非常虛弱,一旦被他人穢氣衝撞,很有可能病情加重,爲了防範,一定要見太子的人,需換上這套衣服。”
藍玉厭惡地看了一眼:“本爵爺一定要換嗎?”
朱隸沒有不說話,那個意思,你要是不怕見過太子後,太子病情加重,你就別換。
藍玉當然明白朱隸得意思,不耐煩地揮揮手:“換換換!”
兩個內侍立刻陪着藍玉到屏風後面換衣服。
朱隸心中暗暗發笑:我看你能忍多久。
藍玉姓藍,卻特別討厭藍色,從來不穿藍色的衣服,認爲晦氣。朱隸早在北平的時候,就曾有耳聞,昨晚在思量怎樣阻止藍玉探視太子時,忽然想到了這一點,叫人連夜做了這套藍色行頭。
“你們怎麼侍候。”“啪”,耳光的聲音。
“這衣服怎麼這樣小?算了算了,笨手笨腳的,老夫自己來。”“撕”,衣服被拽壞的聲音。
朱隸在謹身殿上見過藍玉,知道他的身高,特意囑咐做小一號。
“鞋怎麼也這樣小?老夫不穿了。”
“爵爺恕罪。”
“都給老夫滾,朱隸!”
“末將在。”
“給本爵爺拿一套大號的,這一套太小了。”
“回稟涼國公,這是最大的,涼國公體態雄偉,異於常人,才覺得小。”
“沒有大的,你總不能讓本爵爺穿小鞋吧。”
朱隸不說話,心中暗笑:我就是給你穿小鞋的。
“哎喲,你個奴才。”“咕咚”,人倒地的聲音。
“不穿了!”藍玉一掌推到屏風,滿臉怒氣地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