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聽見曼綺的決定,清然是該高興的。畢竟又有人選擇了站在他們這方,共同討伐阮天浩。可曼綺是因着傷心欲絕,方纔下此決心的,清然的心裡總是有些擔憂。
阮天浩的性子他們太過熟悉,陰險、毒辣、無所不用其極,別說曼綺,就是男子,只怕也沒有幾個能和他鬥狠的。而曼綺向來都是溫婉和順、心思純良,貿然去尋仇,只怕會被阮天浩眼睛都不眨地便除掉。
和曼綺之間發生的這些事,讓清然無法冷着心腸去看她受傷害。她將清然扶起來,示意身後的人將漣兒的屍首帶走,方纔輕聲說:“曼綺。”她頓一頓,“我今日不再喚你爲郡主,是因着在我心裡視你爲友。既然是朋友,我便不能看你冒險。阮天浩的心思與手段,你今日也算是見到了,斷然不可貿然行事。”
“嫂子,你們之前便猜到了今日可能會發生的事,是不是?”曼綺問。
清然看向她,沒有回答。
曼綺接着說:“我雖不會武,但也看得出來,阮天浩今日派來的人各個都是來者不善,欲取我和孃的首級。可是你們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處理的遊刃有餘。這是不是可以證明你們事先有所準備?”
清然驚訝於她敏感的觀察,也不瞞她:“是,我之前便猜到了這個可能。但考慮到你對阮天浩畢竟有感情,沒有得到證實的事情,我並不想告訴你。”
“可是你告訴了漣兒。”曼綺回頭看一眼被人擡着的漣兒的屍體,說道。
清然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沒錯。今晨我來找你,臨走的時候,讓漣兒今日要隨時注意保護你。”
曼綺幽幽道:“漣兒爲了保護我,自己卻死了。你知道嗎,漣兒陪了我十餘年,在我心裡她就像是親人一般。從今以後,這世上再沒有像漣兒這般知我懂我的人……”
“曼綺,即便我不說,遇上今日的情況,漣兒還是會爲你奮不顧身。”清然勸道,“漣兒爲你喪命,你的命便也是她的。你若貿然去找阮天浩報仇,一旦有什麼閃失,豈非是讓漣兒白白爲你犧牲?”
曼綺的神色冷凝下來:“嫂子,我不會有閃失的。正因爲我的命是漣兒換回來的,所以我一定要爲她報仇!她會保佑我,不會讓我受傷!”
清然看着曼綺如今的樣子,暗自搖頭,從前竟沒瞧出來,這曼綺也有如此執拗的時候。即便她不反對曼綺去找平南王或是去報仇,但也總不能如今這蓬頭垢面、滿身血跡的樣子就出發!
清然堅持道:“曼綺,無論如何,先和我回去,你今日受了太大的刺激,我們先回去好好休息幾日,你再去找他們也不遲。何況你如今這樣子,只怕找不到阮天浩,便在路上有什麼閃失。”
曼綺搖頭,堅定地看着她:“嫂子,你不明白,只有我如今這樣去找阮天浩,我才最有可能得手。阮天浩心思縝密,想必不日便會知道今日發生的事,若是那時我再回去,只怕說什麼也沒有用。”
清然聽着這決絕的話,心底隱約猜到她的意思。仔細想想,曼綺說的有道理。可見今日的這番遭遇,倒是激發了她內心深處不爲人知的潛能。
清然鬆口:“好,這一路上需要什麼,你告訴我,我即刻派人準備。”
曼綺想了想,略說了幾樣。其實現在的她什麼都不需要,她只想立刻出現在阮天浩的面前,然後親手了結他!
清然點頭:“但是,我必須要派人暗中保護你,否則我斷然不讓你離開。”曼綺說到底沒有功夫傍身,這一路過去,萬一碰上歹人,只怕她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關於這點,曼綺倒也不堅持,她對自己的認識還是很清楚的。她可不想還沒等到阮天浩,便在路上喪了命!
清然做事極有效率,很快便按着曼綺的要求,將她需要的東西準備好。臨別前,清然再三叮囑:“曼綺,等你找到阮天浩, 一定要記住小不忍則亂大謀。切記不可操之過急!”
“你放心,經歷了這麼多,我怎會沒有分寸。”曼綺表現得極爲冷靜。
清然這才頷首:“既如此,我送你上路吧。”
曼綺看着遠方,沉吟片刻,忽而轉身過來,跪在清然面前:“嫂子,請一定幫我厚葬漣兒。告訴她,等我爲她報了仇,一定會回來看她!”
“好好好,你先快起來。”曼綺這突如其來的一跪有些讓清然震驚,她微微讓開一點,彎腰將她扶起來。
曼綺不再多言,鄭重其事地看着清然,重重地點頭,隨即轉身離去。
曼綺走得頭也不回,清然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頭竟浮起了一絲悲壯的感覺。曼綺身影漸行漸遠,倒是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
現如今,最讓清然擔心的便是曼綺的心態,雖然較之從前,她彷彿一瞬間便重生一般。但她面對的是心機深重的阮天浩,稍有不注意,只怕會將自己置於萬劫不復的地步。不過,路是自己選的,任何人都左右不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心底默默地爲曼綺祈福。
在樹林中站了一會兒,清然方纔轉身離去。
逍遙谷中,當夜塵看見她獨自回來時,詫異不已:“你怎麼自己回來了?曼綺呢?”
“去找阮天浩報仇了。”清然聲線清冷,聽不出任何一絲情緒。
夜塵錯愕地看着她:“你說什麼?”
於是乎,清然將方纔發生的一切說與夜塵聽,末了道:“我勸了她,但漣兒的死實在讓她受了太大的刺激,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事,還是由她自己拿主意纔好。”
夜塵搖搖頭,道:“清然,曼綺胡鬧,你也由着她!這阮天浩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都清楚得很。你看看就曼綺那樣子,哪裡是阮天浩的對手?只怕被阮天浩生吞活剝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清然冷靜地說:“夜塵,這是你們男人的想法,只怕阮天浩也是這樣想的。他可能永遠也想不到,曼綺竟有膽量去算計他,興許壓根就不會防備。你們太小看女人的能力!”
夜塵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人都走了,即便追上,再挽留也沒有意義。如清然所說,或許在阮天浩那兒,曼綺有出奇制勝的可能。
清然坐在窗邊,看着窗外秋景宜人,卻沒有欣賞的心思:“夜塵,阮天浩實在太狠!”
“是,我也沒有料到他竟一定要置她們於死地。說起來,今日算是我們準備不足。”夜塵的聲音也有些低沉。
清然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就在晏安前往京城之後,阮天浩找到平南王:“王爺,等到曼綺被接回來,咱們便可再無後顧之憂,全心對抗朝廷!”
“天浩,言而無信乃君子大忌!”平南王沉聲道,“你已在信中答應了阮天策,如今曼綺尚未回來,怎可做出這等背信棄義的事!”
阮天浩聽着這番話,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看着平南王,嘲諷地大笑:“我說王爺,如今這是怎麼了?咱們這兩年,喪盡天良的事做了那麼多,當時也沒見你有這樣的胸懷大義。如今這是怎麼了?竟來和我討論言而有信?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等到這天下歸了我,再談言而有信也不遲!”
平南王看着他,越來越無法苟同他的觀點。這兩日,他一直在反思,當初怎會一時糊塗,與狐同謀。如今這樣子,算是上了賊船,騎虎難下啊!
當初他一心聽命於阮天浩,現在確是有些後悔。阮天浩這樣的人,斷然不能共事!只是其中牽扯到曼綺,那孩子又是個認死理的人,這兩年來對阮天浩是癡心不已。
阮天浩見他沒有說話,接着說:“何況,我答應了什麼?我答應的是不與朝廷爲敵,可我這話並不是對季舒玄說的。我承諾的是阮天策,可阮天策怎能代表朝廷?”
平南王聽他這一番無稽之談,搖搖頭,道:“天浩,做人不能毫無底線。”
“底線?我的底線就是爲達目的不折手段!你呢,你的底線是什麼?”阮天浩嗤之以鼻,“我們合謀對白府下手的時候,你的底線是什麼?我們讓瘟疫肆虐的時候,你的底線是什麼?我們對小皇子痛下殺手的時候,你的底線又是什麼?事到如今,你和我談底線?”
平南王被他一通搶白,說得可謂是啞口無言。時至今日,他知道自己有太多把柄握在阮天浩手上,想要抽身只怕已經沒有可能。
阮天浩起身,道:“王爺,我勸你不要動其他的心思!爭奪天下這事,我絕對不會放棄!而你,也早已無路可退!”
平南王臉色鐵青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阮天浩拂袖而去之前,放下話:“王爺,這兩天趁着曼綺還沒有回來,咱們最好商量一下,究竟要如何才能順利地奪取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