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書房,這也是季舒玄特意爲她準備的。自上次藏書閣鬧出不愉快後,他便敏銳地發現蘇諾語是個極好讀書的人,爲討她歡心,他便下令在太醫院內單獨闢了一間做她的書房。這個舉措果然令蘇諾語高興不已,連連謝恩。
看着她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季舒玄心底自然也滿足。比起她那些難得的謝恩,他更喜歡看她臉上歡愉的笑。同蘇諾語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季舒玄越發地在心底贊同褚哲勳當日的建議。
一直以來,季舒玄都覺得如褚哲勳這般情感經歷單調到乏味的人是不懂感情的,可沒想到這次他竟能如此地分析出蘇諾語的性子。這一點令季舒玄大呼意外,同時決定等褚哲勳凱旋後,一定要好好謝他一番!
待得蘇諾語略整衣衫,來到書房時,彩紋已候了多時。雖說彩紋也只是一介侍婢,但她是貴妃身邊的人,走到哪兒,也得人高看一眼。宮內一些低等的宮嬪,言語中甚至還有些討好她的意味。可來之前,貴妃特意囑咐了她,面對蘇諾語時,一定要十分客氣。
彩紋見蘇諾語進門,連忙起身,略福了福,道:“蘇太醫,奴婢奉貴妃娘娘之命,特地來請蘇太醫。”
“可是貴妃娘娘身子有恙?”蘇諾語關切地問。就她自己來說,是不願意或者說盡量少地同後宮中的妃嬪們接觸,可礙於身份,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何況這個貴妃的宮殿她一直想要造訪,關於小皇子的夭折,她十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今日可是趕巧了。
彩紋點頭,略微焦慮地說:“是啊,晨起我們娘娘便說自己身子不適,頭昏腦漲,腹痛難忍。按說我們娘娘的身子是原先劉太醫在照看,可後來劉太醫被貶至冷宮,如今諸多不便。我們娘娘一直久聞蘇太醫醫術高明,所以才讓奴婢來請您。”
蘇諾語一邊聽一邊細細地打量着彩紋,她雖面上做的焦慮不已,可卻還能這樣絮絮叨叨地說這許多沒用的話,可見並不要緊。蘇諾語心裡多少有些準備,只怕這貴妃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此,請稍後片刻,我略準備一下就走。”蘇諾語應道,隨即吩咐心雲準備隨身藥箱。
一路上,蘇諾語簡潔卻又詳盡地詢問着關於貴妃的症狀,彩紋被她問得有些無言以對,卻又不能表露分毫,只得東拉西扯,矇混過關。
蘇諾語面上一直掛着淡然的笑,心中卻有了底兒!
從太醫院到月華宮,這一路並不算近,好容易走到,彩紋悄悄地鬆一口氣,恭敬地說:“蘇太醫到了,您請!”
蘇諾語站在宮門外,飛快掃了一眼這周圍的環境,心中暗自稱讚:這貴妃當日真是寵冠六宮,月華宮外景緻宜人,不遜御花園。這季舒玄將這樣好的一處所在獨獨賜予了貴妃,足可見昔日對她的寵愛之深。要不也輪不到她誕育皇子啊!
走進月華宮,蘇諾語四處看一眼,問道:“彩紋姑娘,你也知道我這是第一次來月華宮,娘娘的寢殿是在那兒吧?”說話間,她指了指正對着的殿宇。
彩紋點頭:“蘇太醫真是聰慧!”
“那昔日小皇子的寢殿在哪兒呢?”她狀似不經意地問。
沒料到她會突然提及小皇子,彩紋連忙示意她噤聲,生怕被貴妃聽見:“噓!小聲些!咱們娘娘聽不得這話,否則又會成日地以淚洗面。蘇太醫進宮晚,許多事不知情,一會兒見了娘娘,可千萬不能提及這個事啊!”話雖如此,她還是悄悄地指了指偏殿。
蘇諾語瞭然,感激地看她:“是我饒舌了。多謝彩紋姑娘提醒。”
這說話間已走到寢殿外,蘇諾語候在外面,彩紋先進去通傳。蘇諾語看着彩紋的背影,嘲諷地笑一笑,看來這貴妃的病還真是不着急呢!
沒一會兒,彩紋便走出來,做出“請”的姿勢:“蘇太醫請跟我走。”
蘇諾語走進寢殿,這還是她第一次參觀妃嬪的寢殿——若是以月華宮論,當日她所居的鳳鸞殿便是連冷宮也不如,便姑且不提了。寢殿內富麗堂皇自不必提,各色珍寶玉器也是隨處可見,只見一位精心描畫的宮中貴婦躺在那紫檀木雕花的牀榻上,虛弱**道:“是蘇太醫吧?有勞了!”
蘇諾語不動聲色地掃一眼她氣色紅潤的面頰,恭敬地行禮:“貴妃娘娘萬福金安,微臣太醫院院判蘇諾語拜見娘娘。”
“蘇太醫起來吧!”貴妃薄責道,“彩紋,還不扶蘇太醫起來?真是一點眼色也沒有!”
彩紋一聽連忙上前將蘇諾語扶起來,並在貴妃的榻前擺了一個小杌子,方纔退到一邊。
蘇諾語看一眼這陣仗,既然人家已經將戲做足,自己也不能不配合啊。如是想着,她便上前幾步,坐在小杌子上,一番裝模作樣的請脈後,神色一分分變得凝重。
貴妃看她那樣子,忍不住有幾分緊張:“蘇太醫,本宮是什麼病?”
蘇諾語面露哀慼:“貴妃娘娘您要有心理準備,您脈象虛浮,印堂發黑,只怕簡單的服藥難以治病,若不然用微臣擅長的鍼灸吧?”
“鍼灸?”貴妃驚愕不已。
蘇諾語鄭重地點頭:“是,貴妃娘娘,您的病若是不引起足夠的重視,只怕以後會很嚴重!”說話間,她命心雲將銀針準備好,拿起其中極長的一根,在貴妃眼前一晃,說,“娘娘,您看,等會兒微臣便用這種銀針給您治病。”
貴妃的視線觸及細長的明晃晃的銀針,心底犯怵。一旁的彩紋看出來,忙說:“蘇太醫,鍼灸就不用了吧?我家娘娘只是稍有不適,您看着給開服藥就是。”
“那怎麼行?”蘇諾語一本正經地回絕,“貴妃娘娘乃是千金貴體,怎可草率行事?若是出了什麼差池,這豈是你我能承擔的?”
“這……”彩紋語塞,看向貴妃。
蘇諾語接着認真地說:“娘娘,您不必怕,據彩紋介紹和微臣診脈來看,您的病還是有些嚴重的。但您要相信微臣,數十根銀針下去,您便會感覺通體舒暢!何況,微臣鍼灸是會對着您不適的穴位扎,不會很痛。”說罷,她擡手輕輕地在貴妃的小腹上按揉一下,另一手拿起銀針,眼看就要紮下去……
“住手!”貴妃在那銀針據自己的皮膚僅一寸之隔時,突然出聲制止。隨即猛地從牀上坐起來,呵斥道,“蘇諾語,人人皆道你醫術精湛,華佗在世。看來本宮,卻是未必!”
蘇諾語不疾不徐地將銀針放好,看着她,說:“還請娘娘指教。”
彩紋將貴妃從牀上扶起來,貴妃起身,看着小杌子上端坐的蘇諾語,居高臨下地指控:“你方纔說本宮病的嚴重,可本宮卻絲毫沒有察覺出任何不適來。你不過隨意請脈後,便說本宮需要鍼灸,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娘娘,說您身染疾病的人不是微臣,是您的貼身侍婢彩紋。她在來找微臣時,便說了您身子不適,頭昏腦漲,腹痛難忍。若說微臣草菅人命,不如說您的彩紋心懷詛咒。”蘇諾語優雅地起身,淡然地迴應。
貴妃狠狠瞪一眼彩紋,彩紋連忙低下頭去,心底委屈至極。貴妃說:“彩紋只是一個丫鬟,絲毫不通醫理,即便她說了什麼,你身爲太醫,也該有自己的判斷纔是!”
“娘娘教訓的是。可如您所說,彩紋只是一個丫鬟,如何能得知您的身體情況?而她來太醫院找微臣,不就是您授命的嗎?”蘇諾語表現得從容不迫。
貴妃眸中精光一閃,喝道:“即便你找了這許多理由爲自己分辨,也難以掩飾你醫術不精的事實!本宮身爲貴妃,若是憑你這微末不堪的醫術看顧,豈非是哪日被你害了,還不自知?”
“貴妃娘娘,您說話要有證據啊!蘇太醫的醫術是公認的,且在之前的瘟疫中,藥方便是出自蘇太醫之手。”心雲最是見不慣有人說蘇諾語的不是,忍不住出言維護。
貴妃狠戾的目光掃過心雲,冷哼道:“心雲,本宮知道你從前是服侍過先皇后的,那邊更該知曉規矩。現在是本宮同蘇太醫說話,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小丫頭插嘴的份?難道前番齊嬪給的教訓還沒讓你長記性嗎?”
貴妃面對蘇諾語是有恃無恐的,她即便是先皇后又如何?她早已算準她不會承認身份!既然不願承認,那在她面前就得俯首稱臣!說好聽些,那是太醫,說難聽了,就是奴才!
心雲哪裡會怕貴妃,自從身份被公開,她心裡就知道無論小姐的選擇是什麼,現階段皇上都會一力維護小姐!所以,哪怕她拼得受一頓責罰,也絕不能看着小姐被這些心懷不軌的人欺負!
打定主意的心雲剛想還嘴,便被蘇諾語拉住:“心雲,不得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