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然不敢耽擱,大步往主院跑去,還未進門,便聽得蔣氏哭得不能自已的聲音。清然腳下一頓,心頭再度泛起酸澀,平日裡爹孃感情極好,冷不丁得到這樣的噩耗,娘要如何承受得住呢!
蔣氏這些日子本就有些心神不寧,剛正在修建花枝,便聽管家進來說,朝中來了人,有要事要告訴她。她當時心中就有了不好的感覺,然而總還是在安慰自己,也許一切並不是那麼糟糕;也許老爺是身受重傷……
她勉強壓抑着心頭的慌亂,將朝中來人請進了院子。那人言語間吞吞吐吐,她便道:“有什麼便說吧,我活了這麼大半輩子,沒什麼接受不了的。”
那人見狀,便將阮忠犧牲的事告知了蔣氏。蔣氏聽後,身體晃了一下,隨即用手撐着桌子,勉強命人將朝中來人好好地送了出去。隨即將身邊的人都遣了出去,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獨自傷心。
清然的出現使得主院外站着的下人像是看了救星一般,低聲擔憂地說:“大少奶奶,您可算是回來了。夫人自從得知了老爺的事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裡面,誰也不見。再這樣下去,真叫人擔心!您快去看看吧!”
清然點頭:“好,讓我來。你們都退下吧。”
遣散了下人,清然上前兩步,輕輕叩門:“娘,您在嗎?我回來了!”
迴應她的是一片寂然無聲。
“娘,我是清然啊。您將門打開,讓我進去陪着您,好嗎?”清然再度柔聲道。
在寂靜後,隱約從裡間傳來壓抑的哭聲,像是夜晚中野外的貓兒叫,聽着便讓人覺得心中難受。
清然鬆一口氣,能這樣哭出來,倒是好事。她知道孃的心裡現在有多麼痛,便一直耐心地站在那兒,低聲地勸慰着。能哭出來總好過悶在心裡,她此時唯一能做的,便是陪在一旁,僅此而已。
清然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她娓娓地說着初來這個家時,對爹的感覺、對孃的感覺……並不在乎裡面的人是否作出迴應,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着,就像是聊天一樣。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房間門被緩緩打開,清然眉心一動,快步迎上去。
“清然……”蔣氏伏在清然的肩頭,隱忍地哭着。起初聲音還是壓抑着的,漸漸變大,直至嚎啕大哭。她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將心底的痛苦都化作淚水,流淌出來。
清然感受着她心底巨大的傷痛,卻無能爲力。只能靜靜地陪在身邊,任由她發泄。她知道遇見這樣的事,娘急需要這樣的宣泄。
許久之後,蔣氏終於漸漸止住了哭聲,但仍抽泣不已。她整個人都癱軟無力地靠在清然的身上,聲音沙啞地說:“清然,娘讓你看笑話了。”
“娘,您說什麼呢!”清然一面將她攙扶進屋,一面柔聲道,“爹出了這樣的事,我們每個人都傷心欲絕,但我知道,您纔是最傷心的那一個。”
兩人回到屋子,清然將蔣氏扶着坐下,又說:“娘,按理說天策也該回來陪在您身邊的。但天策現在急於爲爹報仇,只怕這一兩日會分身乏術,所以,這幾日我都會陪在您的身邊。”
“報仇?”蔣氏面容哀慼,“平南王勢力重大,天策如何才能報仇?”
清然見她全然不提阮天浩,心生驚訝,問:“娘,朝廷來人是如何對您說的?”
蔣氏將朝中來人的話複述一遍給清然聽,將她面色凝重,問:“怎麼?難道不是這樣?”
清然剛要說話,有丫鬟的聲音傳來:“夫人,外面二夫人和郡主想見見您。”
“告訴她們,我稍後便來。”蔣氏強忍着淚意,對清然說:“老爺出現這樣的事,只怕她們心底也傷心難耐。清然啊,你隨娘出去見見她們吧。”
清然拉住蔣氏的手,儘量平靜地說:“娘,這裡面有些事您還不知道。爹的事,嚴格說起來,是身邊藏了臥底!”
“臥底?”蔣氏意識到這事或許不是那麼簡單,關切地問,“誰?”
清然眼睛看一眼門外,壓低聲音道:“阮天浩!”
“誰!”蔣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像是經歷了晴天霹靂一般。隨即猛地搖頭:“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天浩是老爺嫡親的兒子!怎得做的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清然,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清然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地說:“娘,您相信我,我不會拿這事騙您的。天策那邊有探子回報,絕不會有問題!是阮天浩,他是平南王的人!這一切都是他和平南王的陰謀!”
“什麼?”蔣氏的臉色瞬間慘白,“天浩……他竟做得出弒父這種泯滅良知的事!”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曼綺的聲音:“大娘,您在裡面嗎?您將門打開,讓我和娘進去陪陪您吧!”
蔣氏憤然回頭,怒視着外面,那眼神灼灼,似乎要穿透木門,將曼綺燃盡。她顫抖着聲音問:“孫氏和曼綺知情嗎?她們現在是不是來看笑話的?”
“這個……”清然搖頭,“我並不清楚。”
蔣氏拿起絹帕,將臉上的淚水拭去,對清然說:“走!陪我出去。我倒要看看,她們有什麼話好說!”
清然點頭,攙扶着蔣氏的手臂,推開門,走了出去。
孫氏和曼綺見了她們出來,連忙迎上來,孫氏拉着蔣氏的手,哭着說:“姐姐,咱們日後可要怎麼辦啊!疆場刀劍無情,老爺怎會遇到這樣的事!姐姐……”
蔣氏看一眼清然,示意她退到一邊即刻。隨即,蔣氏冷眼瞧着孫氏臉上的淚水,面無表情地說:“孫氏,你不必在這兒和我論姐妹情深。我當不起你的姐姐,老爺也沒有你這樣的妾侍!”
“姐姐,我知道平日裡你我姐妹之間誤會頗多,但都到這個時候,您爲何還說這樣生分的話?若是叫老爺聽見,不是更讓他難以心安嗎?”孫氏哭着說,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蔣氏冷冷地拂去她的手,喝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老爺的事還不是拜你所賜!你立刻滾出這個家!以後休要再踏及阮府半步!滾!滾!”
孫氏愣住,半晌沒有回過神來。曼綺始終扶着孫氏,她知道孫氏現在的心有多痛,忍不住分辯道:“大娘,您別這樣說我娘。我知道平日裡,娘與您說話多有不敬,但自從得知爹出了事,她便傷心不已,您別再說這刺心的話。”
“你也一起滾!若不是因着你們,老爺怎會出事!”蔣氏毫不留情地斥責。
曼綺忍不住瑟縮一下,她知道這個時候她的存在是有些尷尬的。說到底,爹的死與自己父王是撇不清干係的。出了這樣的事,她心中也傷心不已。現在她無顏面對大娘與娘,等日後天浩回來,她更是也無顏面對他。
說來說去,夾在中間的她最是無辜。兩邊都是她在乎的家人,事到如今,卻逼她在兩邊做出選擇……
孫氏聽着蔣氏的話,猛然間意識到什麼,面色瞬間慘白。
蔣氏心緒激動,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但一旁的清然卻將她面部表情的點滴變化皆收入眼底。此時,方冷冷地說:“孫氏,是不是想起了什麼?曼綺也是,你們別在這兒裝模作樣!爹的事還不是拜阮天浩和平南王所賜!”
“什麼?天浩?”曼綺不敢置信地重複一遍。
孫氏則喃喃道:“真的是天浩所爲?”
蔣氏不願再面對她們,轉身道:“老爺的事,不會就這樣算了!血債血償!阮天浩和你們都要爲此付出代價!”
清然攙扶着蔣氏,低聲說:“娘,將她們交給我吧。日後也許會有用處。”她想過,如阮天浩這樣心腸歹毒之人,只怕是什麼都做得出來。若是天策也遭他算計,她手中好歹還有籌碼!
蔣氏沒心思理會這些,既然清然這樣說,她自然同意。她疲憊地說:“你看着辦,我先回屋了。”
Wшw☢ тTk Λn☢ ¢ ○ 清然點頭,上前一步,手指微揚,在空中一晃,宛如跳舞一般,便聽得兩人同時悶哼一聲,無法動彈。清然隨即叫來下人,將她們用繩索捆綁起來,綁在樹上。遂不再耽擱,進屋陪着蔣氏。
清然點了孫氏與曼綺的穴位,既無法動彈,也不能言語。索性兩人皆各懷心思,也沒有說話的興致……
對曼綺來說,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夫君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努力回憶兩人自相識至今所發生的點點滴滴,一直以來,在她心中,天浩都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成想,他竟是一個連親生父親都能痛下殺手的禽獸!
還有父王也是,安分地做平南王不好嗎?爲何一定要做這樣的事呢?她原本還在想,天浩是那麼光明磊落之人,日後必定要她在他和父王中做出抉擇。沒想到,原來是她多慮了。也許從頭至尾,父王與天浩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看剛纔這樣子,只怕娘也是知情的,原來只瞞着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