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會比中原的夜多出一種聲音,那便是陣陣的風聲。而這一晚,風呼嘯而過的聲響,更像是一陣又一陣的悲鳴。
君無言拖着無比重的腳步走進門,屋內很暖和。因爲林星影懷着身孕,所以君無言讓這裡的人務必注意不要讓她冷着了。
看到洛娜還守在林星影身邊,君無言難得對她有個好臉色。
“你還守着她,多謝了。”
“王爺莫謝,你們男人做你們男人的大事,洛娜這樣什麼都不會的女人就該做些可以幫到你們男人的事情。王妃情緒很差晚飯怎麼也不肯吃,到這會兒了,才稍稍睡下。”
“有勞了。快些回王子那邊去吧。”
洛娜不再說什麼,輕輕一禮之後離開了。
君無言慢慢走到牀邊,看着背衝着自己的林星影,在心中深深的嘆氣。事情就像是林星影猜的那樣,關於君無情立後的事情果然是君無言讓洛娜說給林星影聽的。
還記得那日,當他面對着林星影殷切的眼神,說出了孩子不是他君無言的時候。林星影那一刻的鬆了一口氣,還有眼底涌起的開心,讓他的心痛了。但是隻要她開心,他便開心。如果她認爲對於她來說,孩子是君無情的,她會活得自在的話。就順着她的意好了。
可是如今,君無言寧可沒有確定她腹中胎兒的生父。因爲沒有確定,到了今日聽到那樣的消息,她也許就不會這般的難過了。
聽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沒有睡着。君無言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也沒有出聲。靜靜等着她先開口。哭也好,罵也好,他都等着她發泄出來。讓她發泄出來,總比窩在心裡要好。她快要臨盆了,有心事窩在心裡,只怕不僅傷及胎兒,也傷身。
“這件事情,你知道多久了?”
“這一次離國商隊到來,帶來了這樣的消息。他們此次前來兀塔爾,就是要帶些這裡的金銀器回去……”
“用作慶典之用吧。畢竟立後大典僅此於登基大典,是不容馬虎的。”
林星影終於困難的轉過身體。君無言見狀,急忙湊上前去幫她。見君無言幫她,她索性改躺爲靠坐。
“你再躺會兒吧,一直坐着腰會受不了的。”
“不躺着了,躺了大半天了。也不想再哭了,因爲再哭也是無用。”
嘴上說着不再哭了,可是那已經腫到不行的眼睛,卻足以讓君無言瞭解到,她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這一天哭的是有多麼的厲害。
“你要看開些。你知道的,他是君王,不可能不立後,不添補後宮的。”難得的,這還是第一次,君無言會當着林星影的面說君無情的好話。
林星影不說話,只是點頭。可是她不說話的樣子,只讓君無言心更慌。看着林星影那蒼白的臉,紅腫的眼,君無言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撲到林星影身邊,一把抱住她。
“哭出來吧。不用忍着了。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現在心中有多氣多恨。”
“我爲什麼要氣要恨,是我決定要離開她的,所以不怪他。”
林星影越是這樣說,君無言就越心疼。緊緊抱着她,心也收緊生疼。
“忘了他吧,你有我啊!我可以讓你依靠的,相信我。”
林星影不說話了,任由君無言抱着她。依靠?她真的還有人可以依靠嗎?她還要再相信一次嗎?心被傷了兩次,一次比一次深,深到她都怕了。
“立何人爲後,你可知?”林星影還是想要知道是何人代替了她的位置,成了君無情心中可坐後位的人。或者說是給這件事情爲自己找最後一個藉口。也許他是因情勢所逼,不得不立後。
“那人你也認識。”
“我認識?宮中的妃子提升成了王后?”
“不是。”君無言有些說不出口了。但是想了想,他還是說了出來。“是那個盧蘭嫺。”
自那日起,林星影就更加的足不出戶,人也不愛說話了。只是每日撫琴以舒懷,曲調決絕而哀傷。
洛娜不懂林星影彈的這種琴,但是她也是通音律的。不擅琴,卻擅琵琶,在一旁聽着記着。想要把這曲子改成琵琶曲。她知道一般這樣的琴曲都有歌詞配的。但是因爲這曲調太過決絕,洛娜她又不敢問了。
幾日後,終於她忍不住了。
“王妃,這曲子可有唱詞?”不得不打斷她了,再任由她這樣下去,一定傷身。
“有。”
林星影點下頭,取過紙筆就開始寫起來。她這幾日彈的正如她的心,卓文君的《白頭吟》和《訣別書》。她不是沒有唱,只是沒有唱出聲音來,而是唱在心中。她怕她唱出來,會再度落淚。淚水流在心裡就好,不想被旁人看到。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洛娜讀完紙上所有,整個人呆住了,她轉向林星影,拿着紙的手都在抖。
“王妃不可有此唸啊!”
這詞中訣別之意已經是太明顯了,把洛娜嚇得夠嗆。
“看把你嚇的,這只是這琴曲的配詞而已。”
林星影說的極淡,彷彿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樣。但是洛娜可不認爲她說的輕鬆,這事情就真的如此輕鬆。雖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可是她還是想再勸勸。奈何林星影擺擺手阻止她說下去。
“你不用再勸了。我這個人性子倔,事情必然得我自己想開看淡才行,別人越勸越適得其返。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就算不想要這身破皮囊了,也要顧及腹中孩子的。諸般錯事,也是大人的錯,孩子終是無罪的。”
“王妃能這樣想就好。那洛娜就不多嘴了。”
洛娜說完就把這唱詞妥善收好,心中就開始算計着如何把這琴曲改成琵琶曲。這曲子雖然感傷,可又因爲感傷中帶着的那份決絕,偏生出一份豪邁來。這讓洛娜實在不忍這麼美的曲子就這樣被埋沒了。
於是洛娜便在空閒之時練習起這曲被她改變成琵琶曲的琴曲來。不知怎麼的,這曲子慢慢就流了出去,流傳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