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蘊倒是對前朝的事不大關心。省親歸來後,她就一直不怎麼高興。尤其是,面對莫無殤的時候,還得裝作很高興的樣子。
這麼一來,人很容易感到累。所以,莫無殤想要召幸玥美人時,得到的消息就是:玥美人偶感風寒——生病了。
莫無殤沒什麼事的時候,也來探望過幾次。不過,都被錦蘊以“身體不適,怕過了病氣給皇上,有損龍體”的理由給擋回去了。搞得莫無殤反而更加牽掛,即使宿在明妃宮裡,還是會不知不覺地念叨着錦蘊。
其實,錦蘊的病沒她說的那麼嚴重。不過是因爲省親之後,想到自己無辜往死的家人,心情不好罷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可真沒什麼精神“承寵”。
明妃卻不這麼看,莫無殤在她面前提起錦蘊,還說聽說她的小廚房做的桂花酥糖最好吃,想給錦蘊一些。要不是礙於太后的教訓,明妃恐怕當場就要爆發了。
而錦蘊這邊,站在窗前,夜對冷月,看起來倒有幾分幽怨的意味。
“御膳房的點心果然好吃,恐怕再這麼吃下去,我的輕功都要下降了。”另外一扇窗子微微一動,錦蘊的身後,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錦蘊沒有回頭,仍舊望着天上的明月,聲音都沒多少精神:“你每次都這樣旁若無人地進來,紅箋她們呢?”
“我讓她們睡着了。”洛桑在桌前坐了下來,在錦蘊這裡,他還是比較放鬆的。
錦蘊無語,她的丫頭,幾乎每次值夜都會被洛桑點昏睡穴睡過去,倒是比別宮裡的丫頭日子好過。
“有什麼事麼?”雖然想起自己真正的家族不開心,錦蘊還是明白,洛桑找她肯定是有事商量的。最近他都不怎麼在她面前出現,出現的時候,一般都是有什麼消息告訴她。
洛桑卻沒有直接說事,而是觀察着錦蘊,似乎在思考該怎麼開口。
錦蘊站在小窗前,倚着窗欄,對月凝望。即便知道洛桑進來,也不過是微微側了下身子。她一手支着下頜,一手隨意撕扯着窗前一盆杜鵑花。
“省親歸來,心情不好吧!”洛桑直指核心。
錦蘊的眼底泛着清冷的光,臉色有些僵硬:“今天是十五。你知道嗎?以往每年的月圓之夜,都是莫無殤到鸞秀宮的日子。無論有什麼事,他總是會盡量早早地到我宮中來,和我一起飲上一杯。那個時候,他說,能娶我爲妻,是他最大的福氣。”
洛桑微一揚眉,沒想到錦蘊會提起這個。宮裡規矩,每月初一和十五,皇帝必須在皇后宮中過夜。難道錦蘊回想起了過去的榮光?他垂下眼眸略略思索,彷彿漫不經心地問道:“還想當皇后?”
“皇后?”錦蘊的語氣中卻充滿了不屑,“莫無殤的皇后,不是那麼好做的。再說,我想說的,也不是這個。”
洛桑只是回了一聲:“哦”便不再開口。
錦蘊卻像是有些激動:“說是省親,我的親人,現在都已化爲塵土。叫我如何歸寧?父母家族俱亡,我卻認別人做父,實在愧對地下雙親。”
聽到錦蘊的聲音裡,帶着一點哽咽,洛桑忽然覺得,心上哪裡像是被羽毛擦過,有些抓撓不住的難受,忍不住開口勸慰:“你也是迫不得已,想來,他們會理解的。”
錦蘊閉上眼睛,深呼吸之後,擡手關了窗子,轉身望着洛桑:“出了什麼事?你今天過來,不是爲了跟我閒聊的吧?”
洛桑摸了摸鼻子,原本伸出去的手,也在錦蘊轉身的瞬間收了回來:“事情麼,的確有。明妃、辰妃還有那個新進宮的雪妃,這幾天經常湊在一起。我倒是沒想到,她們三人還會有這麼和睦的時候。”
“哦?”錦蘊有些意外,要說明妃和雪妃,都是太后的人,她是知道的。雪妃雖然也是妃位,家世卻比不上另外兩位。所以,她進宮後,也沒有多少恩寵,不過莫無殤礙於太后的面子,給了她個比較高的位分罷了。而且,這位分,還是因爲她的父親“平叛有功”才得的。
明妃和辰妃能混在一起,就比較費人思量了。雖然她們是太后那邊的人。可是明妃驕縱、辰妃聰明而陰毒,她們之間只不過是同盟,卻從來沒有要好到經常串門的地步。
“她們想幹什麼?”錦蘊已經冷靜了下來,這句話,是詢問,也是思索。
洛桑把自己聽到的一部分消息說了出來:“我聽到她們在說今日朝堂上的事,你可知道,東島國的使者要來了?”
“嗯!”錦蘊點點頭。雖然她目前的眼線不多,但這件事算是大元國的大事件,基本上闔宮人人知曉。
“東島國的使者,是他們國家的太子,他這次來,其實是希望與大元國和親。那三個女人說,這個太子喜好美色,而且,尤其喜歡調戲有夫之婦。”洛桑只聽到了這一部分,當時他還想聽下去,不過那個時候,宮裡巡邏的侍衛到了,他只能暫時先避開。等到他回去時,那三個女人已經離開了。
錦蘊聽了這一半消息,有些迷惑:“她們說這些幹什麼?難道想幹政?可是別說莫無殤了,就是太后,也不可能放人不管吧?再說,明妃那個腦子,能想到什麼好主意?”
洛桑聳聳肩:“我也不清楚。不過就是覺得有些不尋常罷了,東島國使者這幾天就要到了,你謹慎一點吧。不管她們商量什麼,總不會是好事。我看那明妃言談間,還露出狠毒的神色,不定誰要遭殃了。雖然沒提到你的名字,不過,眼下宮中最受嫉恨的人,恐怕也就是你了。”
說到這個,錦蘊不禁有幾分頭疼。她重生以來,最大的障礙,其實不是這些人,而是太后。
以前,她爲了莫無殤,在太后跟前很是受寵,這才能不動聲色地奪了權。如今,太后卻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這給她的復仇計劃,帶來了不小的阻力。
而且,這會兒,她也開始明白,莫無殤之所以能那麼肆無忌憚地對鎮國公府、對她動手,難道太后就沒有份參與嗎?
別看老太婆因爲莫無殤奪權而不高興,可她心裡還是向着皇帝的。畢竟,皇帝再忤逆,也是她的親生兒子。
錦蘊也是在看清楚這一點後,才決定,無論如何,先要離間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借莫無殤的手,除掉太后。這樣,她的地位才能穩固,而她的地位穩固了,纔好進行下一步。
就是不知道,她們想用這個東島國的太子翻出什麼花樣來。
沉吟片刻,錦蘊纔開口問:“她們是怎麼知道那個東島國太子的事的?按說,這應該屬於前朝的事了吧?”
洛桑丟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你忘了,有明妃呢?她是什麼人?她的消息來源,自然是太后。”
“不對!太后好端端的怎麼會跟她說這些?”錦蘊搖頭否定了洛桑的想法,不自覺地扯了一朵花,一片片地撕花瓣,“這事,即便是太后透露的消息,也不可能告訴明妃。她的性子,太后恐怕最清楚了。要論心機,還是辰妃最深。這消息,說不定是跟辰妃說的。問題是,太后又想做什麼?”
洛桑瞅了瞅被錦蘊摧殘得不像樣的話,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幽幽地來了一句:“搞不好,太后想利用那個東島國太子做點兒什麼。”
這句話,算是點醒了錦蘊,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對啊!也許,她們正想着法兒讓我和那個太子‘偶遇’呢?然後,再‘剛好’讓莫無殤撞見……”
後面的話,不用說洛桑也能猜到。如此醜事,發生在宮裡,還是跟外邦使臣,莫無殤再寵愛她,也保不住她了。
只是,還有些不太對勁……
錦蘊再次開始扯手中的花朵,沒注意到手裡的杜鵑花瓣已經都被她揪完了。
“僅僅是這樣的話,到時候,我避開就可以了啊。她們憑什麼篤定我就一定會落入陷阱。還有,太后這麼做,除了能將我從莫無殤身邊永遠清除外,卻一點好處都沒有。”錦蘊邊想邊對洛桑分析,“如果出了事,丟臉的是大元。太后雖然看不起莫無殤,卻斷斷不會以大元的國本開玩笑。”
洛桑也發現了其中的問題,試探着問道:“你是說,這個局,跟太后沒關係?”
“關係麼,自然還是有的。你看看設計的是什麼人就指點了,太后透露這個消息,可能是無意的,不過,這個利用的人,也算是高明瞭,就是不知道……”錦蘊住了口。
她倒不是怕洛桑對她不利,只是她的思路也還不怎麼清楚,習慣性地謹慎罷了。
“依你所言,這件事,還真是值得好好查一查。”洛桑沉下了臉,認真說道。他原本以爲,不過是三個女人嫉妒,才聚在一起想辦法對付錦蘊。可經過錦蘊這麼一分析,這個局,怎麼看怎麼都有些詭異。
也許,宮中有人,私通外邦,企圖謀逆?
洛桑和錦蘊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知道,錦蘊和他的想法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