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打開窗子,翻身消失。
半晌,錦蘊才望向已經空蕩蕩的窗子,微不可聞的小小嘆息,那眼睛裡的逞強瞬間被鋪天蓋地的難過湮滅。
躺到牀上,慢慢的抱緊了手臂。慢慢的,她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七日後,莫無殤壽誕。
晚宴設在明光殿,請來的都是朝中的權臣重將,太后和諸位比較有頭有臉的嬪妃在列,同時礙於大國的一視同仁之面,也邀請了五王子。聲勢與排場較之上次爲西戎舉辦的接風宴要低調,但陣容卻是實打實的獨一無二。
明妃等人也並沒有像上次一般爭奇鬥豔,反而選的着裝都是莊重大方的,反倒是錦蘊這個美人,今日挑了件水分的罩紗裙要顯眼兒一些。
“賤婢永遠只是賤婢,上不得檯面。”明妃坐在離太后最近的席位,看着錦蘊冷哼着道,“沒見識!”
太后聞言,小聲的訓了訓明妃,“在坐的都是有頭臉的,你不要任性失言。”又往下看了看,面容十分和善,“玥美人畢竟才升上來不久,穿着上不大得體也是可以體諒的。”
明妃這纔不情不願的收聲兒。
而依照分位排列,錦蘊坐在嬪妃最下首,卻也耳尖的聽到了明妃的奚落,她卻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只是心裡,卻對於太后的假意仁和寬厚而噁心不已。
“數日不見,玥美人又增色不少,尤其是這身出挑的紗裙,真不愧是聖眷正隆的小主啊。”五王子還很清楚的記得上次錦蘊三言兩語破解了僵硬處境的事情,且上次的事情也讓他很抹不開顏面,於是十分記仇的藉着明妃和太后的對話看似誇捧,實則嘲諷的道。
錦蘊對於五王子的眥睚必報給予笑顏,“殿下說笑了。本宮不過是小小一個美人,再出色又怎壓得過諸位姐姐們的容顏豔麗。”既回答了五王子的刻意刁難,又彰顯了自己的謙和,不恃寵而驕。
莫無殤見此,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過本宮倒是聽聞五王子有一位寵極了的愛妾,不僅佳人絕色,還曾是大院邊境的一位舞姬,一舞千金之價呢。”錦蘊看了看五王子身邊一個低眉順眼的女子,面上蒙着薄薄的輕紗,笑道,“可是王子身邊這位夫人?”
五王子對於錦蘊的這個問題有些始料未及,但隨即他便面無異色道,“楚憐今日身子不適,未能與本王一同進宮。這個乃是本王另一個寵愛的姬妾。”
辰妃原本覺得,爲了避嫌,辰欣雨的確應該對這種集會能免則免。可無意中她卻看到當五王子說道身子不適時,可以的瞄了一眼自己,便覺得有些遍體生寒起來。她的眼皮開始突突的跳,有些不好的預感。
“如此那還真是可惜。”原本是預料中的事情,但錦蘊還是有確認過了一遍,並且臉上的扼腕惋惜恰似真情實感,“原本本宮還想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地目睹一下這位傳奇舞姬的真顏,還真是不巧啊。”
明妃看着錦蘊,覺得她實在有些惺惺作態,於是臉上一抹冷笑,開口道,“說來咱們玥美人也是佳人絕色,且前兩日本宮還聽紅箋與其他下人捧說你吹壎技藝不錯,既然今日不能得見那位一舞千金的舞姬,那麼就由表演助興一二吧。”還刻意的扭頭看了看莫無殤,“皇上覺得可好?”
錦蘊這時看了看紅箋,卻見紅箋一臉茫然,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她什麼時候這麼說過了,況且明妃又怎麼會打聽下人的事情。這分明是胡說八道!
可紅箋只是個侍女,怎麼能開口頂撞娘娘的話。而錦蘊便被明妃堵了一下,無言反駁。
“玥美人竟會吹壎?這哀家倒是沒有聽說過。”太后幫腔搭勢,“上次五王子還說咱們玥美人有貌無才呢,這不是也有長項嗎?不如便來展示一下吧。”如此,倒還像是想要幫助錦蘊,給錦蘊搭一個擺脫污名的機會一樣。
太后都開口了,莫無殤自然不能拒絕,於是也隨聲道,“既然如此,芷兒你便吹一曲吧。”
錦蘊看了眼此時眉頭挑的老高明顯在挑釁的明妃,有些無奈。
吹壎?這她倒是也會一點兒的。可是技藝不錯實在是擔當不上,戴着如此大的高帽子出場實在有些名不副實。到時候恐怕要招惹人來恥笑。
而且,她覺得明妃轉了這麼個大彎兒過來,應當不單單只是想讓她獻藝出糗。
只怕還有更大的圖謀。
“皇上,承鳳前一陣子同臣妾的表哥學了箜篌,箜篌與壎乃是絕配,不知可否允許承鳳與臣妾一同演奏。”錦蘊上前請求道。
莫無殤自然允許。
“那臣妾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錦蘊說着,命人去取來了壎。
而此時,五王子的臉色已經有了些微轉變,似乎不大高興。
“獻醜了。”彼時,錦蘊已站在衆人中間,略微福身行了個禮。而承鳳也坐在一邊,手中抱着一把鳳首箜篌,欠身行了行禮。然後兩個人相視,默契的開始。
起調是錦蘊在前,壎原本就是一種音色豐富音域寬廣的樂器,能鳴之人哪怕達不到一鳴驚人,總也還算過得去。而且錦蘊這次選的曲子,十分的討巧。無需賣弄太多的技藝,是一種大俗即大雅的類別。
“此曲可是《雙聲恨》?”莫無殤的耳朵倒是尖,一下子便聽出了曲子的原身。但隨即又搖了搖頭,“不對,好像又不是。”
而太后則輕閉着眼,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地轉動着手中的千眼菩提珠,看不出是何心情。但明妃卻是真真切切的一股得意喜形於色。她看着全心全意演奏的錦蘊一眼,又轉頭看了看五王子,發現五王子已經一臉隱忍不發的怒意,低頭喝了兩口酒,掃視了滿殿興致勃發的賓客,卻仍是神情陰鬱。
於是她笑的更歡了。
錦蘊,原本我只是想讓你用一下這個樂器而已,沒想到你自己選了這首曲子。還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下,可真是有好戲可看嘍。
而錦蘊卻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彷彿一切都沒有察覺,在曲譜的第二章節拍上,承鳳又以箜篌之音相合,但合上的曲子卻並非是與錦蘊同一首的復調,乃是迥然不同的另外一種風格。
聞聲,錦蘊手中的壎調立刻一個迴旋,慢慢轉變最後戛然而止。然後她將樂器輕輕的放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擡手朝着莫無殤示意了一下,然後竟然攏了下袖子,翩翩起舞起來。
她今日恰好穿了一身水粉色的罩紗裙,且挽着水袖,原本衆人都以爲這只是衣服新奇的設計,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大家卻不由而同的都覺得,這更像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舞衣。
錦蘊的舞步並非尋常,她蓮步輕晃,身姿輕盈猶如蝴蝶,卻並不嬌弱,腰肢款擺媚眼如絲卻並不妖媚。那一轉身一回眸都彷彿帶着一種魔力,別具風情。
而換掉了平時柔緩的曲子,配着承鳳手中音調高亢粗狂的箜篌之音,更是別具一格。
一時間,殿內的人都看得有些發愣,滿心滿眼都沉浸在了錦蘊這獨特的舞蹈中。
“嘭——”突然,殿中卻突然傳出一聲巨大的拍桌子的聲音。
衆人都嚇了一跳,齊刷刷的目光都循到了聲音的源頭,,乃是五王子的筵席所在。
“五王子這是何意!”突然被打斷,莫無殤的心情有些不好,皺着眉頭語氣有些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