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莫無殤在大殿之上,講《和蕃冊文》昭告天下。
“魯邦外館,有小君之儀;漢室和親,從閼支之號。命公而主,疏邑以封,煥於徽章,抑有前範。茲有朕之欣雨,稟秀雲漢,增華女宗,卓爾洵淑,迥然昭異。肅雍之道,能中其和,縟麗之功,自臻於妙,不資姆訓,動會《禮》《經》。甫及初笄之年,眷求和鳳之對,用開湯賦,方戒油軿。我有親鄰,夙稱雄貴,分救災患,助平寇虞。固可申以婚姻,厚其寵渥,況有誠請,爰從歸配。今封曰雨柔郡主,出降西北可汗,冊曰可敦。割愛公主,嬪於絕域。爾其式是壼則,以成婦順。服茲嘉命,可不慎歟!”
辰欣雨從今天起賜姓爲莫,並封爲雨柔郡主。她身穿大紅吉服,跪在金鑾殿上,聽着小樂子高聲宣讀冊封文書,臉上木然而無表情。
等到最後一個字落地,現在已經是雨柔郡主的莫欣雨,磕頭謝恩:“兒臣謝主隆恩!萬歲,萬萬歲!”
接了冊封金策,雨柔郡主還要去太后宮中最後聽取聆訊。今日一過,她就不再是辰妃的妹妹,而是皇家郡主,是未來的西北汗王王妃。
太后望着盛裝的欣雨,想到她即將遠嫁西北,不由得一陣心酸。等到聆訊結束,欣雨到太后跟前謝恩,太后摟着她道:“哎!雨兒啊!今後,哀家就再不能護着你了,你以後可要收斂一下自己的性子,千萬別再……”
雨柔郡主似乎已經完全沒有了喜怒哀樂,只是機械地對太后說:“兒臣多謝母后垂憐,還望母后保重鳳體,兒臣在遠方,亦會時時爲母后祈福。”
拜見完太后,莫無殤允許她去見一見辰妃,權當作別。因辰妃尚在禁足當中,等她出嫁那天,就見不到了。
雨柔郡主來到洗梧宮,望着憔悴的姐姐,禁不住淚流滿面:“姐姐!”
辰妃眼中含淚,卻又不敢哭。看着妹妹心如死灰一般的表情,心裡恨死了錦蘊。
可更加讓她痛恨的,卻是自己不能親自操辦妹妹的婚事。她剛剛纔得知,皇上授意,由玥美人主辦雨柔郡主出嫁事宜。
辰妃強忍着要和妹妹抱頭痛哭的慾望,想到明妃說過的計劃,是該到了告訴妹妹的時候了。
“好妹妹!別哭,這次是你我姐妹視察,着了那賤人的道。你放心,姐姐一定爲你出這口氣!”辰妃伸手替欣雨抹了抹眼淚,卻沒發現,自己臉上也是一片溼潤。
欣雨並不知道明妃的全部計劃。當時,辰妃只是告訴她,讓她按照自己說的做。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隨意開口,即便她受了委屈,也不許有半點不滿。她只說是爲了欣雨未來着想,可欣雨不明白,爲什麼姐姐會讓自己置今日的境地。
難道說,她被禁足了,還能幫到自己不成?
“姐姐,如今姐姐被皇上禁足,等到那天,妹妹想見姐姐一面都不成了。妹妹自知無用,沒能幫到姐姐,反而害姐姐受罰,姐姐千萬別輕舉妄動,若再中了賤人奸計,豈不得不償失?”欣雨這陣子一直在太后宮中,太后跟她說了不少。
特別指出了她們這次行動的疏漏之處。還說,辰妃這次計劃雖然堪稱毒辣,卻不夠完美。她們姐妹二人也沒有提前溝通好,結果被錦蘊先下手爲強。
如今,事已至此,希望她能勸一勸辰妃,讓她不要心存怨恨。想辦法,讓自己遠離事端,早日擺脫困境纔是上策。
所以,欣雨聽到辰妃說要爲她報仇,只以爲姐姐已經準備孤注一擲,要跟那個玥美人拼個魚死網破了。
“傻丫頭!想到哪裡去了?”辰妃愛撫着欣雨的臉,表情卻漸漸凝重起來,“你老實說,是不是對楚臨君有什麼想法?”
欣雨還以爲姐姐要安慰她,不提防辰妃提出這麼犀利的問題,當下就愣住了。
辰妃冷着臉道:“你不用否認,你的那點小心思,還瞞不過本宮。只是,眼下,還不是你懷有兒女情懷的時候。本宮已經秘密修書給父親,請他在城外一個地方接應。到時候,你跟着接應的人,離開京城。以後……以後再不要回來了。”
說到這裡,辰妃不免覺得有些悲痛。雖然她已經盡力想辦法不讓妹妹遠嫁,可今後,她也將再無機會見到妹妹了。
辰欣雨心頭一驚,扯着辰妃的袖子喊道:“姐姐,你是要我……”
“噓——”辰妃趕緊捂住了妹妹的嘴巴,環顧四周。雖說洗梧宮內都是她的人,外面也有人把守,但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你放心,姐姐不會眼看着你嫁去西北的。”辰妃眼中露出一絲狠戾之色,“誰害你到如此地步,本宮絕不輕饒了她。你和本宮承受的痛苦,本宮要讓她千萬倍償還!”
辰欣雨愕然,她知道姐姐在宮裡過得艱難,卻沒見過姐姐如此狠毒的表情。
過了半響,她纔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姐姐,姐姐有什麼好辦法麼?”
辰欣雲這才發現,欣雨的臉色都嚇得有些發白,她緩了緩情緒,攬過欣雨的肩膀,柔聲道:“這個就不用你管了。到時候,姐姐自會爲你安排。”
“可是,如果我不去,咱們的父母會不會……”辰欣雨雖然平日驕縱,但事情的輕重她還是知道的。
她嫁往西北和親,無論是被陷害的,還是別的原因,最終是皇上下的旨意。如果她私自逃脫,倒黴的,就將是她的家人。
“放心!姐姐已經都安排好了!你要表現好一點兒,儘量爭取皇上和太后的好感。這段時間,姐姐不能去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辰妃語氣凝重,開始向辰欣雨交代,這幾天的注意事項。特別強調了,這次操辦她婚禮的,就是錦蘊。
“什麼?怎麼是她?”不出所料,辰欣雨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就炸了,眼中透着濃濃的恨意,“她害我害得還不夠?難道看我笑話還看得不夠嗎?皇上也愛偏心了,奪了姐姐的協理六宮之權,卻讓那個賤人上來……”
“雨兒!”辰妃厲聲一喝,辰欣雨總算住了嘴。
“姐姐,我就是被她害的。爲什麼還要她來辦我的事?我要去跟皇上說。”辰欣雨激動萬分,不顧辰妃阻攔,就要衝出宮門。
辰妃情急之下,來不及攔她,轉頭提起桌上一個花瓶,對着門口的方向扔了出去。
“啪——”瓷器碎裂的聲音,辰欣雨這才發現,這忽然飛過來的花瓶,是從背後丟來的,正落在她腳下。
“姐姐,你……”
“雨兒!坐下!”辰妃疾言厲色,辰欣雨不得不猶猶豫豫地返身回去,臉上卻仍是一副不平之色。
“雨兒,你以爲本宮不知道是誰害了你嗎?你以爲本宮想嗎?”辰妃說得急了,咳嗽了幾聲,辰欣雨忙倒了杯茶遞過去。
辰妃一飲而盡,喘了口氣,才繼續道:“這件事,是太后娘娘同意的。”見欣雨一臉不解,辰妃不得不詳細解釋,“幫你逃出去,茲事體大,本宮必須避嫌。所以,讓玥美人趟這趟渾水,是必然要走的路。你不必激動,此事,本宮已經安排好,只要你乖乖聽話,儘量不要與那人起衝突,平平安安地出了宮,到時候,會有人接你離開。”
辰欣雨想了想,忽然瞪大了眼睛:“姐姐,你的意思是說,你被禁足,這事兒,是提前安排好的?”
辰妃點了點頭,辰欣雨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問,眉目間逐漸多了幾分堅定:“好!我知道了。多謝姐姐!”
“你明白姐姐的苦心就好!記住,不要跟玥美人起衝突,她的屬下也不可以,明白嗎?本宮要你平安出宮,到了宮外,一切就都好辦了。”辰妃再次叮囑道。
“嗯!姐姐放心,妹妹明白了!”
錦蘊這邊,聽到莫無殤宣佈要她打理雨柔郡主出嫁事宜,有些緩不過勁兒來。
“娘娘,快謝恩啊!”身邊的翠煙拉了拉錦蘊的衣袖。錦蘊急忙磕頭謝恩,接了聖旨。
“玥美人,如果美人這次差事辦好了,皇上說不定又要給美人晉封了。”來宣旨的小樂子喜滋滋地說。
錦蘊卻不見歡喜,反而面帶憂色,悄悄地問道:“爲什麼皇上會讓我來主辦這件事?宮中比我資歷深又能理事的妃嬪有的是啊!再說,不是還有個明妃?辰妃禁足,明妃不是正好有機會復出?”
“這……”小樂子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那天,在御書房看到的一幕告訴錦蘊。
“有什麼情況?”錦蘊看出了小樂子的猶豫,直接問道。
小樂子左右看了看,小聲對錦蘊說:“這件事,說來也怪。那天,明妃娘娘去御書房見了皇上,過了許久纔出來。出來的時候,奴才看到,明妃娘娘手腕上帶着金鈴,皇上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還說要賞她呢。”
“後來呢?”
“後來,後來皇上就頒佈了由美人主辦這次和親事宜的旨意。”小樂子不敢隨便揣測,只是將所有看到的事實告訴了錦蘊。剩下的,由她自己判斷。
錦蘊皺了皺眉,心裡那份不安,卻是越來越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