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所有的人都還沒有察覺到,在這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夜晚,後宮的棋局正在發生着某些微妙的變化,有一些棋子,因爲這個變化或疏遠或靠攏,命格迥異。
翌日,衆妃嬪攜伴同往太后宮中請安,錦蘊狀若無意的道,“雪妃姐姐,你的身體似乎還是沒有好轉啊。”
“玥美人倒很是關心本宮的身子骨啊。”雪妃用帕子掩着嘴,咳嗽了兩聲,語氣聽起來冷漠而略帶嘲諷。
雪妃也是個聰明的,她知道爲了防止太后和明妃發現自己的小動作會出手製止或者干預,於是並沒有因爲和錦蘊兩人微妙的合作而語氣親近。
“大家同是宮中姐妹,妹妹關心姐姐也是正常的事情。”錦蘊一如往日的寬厚謙順,“只是姐姐的身體這麼久了還不見好轉,豈非宮中的太醫們疲懶懈怠。妹妹在宮外倒是認識一個醫術高明的老大夫,姐姐若不嫌棄,妹妹可請皇上幫姐姐宣進宮來。”
此話說完,在場的幾個認識神色各異。辰妃的關注點自然在錦蘊的後半句,於是她冷哼一聲,不屑道,“玥美人是在向我們炫耀,皇上有多/寵/溺,能讓你從宮外往裡帶人嗎?”
而明妃則手心微微的出了冷汗。
從宮外請太醫?那怎麼成。萬一到時候診斷出雪妃今時今日的徵兆乃是中毒所致,哪麼徹查下來,她跟太后怎拖得了關係。
此事萬萬不可。
“玥美人關心雪妃倒也是好事,只是你從宮外往裡請人,保不準傳到太醫院就會被人說什麼。還請玥美人珍重的好。”明妃假意以太醫院的顏面何和名頭壓錦蘊。
錦蘊一臉疑惑,“難道這種事情,太醫院還有權干涉嗎?”
明妃被噎了一下,隨即又道,“即使太醫院不說什麼,玥美人你難道連太后也不怕嗎?”
“這又幹繫到太后什麼事。”
明妃看着錦蘊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挑高眉頭道,“後宮嬪妃凡是從宮外領人的,都需報備皇后,但如今我大元還沒有皇后,那麼自然是要通報太后娘娘一聲的。玥美人你卻事事都找皇上,可是不將太后娘娘放在眼裡?”
“臣妾絕無此意。”錦蘊立刻一臉失言後的懊悔,甚至眼睛裡還能看到恐懼,“是臣妾淺陋無知了。”等再擡起頭時,她意料之中的看到了目光狐疑的雪妃。
其實錦蘊原本就是隨口一說,並非什麼大事,宮中女眷往宮裡帶人的不在少數,也並非全部都報備太后,其中甚至還有從母家往自己宮裡安排宮女的呢。
但明妃卻對錦蘊這麼一句話反應如此強烈,甚至牽扯着太醫院太后出來,這難道不是很可疑嗎?
明妃可能對自己的過激反應還想不到那麼多,可俗話說旁觀者清,雪妃本就產生了疑心,現下便更是覺得錦蘊所猜測的正確性了。
“娘娘,看來您的推斷果然是正確的。”回到月華宮後,翠煙邊給錦蘊捏着肩膀邊道。
今日衆人你來我往的對話時,翠煙站在一旁也是看得明白。
錦蘊斜靠在軟榻上,略眯着眼睛,看起來有些慵懶,聞言緩緩開口道,“事情既然已經都翻開來到這個程度了,那麼就勢必要追本溯源。”
“追本溯源?”意思是要找到明妃等人迫害雪妃的根本方法嗎?
翠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依照她們的身份,到底怎麼才能做到。
但錦蘊卻已經胸有成竹。因爲她相信,洛桑不會讓她失望。
“哈——”
而此時隱藏在息寧宮房頂上的洛桑卻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十分的百無聊賴無精打采。
他平趴在房頂上,面前是一片被稍稍挪動過得瓦片,略微流出一點昏黃燭光,勉強能對殿內放置的陳設一覽無餘。
可是他呆在這裡已經有兩個時辰了,太后這廝不是看看書念念佛,就是喝喝茶說說話,一點兒可以探聽的消息也沒有。
而就在洛桑覺得今夜可能會一無所獲時,卻突然聽到奴才通報,“明妃娘娘駕到。”
“怎麼這麼晚了,還有空來找哀家。”太后看着明妃道。臉上雖平平淡淡看不出什麼表情,但明妃知道,太后的話裡是有責怪之意的。責怪她想不出方法,留不住皇上的心,更見不到皇上本人。
“姑姑,侄女今日趕來乃是有要事相商。”
“哦?什麼要事?”太后漫不經心的回答,看上去好似並沒有太當回事。她總覺得,明妃進來確實長進不少,但到底不夠老練沉穩,許多事情還是免不了大驚小怪,毛毛躁躁。
明妃湊近太后,緩緩道,“玥美人想要幫雪妃從宮外找大夫。”
太后聞言,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她看着明妃,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才道,“她怎麼會摻和進來?”
“臣妾也奇怪呢。姑姑,你說會不會是咱們的事情被錦蘊發現了。”
太后聽着明妃的話,眉頭深深的鎖了起來。
她再次想起前兩天錦蘊在西戎接風宴上大展風頭的樣子,覺得明妃的猜測也不無可能。
“雪妃是什麼反應?”太后反問道。
明妃回憶着早上衆人對話的場景,沉吟了一會兒回答道,“雪妃倒是沒什麼異常,看那樣子也並非放在心上的樣子。而且臣妾記得當時雪妃還自嘲了一句。”
太后這才慢慢的鬆了口氣,“如此便還留有餘地。”說完,傳喚了聲在外面恭敬站着的秦嬤嬤,一臉理所當然道,“雪妃那裡可有缺着什麼粗使婢女?”
秦嬤嬤恭順回答道,“回太后,雪妃娘娘那裡現如今還奴才齊全。”
太后聞言沉默了一會,半晌才慢悠悠的道,“明日你去內務府挑幾個伶俐點兒的丫頭備給雪妃吧。”
“姑姑您這是……”明妃有些不解,秦嬤嬤都說了雪妃那裡奴才齊全,幹嘛還要再挑丫頭。但隨即她聽到太后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本不該多事,但所謂世事難料,萬一雪妃宮裡哪個笨手笨腳的丫頭不小心遭了什麼意外呢,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明妃仍舊覺得太后有些怪怪的,這解釋未免太前言不搭後語了吧。於是她望向秦嬤嬤,卻聽到秦嬤嬤滿口答應,“太后娘娘吩咐的是,老奴明日就去內務府將此事辦了。”
隨即,秦嬤嬤又將視線轉移到明妃臉上,臉上竟然有着一絲陰冷的笑容,別有深意道,“小主,這宮中人多事多,那意外便也多的是呢。”
聽到這裡,明妃心裡也隱隱明白過來了什麼。於是她慢慢轉過頭看太后,發現太后也在看她。
“姑姑,你想要加快進程了嗎?可是那是咱們天衣無縫的計劃,有誰能想到去玄機是在區區一副畫和一副茶具上呢?我相信哪怕錦蘊她推測出了一星半點兒,也絕找不到原因。只要我們不批准大夫進宮,那麼也是儘可等候成功成果的啊。”明妃覺得此時此刻就不應該打草驚蛇。
但太后顯然不這麼想,她甚至有些後悔當初爲何會選擇這樣一個夜長夢多的辦法。於是她並沒有回答明妃的問題,轉而道,“等雪妃這件事辦完,咱們便該騰出手來好好地清理一下後宮了。尤其是某些狐媚禍聖,獨佔龍寵之人。”
說完這句話,太后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暗示着明妃自己做的決定是沒有可以更改的餘地的。
離開息寧宮時,明妃站在門口又看了眼太后,卻發現太后不知何時竟然拿起了一本佛經,手中捻着佛珠不停地吟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