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翠煙還在猶豫,錦蘊決定給她最後一擊,清冷的聲音再次在翠煙耳邊響起:“本主子記得,你還有個弟弟,叫許麟吧!長得不錯,是個聰明的孩子。至少,比他的姐姐聰明!”
錦蘊這一席話,說得聲音很輕,好像是自言自語,對翠煙來說,卻如同五雷轟頂。
他有個弟弟這件事,只有賢妃娘娘知道。當年,若不是賢妃,他們姐弟倆早就不在這人世上了。賢妃出事時,她不在宮中,等她回來後,賢妃已經被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出宮。而她則跟別的宮女一起,被貶入浣衣局。
翠煙望着錦蘊,她的心理防線徹底突破了。
“娘娘,求娘娘放過奴婢的弟弟,奴婢……願爲娘娘孝犬馬之勞!”翠煙沒有別的辦法,只是不停地磕頭,很快,她的額頭就滲出了鮮血。
“你起來吧!”錦蘊一聲吩咐後,翠煙就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手扶了起來。擡頭一看,是原本被派往內務府的紅箋。
紅箋神色平靜,看樣子,也是早就知道了。她扶起翠煙後,就站在了錦蘊身邊,沒有說話。
翠煙閉了閉眼睛,臉上表情變幻,胸口劇烈起伏,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娘娘,奴婢什麼都說!只求娘娘在聽完奴婢的話之後,再做決定。”
錦蘊這才喝了一口紅箋遞過來的熱茶,仔細聽翠煙講述。
既然已經被看穿,翠煙也就很痛快地交代了自己的底細,以及到錦蘊身邊的目的。
翠煙原名許倩,原本是普通農戶人家。黃河決堤讓一家人只剩下了她和弟弟兩人。她在父母墳前發誓,一定要好好照顧弟弟長大,傳承許家香火。
可恨朝廷賑災糧食被下面的官員大肆貪污,發放到他們手中的,只有一些麩皮。而且,就連這些麩皮也吃不飽。她和弟弟孤苦伶仃,沒有任何依靠,有時候分到手的一點可憐的麩皮糧食還要被別人搶走。
禍不單行的是,當時,年僅1歲的弟弟忽然發起了高燒。他們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有錢去看病。沒辦法的情況下,她只有賣身爲奴,只求能給弟弟治病。
當時,恰逢賢妃娘娘出宮爲自己腹中剛剛懷上的龍裔祈福,路上碰到了他們姐弟。賢妃娘娘憐憫她的身世,接她入宮侍奉,還爲弟弟找了一戶人家收養。她在宮中所得的俸祿和賞錢都給了那戶人家,用作撫養弟弟的費用。
而且,賢妃娘娘看她聰慧,又喜歡醫術,特地求了神醫陸明,讓她做了陸明的關門弟子。
賢妃對她的照顧,讓她對賢妃娘娘死心塌地。只是,沒想到,賢妃會出事。出事那天,她被派出宮外辦事,等她回來後,一切都晚了。
後來,她想盡一切辦法,用自己所學醫術爲在冷宮病得奄奄一息的賢妃娘娘送了一些藥。因爲治好了冷宮首領太監家人的病,那個太監才答應幫她照應賢妃娘娘,確保賢妃在冷宮不至於太過淒涼。
她在神靈面前發誓,此生一定要爲賢妃娘娘洗脫冤情,並向害她落到如此境地的人報仇。
在浣衣局潛伏了很久,她一直沒找到什麼機會。錦蘊的出現,讓她看到了一點希望。她能看出來,錦蘊能以一介宮女的身份,在太后、明妃和辰妃等人之間周旋。
在太后的追殺令下,不僅毫髮無傷地回來,還成了主子,連籍貫都改了。而且,不客氣地說,錦蘊沒有任何背景靠山,能做到這一切,完全靠她自己的能力。如今成了主子,一些事,恐怕就不方便自己去做。而且,錦蘊面臨的敵人也不少,肯定十分需要幫手。
翠煙決定賭一把,就想辦法賄賂內務府的人,被選了來讓錦蘊挑選。說起來,也算她幸運,居然就被選中,留在了屋裡。她做事一向本分,該聰明的時候聰明,一點就透,因此平時也頗得紅箋這個大管事宮女的青睞。
說到這兒,錦蘊的目光轉向了紅箋。紅箋一驚,急忙跪下:“娘娘,奴婢不知道翠煙的身世。奴婢只是,看她做事還算勤快,也懂得上下分寸才……”
錦蘊伸手阻止,目光示意她並不介意,直到翠煙說完。
翠煙講話極有條理,講到弟弟和自己被賢妃救助時,有些激動,除此以外,沒有半句廢話,看得出來是個非常冷靜之人。
聽到翠煙稱她只靠自己的能力走到現在,錦蘊不禁苦笑。事實上,今晚翠煙的話,讓她大爲意外。而且,如果不是洛桑幫她把翠煙的隱秘調查得這麼清楚,她也不可能如此順利地突破翠煙的心理防線。
好在,翠煙到她身邊,原本就不是爲了害她。不過,只有利用關係的話,在某些時候,說不定就會出賣她。
以前還是宮女的時候,錦蘊雖然身份低微,但身邊除了小樂子之外,沒有什麼隱藏的人。現在成了主子,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別人送來的,總歸有些不放心。所以,在他們這些人到錦蘊身邊的第一天,洛桑就去調查了他們所有人的來歷。
其中,就是這個翠煙最可疑。因爲賢妃幫她修改過身份,調查還費了一番工夫。還是在侍寢前一晚,她才知道翠煙的所有事情。
沒有自己的人,在宮中就等於瞎子一抹黑。錦蘊沉吟着,然後迅速做了決定。
“翠煙,既然你能到我宮裡,也算是有緣。你的弟弟,我會繼續派人照顧。至於你剛纔說的,我需要人幫助……”錦蘊笑了笑,眼中帶着考驗的神色,“你倒是說說,我需要什麼樣的幫助?”
紅箋和錦蘊都看到,翠煙明顯鬆了一口氣。她說了那麼多,其實最在意的,還是她那個弟弟。如果錦蘊對她的話稍有懷疑,或者她的話有一點水分,她和弟弟,恐怕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既然錦蘊這麼說,代表她至少是暫時相信了自己,以後,就要看她個人表現了。
思及此,翠煙再次跪下,鄭重其事地磕了個頭:“娘娘,您左手臂內側的守宮砂,恐怕現在還在吧。”
錦蘊翻開衣袖看了一下,硃紅色的守宮砂,確實還顯眼地點在白皙的皮膚上。這一點,讓錦蘊頭痛不已。
洛桑對此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辦法只是讓錦蘊儘量小心,不要讓人看到。
莫無殤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會被她催眠,自然不會看到,即使看到了也不會記得。那麼,就剩下別人了。特別是,下人和其他妃嬪。
錦蘊試着用濃厚的脂粉遮掩,卻無法遮蓋過去。她只能穿一些厚重一點的衣服,對外,打算稱自己體寒,受不得涼。
翠煙知道,自己的作用,要從今天開始檢驗了。她思考了一陣,謹慎地說道:“娘娘,妃嬪侍寢後,太后娘娘要召見。到時候,如果發現您的守宮砂……”
這一點,錦蘊也想到了。她也想好了應對措施,只不過,要受一點皮肉之苦——用滾茶燙傷那一塊皮膚。包紮起來,太后即便檢查,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翠煙知道錦蘊肯定有自己的辦法,不過,她的方法應該是最有效,也是最方便的。
“娘娘,奴婢有辦法可以消掉守宮砂。”翠煙這時才透露出自己的秘密。
紅箋有點沉不住氣,急忙問道:“什麼辦法?不會是……”後面的話她沒敢說出來,膽怯地望了望錦蘊。
錦蘊額頭佈滿黑線,不由得瞪了紅箋一眼。
想到哪兒去了?找個人“那啥”一下弄掉?她若早有此意,何必另外找人?莫無殤不就能辦到?
翠煙有些尷尬,輕咳一聲道:“娘娘,奴婢正好知道,有一種藥,可以敷在守宮砂處,半個時辰之後,守宮砂就會消失。在看到紅箋疑問的眼神後,翠煙趕緊補充,“不過,兩個時辰之後,會再顯出來。”
“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吧?”紅箋還是不太放心。翠煙一開始的隱瞞,讓紅箋對她很難產生信任。
翠煙搖搖頭:“不會的!這藥……在一些大宅門裡頭,是一些善妒的主母,對付那些有異心的丫頭們使用的。”
錦蘊想了想,也能理解。丫頭們用上之後,守宮砂既然沒了,就代表此女已不是完璧,家中男主人自然不會撿別人“用”過的東西。只不過,這可憐的丫頭,說不定會被暴怒的男主人打死,或者被陰險的主母發賣。
錦蘊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好像也處理過一個采女。似乎就是因爲在侍寢前,發現她的守宮砂不見了。結果內務府認定此采女與人私通,被亂棍打死,扔到了亂葬崗。
當時她也沒怎麼過問,只是簡單吩咐了句,查清楚後按規矩辦。照翠煙這麼說來,說不定,當初那個采女就是被這種東西給冤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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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大院,到處都有看不見的齷齪之處,骯髒之人。
沉吟了片刻,錦蘊開口:“我相信你,明兒去太后那裡,你就跟着來吧!”
翠煙再次叩首:“謝娘娘!奴婢這就去配藥。”說完就退了出去。
“娘娘,您真的相信她麼?”紅箋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有點害怕現在的錦蘊,總覺得她和從前好像差別太大了——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錦蘊笑了笑道:“這也是一個考驗。如果她連這個考驗都通不過,那麼此人也沒什麼用處。”
紅箋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錦蘊的意思,笑着低頭:“娘娘英明!”錦蘊繼續撥弄着護甲,不再出聲。
英明?所有的英明,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