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在東戳戳西敲敲的時候,經常會有蝙蝠從巖縫裡飛出來,在我們的頭上盤旋着,或者飛到洞外去,要麼在洞壁上亂飛亂撞。有時,我還會見到一兩隻懶蛤蟆在枯枝敗葉裡跳來跳去。這裡的懶蛤蟆比田裡要大,眼眶黑色,身體特別粗糙,背脊特別多花點,那些花點就是它的毒素。它們的前肢比馬鬃蛇腿腳的還要粗壯,雙腳一蹬就是一米多遠。每當一隻懶蛤蟆黃龍面前一躍而過,他就會立即撲上去,揮動着竹杆大叫起來:“魔鬼撒旦,看你往那裡跑?你向我舉手投降,我就饒你一命!”
不一會,一隻橄欖色懶蛤蟆從我眼前那條石縫爬出來,然後跳到那塊盤子大的石面上。黃龍正要將竹杆打到懶蛤蟆身上,懶蛤蟆卻驀地跳下去,往擋住內洞那塊石灰石躍去,轉眼間跳進了內洞裡。
黃龍追趕到那快大石前面,他正要從那條裂口側身進去,又一頭尖頭尖嘴的山老鼠從內洞裡衝出來,撞到我的腳背上。我觸電一般奔跑到了黃龍身邊。山老鼠鑽進一堆松毛底下,黃龍在那堆松毛面上又踩又踢,一會又將竹杆打到那堆草面上。
“踩死你這魔鬼撒旦!——踢死你魔鬼撒旦!看你還出來禍害人間,我要把你打成肉醬,你信不信?”黃龍邊打邊把牙齒咬得咯咯響說。
還有山老鼠在內洞裡哳哳叫着,緊接着,我又聽到一陣像牛叫般的喘息聲,我屏住呼吸探頭到內洞裡窺伺起來。我瞧見了一個大約四五十歲、手腳被綁住的中年人。那男人半躺半臥在地面上,身體和頭顱死蛇一般軟綿綿靠在一塊大石頭上。我一瞧見這個男人,嚇得我差點跌倒到地上。那男人突然又牛叫一般哀嘆一聲,我又瞪大雙眼瞧着。
中年人的頭髮比洞裡的枯枝敗葉還要亂,臉比洞裡的石灰石還要白,額頭上有一條在流着鮮血的傷痕,脖子又紅又腫。他身上那件白襯衫被撕碎,手袖斷了,鈕釦掉了,坦胸露乳,肚子沾滿石粉和泥塵,還有一條條鮮明的傷痕。他赤着雙腳,他的皮鞋不知掉到那裡了。他身體微胖,有一對三角眼,那鼻頭上還有一塊小肉瘤.這個男子我似乎在那裡見過,但我當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我老了,記憶力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想。
這時候,只見他時而閉起眼晴,發出一陣悲哀的嘆息聲,時而又睜大三角眼,警覺地在往我掃視着——這時他發現我了。
我正在呆呆瞧着,黃龍提着竹杆喘着氣跑過來。他一到我身邊就對我說,茶花婆,那個魔鬼撒旦終於被我打死啦。見我不回答他,他又問我,茶花婆,你望着裡面幹什麼,難道那裡也有魔鬼撒旦?見我仍然不回答他,他跑到了我前面,又跑進裂口裡,當他一瞧見那個被綁着的人,立即就大叫大喊起來。他嚷嚷,茶花婆,你怎麼不告訴我?原來那麼大那麼兇惡的魔鬼撒旦在這裡!
我正要對他說,那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一個被綁着的人,但他已經朝這個男子衝了過去。看到黃龍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我心想,若果黃龍手上那條竹槓打在男子頭上,那男子必定會腦袋開花一命烏呼。
我趕忙跑進去想把黃龍攔下來,但當我跑到黃龍的身邊時,竹槓已經在空中落下去。我以爲那男子必死無疑,於是“啊”叫地一聲,閉上眼睛。隨着啪的一聲響,我又驚心動魄睜開眼睛來。見到竹槓落那男子靠着那塊大石頭上,我馬上謝天謝地那男子躲過了這一劫。
這時,竹槓已斷成兩截,一截飛上半空,一截彈到石壁上,黃龍也由於用力過猛而撞了過去,撞在岩石上。見到黃龍—動不動趴在那男子身上,頓時,我以爲黃龍撞死了,但是,當我正要跑過去時,他已經爬起身來,又挺直身子舉起那根斷剩的泥竹槓往那男子打去。男子頓時大哭大叫起來,在黃龍的眼皮底下滾來滾去躲閃着。
泥竹槓時而落在那男子的大腿上,又時而落在那男子的肩膀上和屁股上,又時而落在那塊大石上,又時而落在凹凸不平洞面上。黃龍見到這男子滾來滾去,他打得越來越起勁,叫我根本無法靠近他。他邊揮杆邊像母豬一般嘟嘟喘着氣說,魔鬼撒旦,看我如何收拾你,看我如何降服你,看我如何打敗你,看萬能神如何戰勝你。男子被黃龍打得跟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我聽着那男子的嚎叫聲,我終於想起來,他就是梧城裡那個大名鼎鼎的大老闆花斑豹。花斑豹是一個建築包工頭,也是一個房地產開發商,他跟大灰狼還是拜過把子的兄弟。聽說他跟大灰狼還合夥辦有磚瓦窯和煤場石場,還有夜總會和賓館酒樓。
據說花斑豹的人民幣多得要命,而且他的人民幣比觀音菩薩的魔掌還要神奇,比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大法還要厲害,比那些大法官的木槌棒還要管用。去年,他承建的那個鄉**大樓,不到一年就倒塌掉,當場壓死了四五個**官員。但是他的人民幣從保險箱裡一跑出去,那四五個**官員就白白送死掉而且死有餘辜了。第二天只見花斑豹照舊談笑風生,照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照舊跟那些由於太公葬得深沒有被砸死的官員又擁抱又握手,照舊跟那幾個被砸死的**官員的家屬又唱歌又跳舞。也是去年,他承建的那鄉村小學的升降架突然間塌下來,當即把七八多個農民工砸得斷手斷腳,死去活來,結果他的人民幣一出動,他又平安無事了。後來,那七八多個農民工的家屬們還對花斑豹感恩戴德,有一個農民工的兒子還認了他做爺爺,有一個農民工的女兒還認他做了乾爹。
據說花斑豹在很多城市裡都買有別墅,而且每棟別墅裡都養有女人,還生有一大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子女。不但這些,他還有一大班黑衣幫來保護他和他的子女,誰也不敢惹怒他們。我記得,花斑豹還欠着我們村上部分村民數不清的工錢和血汗錢,有的很多年都沒有給,我想他早就忘記了。當有的村民問到他時,他總是說到完工了一齊結。到村民們急得幾乎要跳江跳海時,他纔給他們一些煙錢和醫藥費。但現在,這個有財有勢、呼風喚雨的大老闆花斑豹怎麼會被綁在這裡,又被打成那樣,卻叫我絞盡腦汁都想不出究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