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無涯子乾咳兩聲，嘿然一笑道:“凌公子可是這玉清城第一佳公子，有錢有勢，有才有貌。這桃花擋也擋不掉。哪還用得着招別人啊！別人見了他就像蒼蠅見了有縫的蛋——”
他正自顧自說得正興奮不已，餘光一掃，瞥見凌曜像吞了蒼蠅一般的神情，連忙改口道:“啊不!就像蜜蜂見了鮮花，對，是蜜蜂見了鮮花!”
凌曜的耐性也是真真的好，望着這滿嘴放炮的師徒倆，也不惱不怒，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既然如此，敢問道長，我這爛桃花該當如何化解?”凌曜淡淡地開口了。
“呃……這個嘛，多到我們觀裡走走就是了。”無涯子一臉正經地講出這明顯是胡扯的話。
阮諾在心裡對這個師父愈發佩服，這面不改色胡說八道、招搖行騙的本事，他是遠遠比不上的。
凌曜臉上露出一絲瞭然的微笑，一個“好”字甫要出口，便察覺到一絲涼意從臉頰滑過，還帶着一陣幽幽香氣——一條銀紅色的絲帕飄然而下。
凌曜伸手一撈，便將絲帕攥在了手中。擡頭向不遠處的眠月樓望去，果不其然，一個柔媚如同狐妖的女子正倚着闌干，笑吟吟地望着他。
凌曜的脣角也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二人色授魂與，身體力行地展示何爲目送秋波，眉目傳情。
在旁觀看的阮諾，心中閃過一絲不屑。看來傳言是真的，這玉清城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這位凌公子是個風流浪蕩子，他們凌家乃城中首富，又是三代單傳，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寶貝兒子，怎能不萬般寵愛，千般疼惜?於是，凌公子成了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整日裡聲色犬馬，在秦摟楚館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阮諾看着眼前的輕佻公子，不由輕哼一聲，豈料正與美嬌娘打得不亦樂乎的貴公子忽然轉過頭來，掃了他一眼。
阮諾心裡“咯噔”一聲，連忙擠出一個短促的笑容。
凌曜笑得雲淡風輕，微微頷首，轉身就走。優哉遊哉地向着他的美人走去。
阮諾與無涯子面面相覷，無涯子捋着山羊鬍，輕嘆道:“放心吧，經我神機妙算，這頭肥羊跑不了，他很便快會到觀裡來!”
阮諾望着凌曜遠去的背影，感覺對方怎麼看也不像肥羊，倒有些像豺狼!
正這樣想着，凌曜像與他有心神感應一般，遠遠地回頭望了他一眼，這一眼沒有了輕佻與戲謔，恍如一汪春水。
阮諾略一恍神，後背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走啦!打道回府!”無涯子手中的布幡在風中獵獵作響，衣袂也隨風紛飛，倒真有了幾分得道高人的模樣。
阮諾回過神來，跟着無涯子上山去了，一路上還在想着那位凌大公子。
這人倒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清風徐徐而過，竹林蕭蕭作響。無涯子與他沿着山間小路並排而行，健步如飛如履平地之上。
一瞬間，阮諾忽然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此情此景他曾經歷過，或許是夢見過。
這種異樣的感覺轉瞬即逝，他立刻意識到這是自己的錯覺。
事情如無涯子所料，凌曜不到三日便上山來了。不僅自己來了，還帶着幾個小廝和兩個丫頭。
小廝們合力擡着兩口紅木大箱，裡面裝着凌公子衣服和一些用慣了的物什。
阮諾望着幾個陌生人在觀中進進出出，心裡呵呵冷笑，看凌公子這架勢是要在這裡長住。
這道觀好歹是清淨之地，凌曜帶來兩個女眷貼身伺候，多少有些不妥。他小聲向無涯子抱怨，豈料無涯子混不在意，沒辦法，誰叫有錢就是大爺呢!
如師徒倆所願，凌曜捐了一大筆香火錢。無涯子笑得連嘴都合不攏。
讓人打掃了兩間向陽的房，一間給凌曜，一間給兩個丫頭。
阮諾看了很不服氣，癟癟嘴道:“師父不如將凌公子也收做弟子罷!”
無涯子嘿嘿一笑，也不接話。倒是凌曜在一旁聽了，認真思忖片刻，涼涼地來了一句:“這個提議，本公子倒可以考慮一下。”向阮諾挑挑眉又說:“做個俗家弟子倒也不錯!”
阮諾沒料到他居然會答應，不由呆了一下，望向無涯子。
無涯子亦是一怔，旋即，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敝觀榮幸之至。”
他連臉上的皺紋都在笑，可阮諾卻覺得他那雙眼是清水裡的石頭，涼涼的，靜靜的，沒有一絲笑影。
“那我就是你的師兄了!”凌曜笑逐顏開，下巴向阮諾揚了揚，似乎很是得意。
阮諾冷笑道:“我入門早，我該是你師兄纔是!”
凌曜笑吟吟地望向無涯子，無涯子立刻會意，道:“咳……凌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嘿嘿，阿諾，快叫師兄!”
阮諾翻了個白眼，師父的行爲再次印證了那個亙古不變的真理——有錢就是大爺!
凌曜望着阮諾氣哼哼的樣子，也沒再說什麼，往楠木椅上一坐，衝侍立在一旁的丫頭擺擺手，丫頭匆匆端上一盞清茶——茶葉也是從自己府裡帶過來的。
凌曜一邊喝茶，一邊打量四周，“嘖嘖”兩聲，似乎對玉清觀很不滿意，長嘆一聲，道:“這裡要好好休整一番才行!”
阮諾和無涯子巴不得他做個冤大頭，幫觀裡出出力，立刻笑逐顏開，連連點頭。
沒想到凌曜做事雷厲風行，說修就修，說整就整，次日便叫了工匠前來整飭，平日冷冷清清的道觀忽然熱鬧起來，多了些人世的煙火氣。
與煙火氣一同到來的，還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眠月樓的頭牌——亦歡。
阮諾見到她時，她正與凌曜立在庭院中的一棵合歡樹下，合歡輕盈如片羽的淺紅絨花被陽光映出朦朧之感，那顏色輕輕的，溶溶的，如夢似幻。
她身穿單薄的桃紅衫裙，那顏色嬌得能捏出水，豔得能聞到香。
阮諾一眼便認出了她——那個站在眠月樓上凝望凌曜的女子，她向他丟了一方銀紅色的絲帕。
她是那種讓人過目不忘的美人，這很難得。有些人的美，是看過就忘的美。她們符合美人的標準，卻無法讓人驚豔，而有些人恰恰相反——匆匆一瞥，便印在了心上。也許後者並不比前者更美，但似乎多了一些東西，總能讓人見之不忘。
亦歡明顯屬於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