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多少有些沉悶, 學生們如同溫水中的青蛙,在課業和考試的重壓下,心底的躁動無處發泄。
學生們有自己的小圈子, 而阮諾不屬於任何一個圈子, 林森算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的新同桌陳汐比阮諾還要沉默, 她性格溫順, 經常低垂着頭,擡眼看人時會露出閃爍的目光和帶着怯意的微笑,像只從森林誤入人類聚居地的小鹿, 溫順到怯弱。
寡言溫順且獨來獨往,在一個團體中可能是件危險的事, 尤其是當這個團體成員都是處於躁動的青春期。
不知何時, 一則小道消息在班級內流傳, 陳汐的媽媽是個不要臉的小三,她勾引了崔佳的爸爸, 而崔佳是班長也是班花,是班裡人緣最好的女同學。
閒言碎語悄悄然升起,如夏日的蚊蟲一般,體積微小,數量龐大, 足以擾得人心煩意亂。
有女生在背後捂着嘴小聲議論, 也有男生大咧咧地嚷出來。流言如毒蛇般“噝噝”地吐着信子。
陳汐的頭垂得更低了, 一進教室門便匆匆向座位走去, 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一切被看作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空氣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暗中發酵, 亟待爆發。
週二的下午,全校老師例行開會, 學生有兩節課的自習時間。
而在這最需要班長維持紀律的時間,身爲班長的崔佳卻遲到了。
正當後排幾個頑劣的“壞學生”聊的熱火朝天時,“吱”地一聲,門被推開了,幾個學生以爲是陰魂不散的班主任在搞突然襲擊,嚇得急忙低頭閉嘴,待看清進來的人是遲到的班長時,統統鬆了一口氣。
以往笑靨如花的班長今天陰沉着一張臉,眼圈微微泛紅。她並沒有急着回到座位上,而是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目光來回逡巡,似在找尋獵物。
教室裡小聲說話的同學也察覺到氣氛的不同,乖乖地閉上了嘴。有幾個知道內情的同學,心照不宣地交換眼神。
崔佳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陳汐的臉上。
她揚了揚下巴,眼神中透出一絲堅定,似是心意已決。
在衆多好奇目光的注視之下,她大步走向陳汐。
阮諾感到陳汐的脊背瞬間僵住了,她的手微微顫抖。
班級裡前所未有的寂靜,不用任何人維持紀律,阮諾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積聚在他所在的區域,望向他身邊的女生。
崔佳的手高高擡起正欲落下,忽然她的手腕被緊緊扯住了。她眼裡閃過一絲驚詫,隨即而來的是羞惱與憤怒。
“你在做什麼?”崔佳臉色蒼白,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像一株脆弱美麗的花。
阮諾緊緊撰着她纖細的手腕:“你不能打人。”
崔佳掙了兩下,並未將手腕掙開,她怒極反笑,揚起聲音說:“我打她關你什麼事?”
這句話也是班中多數同學的疑問,在他們看來沉默寡言的阮諾不像是會“替人出頭”的人。
“你不能打人。”阮諾又重複了一遍。
“噗”不知是誰帶頭笑出聲來,議論之聲隨之紛紛然而來。
“身爲班長你不該隨便對同學動手,這是課堂,有什麼事情私下解決。”一個聲音打斷了夏日蟲鳴般的議論。
林森的聲音讓阮諾稍感心安,崔佳依舊瞪視着他,怒氣卻稍稍緩和了,阮諾鬆開她的手腕,她瞪了一眼阮諾,冷哼一聲會到座位上去了。
“謝謝。”陳汐輕聲說,聲音幾不可聞。
“不用。”阮諾的聲音也很輕,又覺得這兩個字有點生硬,“不用謝。”他又補上了一個字。
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兩節自習,課下阮諾靜靜地坐在座位上,陳汐也沒動。
阮諾看見崔佳和林森一前一後走出了教室,崔佳的男朋友是隔壁班的,課間常常來教室門口找她。阮諾不知道林森與她說了什麼,直到最後一節課下課,崔佳也沒再找陳汐麻煩。
放學後,林森去參加某位同學的生日聚會,阮諾一個人回家。
路過自行車棚時,一個怯怯的聲音叫住了他。
陳汐推着單車慢慢走過來,瘦小的身軀此時顯得更加矮小,阮諾忽然覺得她像一顆乾癟的果實。
少男少女本該是最鮮亮飽滿的果實,可有些人承受了這個季節本不該有的暴雨、霜雪,和烈日,喪失了所有朝氣與銳氣——他們也許會枯萎至死。
陳汐垂着頭在書中翻找,終於拿出一張紙遞給阮諾,阮諾接過一看,那是一幅畫,畫上是一個少年的側影,少年微微垂着頭,長長的人睫毛低垂,簡潔的素描,卻栩栩如生——最起碼阮諾一眼便認出了自己。
阮諾有些驚愕,過了一會兒,纔想起來說謝謝。
“不用客氣。”陳汐以她特有的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連頭都不曾擡起。
她推着單車從他身邊經過,輕輕說了聲“再見”。
阮諾在原地僵了一會,纔將畫夾在大本的練習冊裡。
流言如楊花飛揚,不知何時,又有一則小道消息在同學間傳開了:阮諾與陳汐關係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