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壽數漫長, 長逾數百載……
黑鱗鮫人性惡，擅惑術，以吟唱迷惑海上船隻, 喜食人心……
鮫人死後, 魂魄化爲雲氣, 下落成雨……
關於鮫人的種種傳說, 是阮諾在“藏書閣”浩如煙海的典籍中採擷而來的吉光片羽。
夜深人靜之時, 這些傳說如天上的星子，閃啊閃啊，閃進他的夢裡。
“很久以前, 有個捕魚爲生的青年在東海架船捕魚。忽然有若有若無的縹緲樂律鑽入耳中，好似有人在貼在他耳邊輕輕吟唱, 他四處張望, 茫茫海上只有他一人, 他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可那聲音細如蚊吶, 斷斷續續，擾得青年一陣頭暈，他低頭看看海，又仰頭望望天，天和海彷彿倒過來了一般。他一時覺得自己是在天上划船, 漂浮的流雲好似魚羣, 被他的船槳攪散。忽見巨大的雲團化作一尾奇形怪狀的巨魚, 頭大嘴闊, 牙齒鋒利, 張大巨口，直直向小船撞去, 轉瞬之間，便將小船吞下。青年來不及逃走，被吞入魚腹。他驚慌失措，用魚叉亂刺，恍惚之間巨魚消失了，他的小船安然地躺下海面上，而由於他劇烈掙扎，小船開始搖晃，最終被海浪掀翻，他沉入海底……”
阮諾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笑道:“你猜這個捕魚的青年後來怎樣了”
符止半眯着眼，懶洋洋地道:“後來，他被一個美麗的姑娘所救，二人一見傾心，結爲連理，過上了快樂似神仙的日子……”
阮諾低頭用杯蓋撥着盞中浮葉，笑道:“你猜對了，但這不是最終的結局。”
午後的日光照在二人身上，有些夜半月光的涼意。
符止睜開那雙狹長的雙眼，凝視阮諾片刻，微笑道:“作爲一個美好的故事，到這裡就該結束了。”
阮諾嘆息道:“可惜這個故事並不美好。”
他啜了口茶，續道:“青年醒來時，躍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臉，讓人見之不忘。他在小鎮上長大，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姑娘，登時看得呆住了，姑娘對他莞爾一笑，羞澀中帶着若有若無的魅意，青年望着她的眼，一時無法將目光移開。”
“後來，二人結爲夫妻，日子過得順風順水。直到有一天，小鎮開始有人慘死——死者的心臟皆不翼而飛，案發時間是每月十五。”
“有一次青年夜半醒來，發覺明月映窗，正是十五月圓夜，而他美麗的妻子卻不見了。青年十分擔心，便外出尋找。”
“他踏着月色四處搜尋，最後想起妻子最愛海邊的風景，於是尋了過去。”
“月華如水，他看見了伏在礁石上的妻子。絕美的臉，漆黑的眼，烏髮溼漉漉地披散在背上，衣衫貼緊上身，纖細瑩白的手指正捧着一個鮮血淋漓的物什啃咬。不遠處還躺着一具男屍——胸膛豁然敞開，像個血淋淋的大口，要將人吞噬。”
“青年的靠近，終於驚動了在大肆咀嚼的妻子，她擡起眼看他，她的眼眸像一個黑洞，掉下去就會粉身碎骨。而她那白如初雪的面頰上還沾着點點殷紅，似落在雪上的紅梅殘瓣。”
“伴隨着一陣水流的波動聲，她擡起了埋在水裡的下半身——一條黑色的魚尾。魚尾的線條優美流暢，墨色的鱗片盈滿了月光——美與怖的完美結合。”
“青年嚇得呆若木雞，他的妻子只是靜靜地望着他，眼裡似乎還有難以言說的柔情，良久，他才鼓起勇氣問:‘你……你要什麼？’他的妻子回答:‘我要你的心。’”
“第二日，人們在海邊發現了兩具屍體，遂趕去通知死者的家眷。其中一具被人認領，而另一具屍體一直無人認領，因爲死者唯一的家眷——他的妻子，不見了蹤影，就如同海上的破碎的泡沫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符止耐心聽完，微笑道:“好好的鮫人爲何要食人心據我所知鮫人可沒有這嗜好。”
阮諾攤手道:“這是我在《述異志》上看來的，書裡說鮫人想要獲得永生，就要食千人之心。”
符止嘆息道:“寫這書的人把永生想得太容易了。”
阮諾道:“是啊，不過鮫人壽命本來就很長。”
符止幽幽道“不管是人還是鮫人皆有貪念，追求無上法能與不死不滅。”
阮諾彼時常想，符止求得究竟是什麼？
無上法能？亦或不死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