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謐見阮諾小臉煞白，低聲在他耳邊安慰道:“放心吧，我很溫柔的。”
正當兩人情意綿綿之時，那邊的人也講話了，“你……你愛過我麼？”聽聲音是祁寒。
“呵，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真讓我心疼。”國主的語氣中總是帶着譏誚和輕佻，像個玩世不恭的浪子。
阮諾和羅謐聽得一怔一怔的，對白髮展成這樣，二人都覺得難以理解，阮諾對國主暗暗鄙視，這國主簡直就是話本中常見的見異思遷負心漢，當年和國師有一腿，如今又和大師兄好上了，而且聽這口氣二人像是要分道揚鑣似的。
“我不會讓你疼的。”國主又開口了，語氣卻溫柔地讓人要化掉。
“呃……唔……”急切的喘息聲以及布料摩擦草地的聲音，讓花叢籟籟作響。
連羅謐這種臉皮厚得像城牆的人都要扛不住了。他輕輕從阮諾身上翻下來，小心翼翼地活動着發麻的四肢，阮諾也坐起身來，盤算着如何溜走。
就在這時聲音停止了，一切彷彿都停滯了，一片寂靜——像死一般。一股血腥味瀰漫開來。
二人心中皆是一凜，羅謐把食指放在脣前一比，示意阮諾別出聲。但聞一陣滯澀的撕扯聲——像是在把人的皮肉分開，羅謐霎時頭皮一麻。
血腥味越來越重，羅謐半蹲着輕輕剝開前方的花叢，映入眼簾的是紫色緞袍的一角。羅謐把縫隙扒得更大一些，這次看到了對方的腳後跟，這說明對方是背對着自己站的，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羅謐打了個手勢，示意阮諾千萬不要發出聲響，那紫衣人離他們不到一丈遠，羅謐稍微直起身子，把頭露出花叢，眼前的一幕逼讓他倒吸了口冷氣，阮諾也學着他的樣子探出頭，羅謐急忙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尖叫出聲。
只見那紫衣人擁抱着一具屍體——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具被剝了皮的身體。那屍體的頭耷拉在他的肩膀上，下頜在他的衣衫上留下血跡，他卻混不在意，畢竟他的雙手已沾滿了鮮血。
“阿寒，其實……我是喜歡你的。”他的語氣那麼溫柔，卻讓這夏日的花叢變成了冰窟。
那鮮血淋淋的無皮屍，自然是他們的大師兄祁寒，而那紫衣人便是國主凌川。
凌川微微側轉身子，二人要躲已經來不及了，所幸凌川並未往他二人的方向瞧。從這個角度，二人更能看清凌川的所作所爲，只見凌川雙手捧着祁寒的臉頰，凝視片刻，便吻了上去。
阮諾在驚悚中多了一絲敬佩，這樣一張糊成一片的臉，他居然還能找到嘴巴在哪裡。
凌川吻了一會兒後，矮下身去將祁寒放在輕輕地上，像世間最溫柔的情郎。
“走!”羅謐扯住阮諾的手腕低聲道。
兩人甫一轉身，便聽見身後有人在吃吃地笑。
“兩位小朋友這就走了？不來看看你們的師兄？”凌川聲音裡帶着笑意，像在閒話家常。
阮諾再也受不了了，拔劍轉身，向凌川刺去。羅謐也顧不得多想，施展出“凌虛劍法”與阮諾合力夾擊凌川。
二人平時常在一起練劍，配合起來十分默契，凌川卻絲毫不引以爲意，臉上帶着嘲諷笑意，擡袖輕拭脣邊的血跡——祁寒的鮮血。
劍尖在離他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他衣袖輕揮，阮諾和羅謐便摔了出去，這一下看似很輕，力道卻極重，阮諾被震得胸口劇痛，鮮血從口鼻噴薄而出。羅謐亦感覺喉頭一陣腥甜，硬生生地將涌出的血嚥下後，扶起阮諾道:“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快走!”
二人轉身急奔，凌川緊隨其後，轉眼三人就到了“斷腸崖”前。
“斷腸崖”是凌虛山上的一處絕壁，壁立千仞，深不可測，向下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讓人望而生畏。
凌川優雅從容地把兩人逼到了懸崖邊上，臉上依然掛着清淺的笑意，阮諾記得初次見他時，他也帶着這般微笑，像面具一樣。他身穿紫色緞袍，衣襟微微敞開，露出潔白的胸口，這般衣衫不整的模樣，又讓阮諾想起了花叢中的事，恨聲道:“你爲什麼要殺大師兄，他……他那麼喜歡你。”
凌川哼笑道:“所以呢？他喜歡我，我就不能殺他麼？是他親口說願爲我而死的。”
阮諾眼眶發紅，吼道:“你這個瘋子!你不配得到大師兄的喜歡!”
羅謐抓住阮諾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向凌川道:“閣下究竟是誰？不僅是赤霞國國主這麼簡單吧？”
凌川斜睨着二人道:“‘想必你們也猜到了，我並非人類，而是魔族。”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駭然。
“剝人皮的是你，不是國師楚律？”羅謐想要多套出點消息。
“楚律只是傀儡，罪魁禍首是我。”他頓了頓，用那種近乎魅惑的語氣說道:“而知道真相的你們，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阮諾氣得直髮抖，羅謐掌心的溫度讓他安定了很多。
“別說你們了，就是凌虛子那老東西我也想殺就殺，看到祁寒的份上，才留你們到現在，可如今祁寒已經不在了。”他一邊說一邊向二人逼近。阮諾輕聲道:“我們跳吧，我不想死在這個扒皮怪手裡。”
“好，我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羅謐的聲音溫柔平和，如夏日清潤的風。
“呵，想死沒那麼容易!”凌川閃到兩人身前，伸手抓住阮諾的手臂，“我不會讓你們一起死的，要死也不能死在一起。”話音未落，便一掌擊在羅謐胸口，羅謐身子向後倒去，口中噴出的鮮血在半空劃出一個哀豔的弧度，他緊握着阮諾手依然沒有放開，阮諾被他帶倒撲在崖邊，無奈另一隻手臂卻被凌川拽着。
“羅謐抓緊我，我要和你一起走，我不想看見這個噁心的‘扒皮怪’!”阮諾聲嘶力竭地叫喊，盼望着凌川一怒之下，一腳將他踹下去。
凌川不怒反笑:“嘖嘖，好深情的人啊，死都要死在一起麼？呵，我偏不讓!”說完，一掌向羅謐頭上劈去，吊在崖壁之上的羅謐再也支撐不住向下墜去，那用盡全力扣住阮諾的的手指無力地散開。
映在阮諾眼底的是白和紅，慘白的臉半邊都是鮮血，素白的袍胸前點點殷紅。他聽見萬物轟然倒塌的聲音，之後是死一樣的寂靜，無色無聲無暗無明。
不知是過了一刻鐘還是一萬年，阮諾感到一隻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他渙散的目光穿過讓他恨之入骨的凌川，嘴脣微微動了動，良久才發出一個黯啞澀然的聲音:“大……大師兄。”
凌川眼裡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轉過頭向後望去，手上的力道鬆了許多，阮諾用盡平生之力擺脫的鉗制，向後一躍，耳邊是颯颯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