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晚飯後,城主夫婦親自帶人在暮雲城內搜人,沈府管事則帶着葉阮二人把府裡轉了個遍,試圖找出導致沈清越失蹤的蛛絲馬跡。

阮諾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已有些疲累,如今又在偌大的沈府轉圈,葉湛怕他吃不消,勸他回房歇息,他卻不肯,一刻也不願離開葉湛。

忽覺心緒紛亂,他雖不希望葉湛見到沈清越,可此時卻是真的爲沈清越擔心,雖然他知道沈清越身爲女主,應當有主角光環護體,但一個女子三日未歸,不知所蹤,終究讓人放心不下。

沈姑娘平安回來就好,哪怕她回來會和自己搶葉湛。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阮諾相信他的阿湛纔不會那麼容易被搶走。

時值三月,春風拂面,繁花千樹。沈府像座錦繡花園。

管事引着二人前往沈清越所居的“月華閣”,閣前有棵桃樹,此時正值花期,開得如火如荼,似煙霞降落,緋色染紅天際。

清風乍起,花瓣紛落,落於樹下的石案之上,而那青石案上橫着一把古琴。

管事不禁悵然道:“小姐時常坐下樹下撫琴,可如今卻不知她人在何處……”他心裡不禁泛酸,他來沈府多年,是看着沈清越長大的,如今自是憂心如焚。

葉湛望着桃樹,凝思片刻道:“這桃樹有很多年了吧?”

管事道:“我在這府裡已有二十餘年,我進府之前,這樹便有了。”

沈府乃靈秀之地,這月華閣周圍靈氣最盛,經年累月,這桃樹汲取靈氣,已然成精。可這棵樹空有樹形,樹靈卻不在,樹靈會去哪呢?

想必是化爲人形,遊戲人間。

這樣想着,葉湛似乎想通了其中的一些關節。

管事領着二人步入月華閣,此閣飛檐繡棟,幽雅巧致。

沈清越的閨房收拾的齊齊整整,葉湛掃視四周,一抹桃紅跌進了他的眼裡,“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妝臺上的金瓶裡插着幾枝桃花,銅鏡裡漾着桃花朦朧的影子,似乎是在笑。

畫屏上繪的亦是桃花,一從桃花開在水之畔,開得爛漫,燦若雲霞,映紅水面。葉湛凝望着畫屏問道:“沈姑娘很喜歡桃花吧。”這是個肯定句。

管事道:“那是自然,小姐連琴都搬到桃樹下去了,有幾次我路過月華閣看到她站在樹下,仰頭望着桃花發呆。”

阮諾聽了這話,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姿容絕美的女子立在桃樹之下,仰頭凝望着跳躍在樹椏之之上的灼灼桃花。

她……她在想些什麼呢?

屏風後便是牀榻,牀榻之上罩着層層碧色紗幔。葉湛繞過屏風,阮諾緊隨其後,管事依然立在屏風外,按理說在一個姑娘閨房內肆無忌憚地轉悠是很不妥的,但此時情況特殊,爲尋得線索也就沒那麼多顧慮了。

碧色紗帳如春水傾瀉,摸起來涼絲絲滑溜溜的,這般好的紗料還真少有,阮諾掀起紗帳的一角,小小心翼翼地輕撫,像是害怕將一池春水攪散了。

葉湛覷了一眼被掀起的帳角,將紗帳全部掀開,只見白玉枕,芙蓉簟,繡花被褥,沒什麼特別的。葉湛將牀頭被褥掀起一角,拿出了幾張紙——方纔在阮諾掀帳子時,他瞧見了壓在被褥之下的宣紙一角。

被壓皺的紙頁上是熟悉的娟秀字跡,偶有勾抹,阮諾從葉湛手裡接過着幾頁紙,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喃喃道:“這是《修真名士愛毛團》的第四章,這應當是初始稿件,和成書略有不同。”

“清越”即是“月清”。

二人面面相覷,沈大小姐居然還有如此嗜好……

葉湛轉過屏風,向管事道:“小姐出門前有什麼異樣嗎?”

管事沉吟道:“據守門的家僕所說,小姐出門的時候與以往並無不同,臉上還帶着歡喜的神色。”思索片刻又道:“要說不同,就在於出門前沒和老爺夫人打招呼。”

阮諾心道:女主這分明是離家出走啊,爲何葉湛來了,她反而走了?不禁疑惑道:“沈姑娘離家前是否和老爺夫人有過不快?”

“這個……這個……”管事望了望葉湛,流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小姐前段時間似乎和老爺發生了口角,骨肉至親絆幾句嘴,過不了幾天便又好了。”

葉湛蹙眉問道:“絆嘴的緣由呢?”

在這個年輕人面前,管事總是感到一種攝人的壓迫感,再加之此事關係重大,便決定不再隱瞞:“我和老爺喝酒時,聽他抱怨小姐不懂事,說葉公子這麼好的後生有哪點配不上她的?她非嚷着要解除婚約,也不知道想找個什麼樣的……”沈葉兩家是世交,雙方父母在二人不滿六歲時,就爲二人定下了娃娃親。

葉湛聽了此言眉頭舒展開來,莞爾道:“我此次前來正是爲了解除婚約一事,正逢沈姑娘失蹤,這事便被岔過去了,卻沒想到沈姑娘竟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管事望了一眼阮諾,似乎明白了什麼,不由嘆了口氣,阮諾臉上有些發燙,收回了攥着葉湛衣袖的手,葉湛淡然地拉過他的小手,握在掌心。也不理會管事複雜的眼神,接着問道:“暮雲城有書局嗎?都印哪些書?”

管事平復了一下心緒,道:“城內書局所印之書多是修真秘籍,以前也有過一些情情愛愛的,還有過一些……一些男子和男子,甚至是女子和女子……”管事低着頭,悄悄拿眼角覷了覷二人,忽覺尷尬無比,自詡見過世面,仍舊老臉發燙,輕咳兩聲道:“後來,老爺說這些書會教壞小孩子,就不允許再印了。”

葉湛和阮諾不禁在心裡感嘆:怪不得沈清越要到青石鎮印書呢!

月華閣前有形無靈的桃樹,青石鎮名喚陶枝的桃妖,書局,話本,以及一個癡愛桃花、愛寫話本的沈清越……

葉湛心念一動,向管事道:“貴府可以派人到青石鎮搜尋一番,沈姑娘或許和一個身穿桃紅衣衫的女子在一起,該女子名喚陶枝,應當是月華閣前桃樹所化。”略一思索又道:“多留意一下'青石書局'”

管事不明所以,但目下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便連忙應下,打算待城主回來從長計議。

此時天色已晚,管事便讓家僕引着葉阮二人回房歇息。

阮諾得知沈清越多半沒事,心下一鬆,疲乏感頓時涌了上來。腳步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葉湛見狀連忙扶住他,阮諾緊靠着葉湛,感到他溫暖的手掌搭在自己的肩上,心中一悸,肩膀上的皮膚似在燃燒,一種奇怪的,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浪潮一般捲了上來。

阮諾心中不禁疑惑:我不會是生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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