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新朝的未來稅賦問題,黃小剛和黃娜自然是有過深入的研究,並且在法令的制定與設計方面,也肯定不會用猜拳這種幼稚的方式來做最終的抉擇。
畢竟,要論財務方面的理論知識,在這個時代黃娜要說自己是第二,誰敢說自己是第一?
所以,以黃娜的雙學士學位證書做爲背書,舅侄倆乾脆也不再走什麼租庸調、兩稅法、均稅和募役、魚鱗和一條鞭、攤丁入畝這些彎路,直接給它一步到位進入間接稅的時代!
在未來的新朝,國家稅賦將分爲幾個主要大類:農工業資源集散時收取資源稅(同時獲得精確的資源數據)、農工業產品加工後收取增值稅(並同時獲得PPI指數)、零售商及門店分銷時收取營業稅(並同時獲得CPI指數)、海關進出口收取關稅(獲得進出口價格指數)、高價值商品收取奢侈品稅(市場引導及推進高消費)、以及包括個人所得稅、企業所得稅、房產稅、城鎮土地使用稅、土地增值稅、車船稅、印花稅、遺產稅等等的行政稅。
實際上,早在漢朝就有人對百姓與稅賦的關係作出過總結,他的概括性議論如下:“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徭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覆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虐,賦斂不時,朝令而容改。當具有者半賈而賣,亡者取倍稱之息,於是有賣四宅、鬻子孫以償責者矣!”(《漢書·食貨志》——晁錯)。
此後的董仲舒敘述秦和漢初農民的窮困情況是:“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或耕豪民之田,見稅什五。”
到了唐的晚期,陸贄仍舊在感嘆:“富者兼地數萬畝,貧者無容足之居,依託豪強,以爲私屬,貸其種食,賃其田廬,終年服勞,無日休息,罄輸所假,常患不充。有田之家坐食租稅。貧富懸絕,乃至於斯。”(《陸宣公全集》卷二十二。)
即便是在後人屢屢稱道的繁華的唐貞觀時代,農民的收入也僅夠生活費用。
當時,寬鄉農民受田百畝,如都種糧食,中常年份一年可得粟百石左右。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按律令,受田之丁,歲輸租粟二石;調絹二丈,綿二兩(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歲役二十日,不役者收庸,日絹三尺。
調絹二丈加庸絹六丈,正好是兩匹,貞觀年間長期谷賤絹貴,一匹絹得粟十餘石,兩匹絹需粟二十餘石。
此外,還要負擔戶稅、義倉(地稅),戶稅納錢,數額不詳,義倉畝納粟二升,受田百畝者,年輸粟二石,以上幾項總計需二十五石左右,因此全年農業種植收入還剩七十五石左右,作爲衣食和其他生活費用。
可別覺得這七十石就足夠多了,前面可是計算過一個擁有至少四口成丁(成人)的民戶,種植百畝田地每年需要的種子就需要十石,加上至少五十石的口糧,真正給能他們餘下的並沒有多少。
回頭再來說佃戶,比較起擁有公田的自耕農而言,佃戶的劣勢是稅賦和租金較高,但優點也是有的,那就是不會被限制數量,你公田一戶限制了可種植的田地數量,私田卻是多少不限,若是你有本事種得一千畝,按照平均每畝兩成的收穫用來交稅,以及四成的收穫用來償付租費和相關雜項來計算的話,除幹打盡還能攢下個平均四成左右的純收入不是?
此外,作爲土地的所有者,也就是地主和富豪們,也會想方設法的去偷稅漏稅,雖然這部分的收益最終還是會落到他們的口袋裡,但有了他們在前面頂着,一旦發生大規模的天災人禍或是自然災害,身爲佃戶的百姓們多少還是會得到一定的賑濟,所以這部分被隱匿的收益更像是一種政府默許存在的社會保險。
那麼,還是回到佃租的問題上來,也即是實施公田法後,對地主們最爲有利的選擇,到底是加租還是減租呢?
當然應該減租咯!
黃小剛便自笑道:“前面說過,制定公田法的目的是爲百姓兜底,目的是爲人人都吃飽飯。但是,此法一旦實施起來,並不能把天下所有無田耕作的百姓都安置好,只能是根據官府所掌握的公田數量,擇其優而選之,那麼在這種情況之下,肯定會有一部分要麼運氣不好、要麼條件不夠的農人會被排除在公田法覆蓋範圍之內,這些人最終還是需要諸位來安置和打算。”
這般說法,衆人自是認可,而後才聽黃小剛繼續道:“至於說諸位放佃肯定是爲了牟利,而農人佃租則是爲了謀生,二者之間的利益自然是一致的,因此原則上我個人是希望諸位能夠減租減息。道理很簡單,諸位減了租,佃戶們便會多了些收入,有了這些收入他們便能夠多買些吃食乃至衣物、工具、耕牛,甚至可以多娶一房妻妾,多生幾個孩子,到頭來爲了一家子餬口,就必須得多向諸位佃租田地。可若是諸位將公田法減免的賦稅,轉嫁到佃戶們的頭上,結果又會如何呢?肯定是還得回到吃不飽飯就得鬧事,然後揭竿而起成爲暴民,最終天下大亂的老路上來!”
所以話說道這裡,明堂之中不少人都是捋須點頭頗認爲有理,但黃小剛也注意到有人面露不屑,於是他便道:“當然了,也有人或許會說,我家的田畝可不缺佃戶,反正我就是要四成乃至五成的佃租,反正張三不佃李四也會來佃,無論如何總是會有吃不上飯的泥腿子要來求我給一口飯吃……若是太平盛世,這麼做倒也無妨,可如今是太平盛世麼?”
如此一問頓時叫衆人默然,想想各地義軍風起泉涌,雖然至今尚無什麼人喊出“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可那些被攻陷的城池府縣之地的商賈富戶都落了個什麼下場,大家還是有目共睹的。
很快便有人起身對黃小剛鄭重行禮,道:“監軍所言,振聾發聵!我等回去,定要給家中佃戶減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