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相里氏和鄧陵氏之後,監國王又在紙上寫下了相夫氏和齊甫機兩個詞,並且在詞上畫了幾個圈。
就目前爲止,根據他所瞭解的墨家情況,似乎這相夫氏齊墨一派,似乎是專研墨家學說和辯論的學派,並沒有聽說他們有什麼特殊的能力,而且這次顯然齊甫機也沒把天鳳新朝的邀請當成正事,所以他才僅僅帶了兩個徒弟就過來,明顯不如相里氏和鄧陵氏這般給面子。
那麼,針對這齊甫機的安排方式,監國王思慮再三還是用畫圈圈表示了待定的意思。
此外,當初許諾給相里琴的龍屠蠻的條件,也因爲如今的變化要做些調整,當初他可是答應給兩人城區三環內的地塊,讓他們分別的建學院和行會的,如今既然人家都拖家帶口的來了,你總得要妥善的安置吧?
所以監國王思慮良久,只得重新在地圖上圈出新的安排:原計劃批給兩家建學院和行會的地塊不變,在此基礎上又專門在即墨城邊的鶴山和南邊的嶗山畫出兩塊土地,作爲相里氏和相夫氏新山門所在。
翌日一早,按照之前就約定好的程序,由外交司派出人員,從世紀壇的國賓館接了墨家學者代表十餘人前往女王宮覲見,女王和監國王自然是盛裝出席,在坤元殿進行了接見。
由於這次的接見規格頗高,也不可能真把老老少少全都帶來,所以會見的人員精簡爲了十六人,而且有意思的是這十六人竟還自己把衣服分了顏色以做區別。
便說在正式覲見之時,墨家十六人的服色分作三組,一組八人全都穿的是深黑色長衫,另外一組五人穿的卻是半黑半白的墨家黑白衫,至於最後一組三人卻是穿的是錯色刺繡錦袍,顯得與前面兩組有些格格不入。
此時,女王自然是正做主位,監國王陪坐在旁,待得墨家之人入殿行禮後,二人忙也起身來迎,按照套路求賢若渴的表演了一番。
只是,監國王暗暗一瞧,也就瞧出全穿黑色直裰的該是相里氏一派,因爲相里琴便在其中且還居於末位,至於龍屠蠻在穿黑白衫的鄧陵氏一派裡的地位倒也不低,他僅是退了一步,立於一個鶴髮雞皮的老者身後。
只有那相夫氏的齊甫機三人一臉倨傲的矗立不動,神色雖然看不出什麼端倪,但監國王卻是能從齊甫機稍顯狂傲的表情中隱隱瞧出,他似乎藏着什麼小秘密。
這見禮之後,便自然是正常的商業互吹,當即便請了墨家學者們於殿中小坐,由監國王說了一通什麼久仰慕名之類的套話,又重申了一下當初答應邀請墨家來新朝鳳都建立學院的許諾,並且還把當初從呂氏密庫中獲得的與墨家有關的書籍拓本當場還贈。
一番囉嗦下來,細節倒也不談,只是墨家這邊全程都由相里甘接話,相里琴和龍屠蠻二人則全程繃着表情,叫監國王看來其中肯定有事。
待得閒話說了半天,話題將盡之時,便聽那相里甘沉聲道:“敢問陛下,老夫一路東來,幾次聽聞民間傳言,言稱鳳國天軍所驅使的飛天神鳥,乃是由前秦公輸子後裔所獻木鳶改進得來……”
相里甘這話是對着監國王問的,監國王只能是點頭道:“確是如此!”
而後就聽相里甘道:“論說起來,我墨家師祖與前秦公輸家尚有一段千年公案未結,所以老夫斗膽想請陛下請出公輸家所獻木鳶與飛天神鳥一觀,解老夫之惑!”
聽得相里甘提什麼千年公案,女王陛下尚且還有點懵,監國王卻是險些笑出聲來,這說得應該就是當年楚國要攻打宋國,然後墨子與魯班鬥嘴的故事。
當時楚國要打宋國,楚王請來魯班製造了大量的攻城武器,然後墨子便趕到楚國勸說楚王,並與魯班在沙盤上進行了一番較量,結果雙方打成平手,而後重點就來了:據說當時魯班不服,便說“我其實還有辦法贏你,但是我不說”,墨子則回答“我知道你的辦法是什麼,但是我也不說”。
後來楚王來問墨子這話什麼意思,墨子回答說魯班的辦法就是出陰招把他弄死,但墨子還說他的弟子已經領命,帶着三百多號人去宋國守城了,怎麼守他早就已經交代清楚,所以就算殺了他也沒用,楚國最後只好放棄了這次軍事行動。
當然了,從此時此刻相里甘的表情來看,似乎史書裡的故事與真實的情況應該有出入的,監國王敏銳的從這其中察覺到了什麼,想了想後便抓住了要點,忙也從之前贈予的墨家典籍拓本中抽出一冊來,翻開其中一頁道:“前輩所言公案,可是此事?此事實乃歷代史家之訐,非公輸家之過也!”
但見得監國王翻開的拓本書頁中,記載的正是這一則墨子與魯班的故事,但是在結尾的地方卻是有兩句話,分別是:“子墨子歸,過宋。天雨,庇其閭中,守閭者不內也。”和“三年,宋迎齊公子昭還國,是爲孝公。襄公逐霸,至宋滅,無有墨者助之。”
這前面一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墨子回來路過宋國,因爲下起了大雨,他想進城避雨,結果宋國人沒有讓他進城。
那麼這句話又是暗示什麼呢?
也就是說,實際上當時墨子的弟子根本就沒有在宋國守城,他那麼說全是嚇楚王和魯班的,而宋國人也根本不知道墨子一路趕了十天十夜去楚國拯救了他們,這是墨子自願的,而且不圖回報。
可後一句的意思,說的是後來宋國的宋襄公因爲幫助齊國的公子昭(齊孝公)還國繼位,進而就取代了齊國的霸主地位搞稱霸,結果從這個時候開始直到後來宋國滅亡,墨家的墨者就再也沒有去幫助過宋國。
那麼,這以上的問題在什麼地方呢?
問題在後世有關這則故事的記載,僅是截止“子墨子歸……守閭者不內”,把“三年……襄公逐霸”這句刪了,反而是在後面添了一句“故曰:治於神者,衆人不知其功。爭於明者,衆人知之。”
這一句也即是指運用神機的人,衆人不知道他的功勞;而於明處爭辯不休的人,衆人卻知道他。
那麼,現在是呂氏密庫裡拿出的原始典籍裡有“三年……襄公逐霸”這句,而後世的沒有,也就是說這不知道那一代的紀錄者或抄錄者覺得這句沒意義就給他刪掉了,然後畫蛇添足的給加上了一句什麼“治於神者,衆人不知其功。爭於明者,衆人知之。”,叫人看了頗有墨子在自吹自擂的感覺。
甚至,還隱隱有一點爲魯班不平的意思,因爲這則故事可是記錄在《墨子·公輸》裡面,而後來魯班成爲了工匠的祖師爺,墨子反而是一文不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