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蘭和孫憲瑞在貼身警衛的保護之下,來到了隆德大教堂,高大的哥特式建築,透着十足的西洋風情,大理石的牆面乾淨整潔,和周圍低矮的民房全然不同。
孫憲瑞扯着張廷蘭的袖子,一臉喜氣洋洋的,正要往裡面走,突然在教堂的大門口圍着一羣人。他們一看有警衛過來,全都閃開了一條道路。
這時候在人羣中間,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正在放聲痛哭:“各位老爺,你們都給評評理吧,他們把我的兒子帶走了,我想來看一眼,他們都不答應,這世上還有這個道理麼?”
“哼,你這個死婆娘,還有臉說看兒子,當初是你拋棄了兒子,教堂的神父好心收留,你自己不要兒子,還有什麼資格來看他!”一個二十幾歲的混混模樣的傢伙大聲的叫着。
他的幾個同伴也都一臉的冷笑,揪着女人的衣服,就要往外面拖,這個女人拼命的掙扎,對着周圍看熱鬧的人說道:“小婦人拋棄兒子也是被逼無奈,現在我就想看他一眼,還有什麼不對的,你們難道就沒有孩子麼,怎麼不知道當爹媽的心思啊?”
“哼,死婆娘,這裡是教堂,是洋人的地方,你要是再蓄意鬧事,我們就不客氣了。”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教堂的大門打開了,一個高大的洋人神父快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幾個修女。幾個混混一看主子出來了,也不知道情況,全都愣神了,可是主子並沒有搭理他們,直接走到了張廷蘭的面前。
“張先生,我是這裡的負責人安德魯。您能親自來到隆德教堂,是我們的榮幸。”
“安德魯神父,來的冒昧,還請您原諒。”
“張先生,主的大門是給任何人敞開的,仁慈的主會賜福每一個人。”
孫憲瑞一聽這話,頓時笑了起來:“神父先生,你說的不一定對吧,怎麼這位女士想要進教堂,你的爪牙都不讓她進去了啊?”
張廷蘭頓時把臉沉了下來:“憲瑞。不要胡說八道,我們來教堂是祈福的,其他的事情不要多說,還不快向神父道歉!”
安德魯被質問的有些尷尬,可是一看張廷蘭斥責孫憲瑞。他也急忙說道:“這幾位都是教民,平時對主都是最忠誠的。一切可能都是小誤會。”
正在安德魯說話之間。那個婦女猛地爬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張廷蘭的大腿,哭着說道:“這位長官,還有夫人,求求你們了,和他們說說。讓我進去看看兒子吧,我就想看他一眼,一眼就行啊!”
孫憲瑞一聽夫人兩個字,頓時臉色通紅。急忙說道:“這位姐姐,我可不是什麼夫人,你還是說說自己是怎麼回事吧,要是有理,這位神父也不會阻攔你的。”
張廷蘭又瞪了一眼孫憲瑞:“多管閒事,我們來教堂難道就沒有正事了麼?這世上刁蠻的人何等之多,誣賴神父,訛詐教堂也是有的。”
“既然如此,那就說清楚,還教堂一個清白,何必這麼鬧下去呢?”孫憲瑞並不服氣,歪着小腦袋,和張廷蘭爭執起來。
他們倆這麼一說,反倒把安德魯逼到了牆角上,這個神父只能故作淡定的說道:“好吧,就讓這位女士把她的遭遇說清楚,仁慈的主會幫助你的!”
這個女人戰戰兢兢,從地上勉強爬了起來,然後抽泣着說道:“小婦人在兩個月之前,帶着七歲的兒子流落到了奉天街頭,沒吃沒住,當時遇到了教堂的人,我沒有辦法,把孩子交給了他們。後來我找到了一家紡織廠,在裡面做工,沒日沒夜的加班幹活,我就想着有了錢,就把兒子接回來。就在前天我領了兩個月的薪水,買了兒子最喜歡的點心還有水果,我還給教堂的先生也買了禮物,興沖沖的就來看我的兒子。”
說到這裡,這個女人抱起了地上的一個包裹,裡面放着不少點心,但是已經被踩碎,這個女人哭道:“可是這幫教堂的人根本就讓我進去,還派出了打手,他們剛開始哄我,看我一直不走,就上來打我。我就想見見自己的孩子,我對不起他,當媽的不想和他分開啊,也是被逼無奈啊!”
周圍的人也都聽清了始末原由,這個女人說的合情合理,但是卻捱了教堂打手的痛打,大家看着安德魯的神色就有些怪異了,這教堂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安德魯並不在乎那些普通人的看法,不過張廷蘭他們到了,這可是東三省最有權勢的人物,如果能和他保持友好的關係,他們做各種事情都會方便很多,面對着天賜良機,可不能讓這麼一個瘋婆子給毀了。
因此安德魯笑着說道:“張先生,教堂收養孩子都是有規矩的,他們已經不要自己的孩子了,就不能再帶回去,教堂會給那些孩子安排更好的生活,真正善良,而且有能力的人回來收養他們。”
“神父先生,這未免有些強詞奪理吧,外人再好,還能好過自己的媽?這位女士當初沒有能力養兒子,可是現在已經有了工作,也能掙錢了,養兒子肯定沒有問題,你們再越俎代庖,可有些不好啊?”
來的時候,孫憲瑞和張廷蘭就做好了分工,一個唱紅臉的,一個唱白臉的,這個小丫頭說起話來,也是十足的犀利,引得圍觀的人不住叫好。
安德魯的神色有些尷尬,他只能說道:“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這位女士的孩子已經被送給別的人領養了,她來的太晚了。”
那個女人一聽,頓時就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虎兒啊,孃的命咋這麼苦啊,連一面都見不到,我還怎麼活着啊!”
“這位姐姐,你不要再哭了,這個傢伙在撒謊,他們教堂有規定,要先在教堂養三個月,幫助孩子恢復身體,確認沒有疾病,然後才能被領養,你的時間沒到三個月,孩子不可能被帶走!”
孫憲瑞特別考察過教堂,十分清楚他們的各項規定,當初孫憲瑞還對這項領養規定特別推崇呢。流浪的孩子多有隱疾,身體條件也差,如果貿然被人家收留,很有可能出現大病,甚至死亡的情況,因此先確保孩子健康,非常有必要。
制定了這項規定的隆德大教堂,卻當衆撒謊,讓孫憲瑞對他們更加懷疑,周圍看熱鬧的一聽,也都跟着起鬨了。
“沒錯,快讓人家看看孩子!”
“人倫親情,不能滅絕,你們不能擋着!”
“是不是孩子出了問題,你們纔不敢讓人家看的,這幫洋人就沒有好東西。”
“對,都是道貌岸然的牲口,我就不信他們能真心收養孩子。”
……
下面的老百姓鼓譟起來,人也越來越多,安德魯臉上就有些冒汗了,張廷蘭卻笑着說道:“安德魯神父,偶爾記錯了,也是情有可原,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咱們還是先到教堂裡面說話吧,這麼嚷嚷也沒有什麼結果,而且我還有正事要找你。”
“那好,趕快請進吧。”
安德魯領路,把張廷蘭請了進去,孫憲瑞帶着那個女人也緊緊跟隨,他們很快就到了裡面,在客廳坐了下來。
張廷蘭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然後皺着眉頭說道:“安德魯先生,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讓這個婦人去找找她的孩子,我們再談點正事。”
安德魯一看張廷蘭說話了,也不好反對,只好點頭:“教堂收養的孩子很多,或許已經被領走了,或許還留在這裡,但是有一點,我們一定會善待每一個孩子的。”
孫憲瑞拉着這個女人去找兒子,張廷蘭則是笑道:“神父先生,不知道您來中國多少年了?”
“我在西曆1908年來到了中國,已經足有十二年了,在這段時間裡頭,一直秉承主的教誨,仁愛愛人,救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前後收養的流浪兒童就有上萬人。”
“嗯,早就聽說教堂是一個慈悲之處,家父偶爾遭到了暗算,生死未卜,爲人子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想着祈福,讓他老人家儘快康復,可是中國的那些騙錢的廟宇我是不信的,因此纔來到隆德教堂。”
“張先生,你的選擇不會錯的,萬能的主會保佑一切子民的,只要誠心祈禱,主一定會賜福世人。”
安德魯表面說着,心裡頭卻不住的思量,雖然張廷蘭說張作相生死未卜,但是居然逼到了乞求神靈的地步,可見這個人已經要沒救了,安德魯的心裡頭也涌動着一絲得意。
不過光殺了老帥恐怕還不夠,最好能把眼前這個年輕人也不動聲色的幹掉,那樣就更完美了。
正在這個傢伙動着鬼心眼的時候,孫憲瑞領着那個女人,還牽着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跑了快步走了過來。
這個女人到了張廷蘭的面前,撲通就跪倒了,摟着兒子,給張廷蘭不住的磕頭。
“多謝長官,我們母子能再見面,實在是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不用客氣了,你拋棄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不對,就不要再糾纏神父他們了!”
張廷蘭說着一伸手去拉個孩子,這個小男孩像是觸電了一般,猛地把手藏在了背後,一面猛烈的搖頭,一面放聲痛哭,擠在母親的懷裡,像是受驚的小獸一般,眼神中的恐懼深深的刺痛了張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