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沿着整個偌大個沄州城找了半圈，才懨懨回客棧。直奔安兒所在的草堂，坐到槽沿上抱住安兒的頭，好一陣兒才放開回房。
店小二迎上來，向我道：“十八小爺您可回來了，秦大姑娘在樓上正等着您呢。”我向上看了看，道：“秦大姑娘？”
面前紅影一閃，秦紅葉已經站在樓梯口，見我就道：“你纔回來！走時怎麼都不說一聲？”
我慢慢走上樓，走到她面前。
她“啊”了一聲，拉住我的手道：“你的手怎麼了？”我低頭一看，笑道：“不小心跌了一跤，不礙事的！”
秦紅葉含笑放開我的手，低聲道：“我姐在裡面。她，有事找你。”言畢轉身先行。
雅間的窗戶邊有個三十來歲的妝容清雅的女子向這邊看來，見到我微一頷首。
我隨秦紅葉走過去，道：“大姐找我何事？”那女子微露疑惑，笑道：“請坐。剛剛舍妹站在樓上看見公子，因想起幾個月前在進京的官道上與公子有一面之緣，故而，我命店家請公子上來喝茶。”
我道：“喝茶？我還有事。”她柳眉微擰，笑道：“十八公子請坐。”
我只得走過去坐在她對面。
她慢慢抿了一口茶，放下茶蠱道：“小女子姓秦，家中原是世代經營藥材的，在京中頗有幾家商行，皇宮中御藥房用的藥材也是由小號中上貢。”
我道：“原來大姐府上是給御藥房送藥材的皇商。”
秦氏微微頷首，微笑道：“不知公子祖籍何處？今年貴庚？何技營生？家中老人可安好？可有妻室？”
我有差異神色，她急忙笑道：“我隨便問問，公子不要誤會！”說這話時眼睛卻轉向她妹子。
秦紅葉臉微紅，急忙低頭避開她的目光。
我目光轉動，漸漸明白了她的暗示。一面在心裡暗暗好笑，看樣子那秦紅葉竟然是看上了我！一面卻是對秦氏無由來的煩感。
我先笑道：“我父母都康健，家中還有一十三個未出閣的姊妹，四個兄弟都已成家。我在家排行十八，本來幫村上屠夫賣肉，後來那摳門的丈人嫌我好吃懶做給了我四十個大子攆我出來。我現在四處走動，身上帶的錢已所剩無幾，正要再找一家屠戶幫工過活！至於妻妾倒是娶了一兩個，都因不敬姑婆被我休回家去，這個不提也罷！”
我說完端起碗“咕嘟”嚥了一口茶水。
秦氏臉色微變，擱下茶盅正欲起身。
秦紅葉急忙道：“我家正缺一個抓藥的夥計，你做不做？”我道：“給人當夥計受人指使，怎比得上我現在逍遙自在！”
秦氏阻止秦紅葉再向下說話，道：“人家已經回絕，咱們怎好勉強！”
我道：“我還有事，兩位如沒有別的事，怒我不能奉陪！”
秦紅葉道：“當然有事！姐姐！”
那秦氏用眼睛喝止，精巧的臉上堆笑，道：“在我家當夥計，薪俸是每月五百文，公子何不考慮考慮再答覆？”我笑道：“不巧的很，我剛剛正好立志準備自己開家肉鋪當老闆，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領了！”
秦紅葉道：“你是怎麼想！做什麼總比去宰殺畜生強！”我笑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哪裡有貴賤之分？”
秦紅葉急道：“怎麼沒有！”
她還未說完，秦氏“噗嗤”笑了一聲。
秦紅葉惱道：“姐，你笑話我？”
秦氏道：“我哪敢笑話秦二姑娘！我是笑我自個糊塗，竟然險些上了公子的當！明說了吧，看來公子是無意我家，看不上我這潑辣的妹子？”
她眉眼笑起來更顯細緻精明，無形當中向我發出警告。
我害怕招來麻煩，笑道：“姑娘是和官府做買賣的的富貴人家，我只怕高攀不上。況且，我也無法娶妻。”
秦氏目露詫異，聽我這話微微沉思，突又擡頭打量我。我見她是有所察覺了，道：“告辭。”起身就走，秦紅葉一跺腳跟了出來。
秦氏高叫：“秦紅葉，你給我回來！”
秦紅葉追上我道：“你，你還有錢沒？我可以給你一些。”我笑道：“多謝好意！在下雖窮卻還不至於向人討錢過活。”
秦紅葉咬脣道：“沄州城內數我家最是富貴，家中有隻有我和姐姐姊妹兩人。你，你哪點看不上我家？看不上``````我？”
我見她道也直率可愛，隨口玩笑道：“我要娶妻，自然要娶一個美貌絕世的溫柔女子。”
秦紅葉叫道：“你說我醜！”我自認失口，急忙道：“我沒有這個意思。”秦紅葉道：“你就是這個意思！”
我還要解釋，她已嚷道：“你就是！你就是！”我只得道：“隨便，你說是就是！”
話還未說完，她伸手拎起一個空酒罐向我仍來。我跳起來一蹌避開，酒罐一地粉碎。
秦紅葉見我躲得狼狽由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笑了一半忽又不笑了，皺眉頭罵道：“你這小壞蛋！”又去找酒具向下扔。
我心有餘驚，趁她沒找來慌張飛奔下樓去，一弓腰出了客棧大門。
出了客棧我就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整衣衫抖出扇子，正模正樣的走進了人羣中間。
不到半條街的功夫，漸漸索然無趣起來。我看着空蕩蕩的大街又想起那個背影來，愈想愈難以平靜，轉身進了一家茶館，坐在窗下看着往來行人。
日近中午時，我估摸秦家姐妹應該已經離去了，才起身回到客棧。我躺了一會兒收拾好包裹，出了客房直奔安兒。
剛走到馬棚，背後有人道：“你去哪裡？”我一回頭，看見秦紅葉站在那裡，她雙眼微腫，神色倔強冰冷，一眨不眨盯着我。
我道：“你怎麼還沒走？”
她冷冷道：“你是女子？”我慒了一下，轉身牽上安兒，邊走邊道：“你姐告訴你了？”
秦紅葉尖聲叫道：“只說是不是？”
我伸手摘下頭巾，散下頭髮，道：“你瞧仔細！”她不相信的後退兩步，彎腰去抓地上的乾草塵土扔過來，口中哭道：“我不信！我不信！”
見我要走，她欺身上來阻攔：“你不能走！”我萬分不耐煩，厲聲道：“你還想怎麼樣？莫名其妙！”
秦紅葉大概是被我聲色鎮住，一時間忘記了哭鬧，怔怔的看着我。
我轉身揮袖拂掉她扔到我身上的草屑準備上馬走人，突然一陣陰風從背後襲來，我暗歎不妙，不知這又是哪輩子做的孽要我如今來清還！來不及再多想，背上結結實實捱了一際悶棍。
我回頭叫道：“秦紅葉你``````!”
秦紅葉顫巍巍握着木棒的身影突然恍成兩個，我慢慢閉上眼睛向下倒去，重重的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