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哥哥永別

九天聖火宮前。

火麒麟再次震怒。

火蓮教衆人亂七八糟跑出宮門,只見南面天空一片血紅。

火蓮聖母站在亂哄哄的人羣中,面色從沒有這麼凝重過。

身邊的羿青峰用艱澀的聲音道:“聖母,你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她……”

火蓮聖母緩緩搖頭道:“看來,戒賢方丈的性命和我的苦心全都白費了……”

羿青峰憔悴的臉上露出了萬般痛苦:“她成魔了?”

火蓮聖母緩緩點頭,嘆了口氣道:“你吩咐大家立刻準備九天聖火。她一定會來取金瑤劍的。”

羿青峰聽罷腦子裡“嗡”的一聲,他跨上一步拉住要走的火蓮聖母道:“聖母,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火蓮聖母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羿青峰呆在當地,周圍的人羣、聖殿、血光都似已不復存在。只有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那張容顏和那一聲親切的“羿哥哥”。

羿青峰手握成拳,指關節在“咯咯”作響,但是他已感覺不到疼了,因爲他的心比這更疼千萬倍。

是呀,上一次的分手幾乎令他抱憾終身。再次相見卻要自己親手殺了她,那個在午夜夢迴時時常出現的她,那個令他在黑夜裡苦苦掙扎的她,那個讓他千方百計苦苦打聽下落的她。再次相見,卻要與心愛之人生死對決!只能怨上天造化弄人嗎?

那久違的淚水再一次流將下來。

雪瑤開始一人前往崑崙山,她要取回金瑤劍,爲了白無淚,也爲了古老森林裡屈死的狐族們。天緣樓,你們等着,我回來了,再次回來了!我會帶着復仇的火焰再一次出現在你們面前!

那個穿着灰色衣袍的人、有着憂鬱深邃眼的人就跟在她的身後,那臉上的懊悔、痛苦之色一點兒也不亞於崑崙山上的那個男子。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兒,他只是默默的跟着她 ,陪她走完所有的路。

十日後,崑崙山的一座懸崖上,站着一個人,黑色的長髮在風中飄逸,剛毅的眼睛在遠遠眺望。

終於,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崑崙山陡峭的山道上。

羿青峰胸中涌起一陣複雜的感覺。一抹翠綠的光芒亮起。那個瀟灑的身影向絕崖下的山道飛去。

雪瑤這幾天來粒米未進,但她不覺的餓也不覺得累。仇恨支持着她走到了現在。

這時的風很大,烏雲漫天,大雨即將到來。雪瑤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她正艱難的行走在崑崙山蒼涼的山道之上。

這時,一道翠綠色的光華亮過。一個人降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雪瑤擡起眼睛,那不是羿青峰嗎?但他的臉上爲什麼寫滿憔悴與痛苦?那雙剛毅的眼睛已不再明亮,而是帶着淡淡的哀傷。或許,裡面還有一種心底深處所透露出來的溫柔吧。那是一種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眼神,而那雙眼睛裡正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兩個人站在荒涼的山道上,如第一次見面在之時默默相望。風,如上一次一樣吹拂着兩個人的每一寸肌膚。但是兩個人都已找不到第一次凝望對方眼睛時的感覺。生死對決,就在不久後發生。

“冷師妹,”羿青峰艱澀的開口了,“你走吧。”

雪瑤緩緩搖頭:“我不走,天緣樓的人殺了我弟弟,我要找他們報仇。”

羿青峰道:“你拿不走金瑤劍的,他們不會放你過去的。”

雪瑤笑了,她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等待我的是什麼?九天聖火嗎?”

羿青峰道:“九天聖火所燒之人如萬蟻噬身,痛苦無比,它會將人的三魂七魄燒的一絲不剩,永世不得超生,你不害怕嗎?”

雪瑤眼中露出一絲痛苦的悲傷:“你知道嗎?我的弟弟爲了保護我,自爆真元,和敵人同歸於盡。爲了他的這份情意,我去面對九天聖火,又算的了什麼?”

羿青峰的心被震撼了,眼前的這個女子是那麼堅強,又是那麼脆弱,他可以看到她冷靜外表下,那顆淌着血的心。

羿青峰只覺自己已無力再勸下去,但他還是說道:“冷師妹,你走吧。你這樣做,對你自己對天下蒼生都沒有好處……”

“天下蒼生?”雪瑤冷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這就是你們正道中人標榜自己的話嗎?”

羿青一窒,雪瑤又道:“你們正道中人說我們是邪魔外道,但是卻爲了喝我弟弟的血而滅了燕山裡所有的狐妖,而帶頭的正是你們自稱天下第一正道領袖的火蓮教大護法蒼流水!”

羿青峰冷麪一白,道:“有這等事?”

雪瑤冷冷而笑道:“這就是爲了天下蒼生?這就是那麼所謂的人間正道?”

羿青峰不可置信的搖着頭:“大護法,他怎麼能……”

過了半響,雪瑤突然說道:“羿哥哥。”

羿青峰迴過神,望着眼前的這個女子,只聽她緩緩道:“謝謝你來提醒我,雪瑤永遠都會記得你的。”說罷毅然決然的先前走去。

這是最後的訣別嗎?這就是她留給自己最後的一句話?或許,這不是生命的永別。而是兩個人永遠咫尺天涯,羿青峰呆呆的站在那兒,直到雪瑤從他身邊走過。他回頭看着山道上那個水藍色的背影,這真的將成爲記憶中她留給他最後的畫面嗎?

雪瑤踏上了九天聖火宮長長的臺階,她兩旁站滿了火蓮教的教徒,他們用同樣憎恨和畏懼的眼神看着她。

雪瑤視若不見,信步踏上一節節臺階,就是在這裡,她和羿青峰第一次對視;就是在這裡,她聽見李世民大聲的維護她;就是在這裡,她開始了一年多寄人籬下的生活,並且得到了夏寒霜無微不至的關懷。

當你重返故地,你能記起多少往事?是心酸?還是甜蜜?

當雪瑤踏上最後一節臺階時,火蓮聖母出現在聖火宮的大殿之中,她的目光冷峻的似乎要穿透一切。

雪瑤用同樣的看向她,是她給了自己一塊棲身之地,又是她將她無辜的哥哥打成重傷。

“你是來取金瑤劍的嗎?”火蓮聖母問道。

“是。”雪瑤簡簡單單的回答了一個字。

“你知道,我不可能給你。”

“不給,我就搶!”

“搶? 你搶的到嗎?”

“金瑤劍是我的,它只聽我一個人的,因爲,我就是血鷲的重生之身!”

火蓮聖母深吸一口氣道:“你終於肯面對這件事了。”

雪瑤伸出手道:“金瑤劍呢?拿來。”

火蓮聖母秀眉微皺:“你在命令我嗎?”

雪瑤傲然道:“不錯!”

火蓮聖母俏臉一揚道:“你憑什麼!”

雪瑤咬牙道:“就憑天地之大,唯我獨尊!”這句話登時招來一片謾罵之聲。

火蓮聖母仰天大笑道:“好!不愧是風中白鷹的徒弟!”

“別跟我提她!”雪瑤吼着打斷她。

面對火蓮聖母具有穿透力的目光。雪瑤狠狠道:“你們這些正道人士,全是居心叵測的傢伙,風中白鷹她利用我,而你則一味偏袒自己門人,不分青紅皁白的將單衝他打成重傷。你的大護法更是爲了掩蓋自己的醜行,殺了那麼多無辜的狐妖。試問。你們做過幾件好事?天下正道,我呸!”

衆人謾罵聲又起,雪瑤目光掃處,衆人登時嚇得閉上了嘴。

火蓮聖母面現怒色的道:“你可知你說這等話,是在向天下正道宣戰!”

雪瑤目光冷峻,雙臂一振:“上天都已向我宣戰了,你們這些人間正道又算得了什麼?”

火蓮聖母緩緩點頭道:“好、好,好!既然,你執迷不悟,我就爲天下蒼生,除了你這禍害!”

雪瑤冷然而笑:“除了我,用九天聖火?”

火蓮聖母冷眼看去。

一正一邪兩個女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似有火花迸出。

火蓮聖母張開雙臂,一身紅衣隨風飄展,只聽她朗朗念道:“火蓮再放,天下無雙。九天聖火,焚妖除魔!“

地面上的火麒麟發出一聲震天徹地的吼聲。

九天聖火宮巨大的宮殿上所有的琉璃瓦開始沸騰。同時,一朵巨大的火紅金蓮綻放在火蓮聖母的頭頂。

雪瑤狂聲大笑,雙臂舒展處,藍衣無風自動。

天空中隱隱傳來冥冥之聲:“金瑤再世,血鷲重生。天地之大,唯我獨尊!”

話音剛落,聖火宮後山突然放出萬丈血光,直透天際。緊接着是萬丈金光。

一把血紅的寶劍帶着萬道金光沖天而來。

雪瑤長身躍起,寶劍已在手中。

同時一陣呼喝,幾把火蓮教徒的法劍衝她打來。雪瑤回身一揮,巨大的血光立時將那幾把法劍掃落在地。

火蓮聖母見狀將心一橫,口中法訣在響:“九天玄剎,護法齊聚。焚妖除魔,只此一行!”

火蓮教的九大護法的身影全部出現在聖火宮屋頂四周。

由於夏寒霜已死,由一位青龍分壇的護法代替。

隨着火蓮聖母的發訣,聖火宮上方的火焰開始凝聚在一起,九大護法手中的法劍也一起放出九道彩光。

火蓮聖母再一次念出法訣聲音之威嚴,令人心生敬畏:“上天雷霆,以火行之!”

九種彩光和九天聖火匯聚一道,九色火光熊熊燃遍整個天際!

“焚其魂魄,用不超生!”

九天聖火,帶着遠古天神般的狂怒,衝向了半空中那纖弱的水藍色身影,片刻將她淹沒。

地面上的人們發出一陣歡呼,那歡呼聲是那麼刺耳。

上天既然讓我降生,爲何又讓我遭受世人的唾棄!

既然讓我有愛,爲何又沒有愛我的人?

他將永遠不可能給我的表情給了別的女子。

她爲了一把寶劍和我翻了臉。

他爲了讓我存活於世而自爆真元,與敵人同歸於盡。

“你是我的雪瑤妹妹啊。”“你這個騷貨、狐狸精!”“我怎麼放心姐姐一個人去崑崙山呢?我還要陪你去找單衝哥哥呢!”

“啊——!”一聲嘶吼,帶着千年的仇恨與今生的悲憤從雪瑤口中沖天而出。

血光漫天,金光萬丈。

熊熊火光立時被壓了下去。

一個水藍色的身影在聖火中悄然而立。

衆人驚呼聲中,只見她腳踏雪花方位,金瑤劍霍然刺天,口中頌訣:“風起雲涌,天地變色。天降戰神,永勝不敗!”

天空中的烏雲開始越聚越多,一道炸雷劃破蒼穹。

傾盆大雨,沖天而下!

立時將那熊熊烈焰壓下不少。

火蓮聖母臉上變色,在衆人目光齊聚中,她緊咬下脣,紅衣再度飄展。手成蘭花指,指天射地,口中頌道:“天地幽冥,齊聚天地。焚之其魂,毀之其魄!”

衆人也駭然變色!火蓮聖母又用了反噬力極強的“天地幽焰”看來這冷雪瑤和千年前的血鷲一樣難對付!

熊熊烈焰如在九天之上燃燒,連烏雲也掩之不住。

同時除了聖火宮外,地面上也燃起了藍色火焰。天地之間一片炫目火光!好似天與地也在沸騰燃燒!

天地熊熊幽火之中,那水藍色的身影是那麼孤單,那麼渺小。

面對天地間躲無處躲的滅魂烈焰。雪瑤張開雙臂,腦海中閃過一連傳的容顏。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那絕望的少女在天地烈焰中隨風飄蕩。

她,是天地間最悽美的一道景色。

天地烈焰開始帶着焚燬一切的氣勢迅速向那水藍色的身影聚攏。

就在這時,一個灰色的身影帶着熱情與永恆的愛沖天而上,一把將她推開。

巨大的烈焰在一瞬間合而爲一,灰色的身影被熊熊聖火拖上九天,灰色衣袍隨風飄展。

他的容顏在雪瑤面前一晃而過。那安詳的笑、憂鬱卻無悔的眼神,是那麼刻骨銘心,那麼記憶猶新。

“哥哥——”空中響起雪瑤撕心裂肺的喊聲。

她向前撲,但怎麼也無法接近那個男子。

九天之上,那灰色的身影隨着天地烈焰的燃燒而旋轉不休,如風雨中的一片落葉在飄零。蘊含無上威力的天地幽焰瞬間將他淹沒。

終於,一切安靜了下來。

聖火如海潮般褪去。

單衝,他失去魂魄的身體如一塊失去控制的石頭般掉了下來。被一個水藍色的身影緊緊抱住。

觸手依然那麼溫暖,好似那一夜的擁抱就在眼前。

雪瑤懷抱着單衝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大雨淋透了兩個人的衣衫。

“哥哥——!”雪瑤將臉貼在單衝滿是雨水的臉上,“你醒來啊……”

但是單衝的身體開始漸漸冰冷,雪瑤用盡全力抱緊他,希望用自己的體溫使他甦醒,此時,這世上最後一個愛她的人就躺在她的懷中,嘴角上依然掛着那安詳的笑。

但是她想讓愛她的最後一個人再對她說一句話,叫她一聲“瑤兒”也成了奢望。

“哥哥,你醒來啊!”雪瑤拼命的搖晃着單衝的屍體。但是那個有着某些成年人都沒有的憂鬱眼睛的少年,永遠的閉上了他的眼睛。任憑雪瑤再怎麼喊,也不會再回答她了。

“哥哥,你不要瑤兒了嗎?瑤兒會聽你的話的,你快醒來啊!”她的衝哥哥一生命苦,他幾歲時就喪母,十幾歲時喪父,然後又遭到所有人的誤解、謾罵,接着自己心愛之人爲他而死,而自己連爲她報仇的能力都沒有。還要被仇家污衊。到最後,爲了自己疼愛的妹妹被九天聖火燒的魂飛魄散。這就是上天給他的結局,是這樣一個永恆的結局嗎?

“哥哥——”雪瑤對天長吼,臉上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了。

她懷抱着單衝緩緩的站起身,仰首望天。

風蕭蕭過,吹散她臉上的水珠。天。爲什麼要這麼安排?爲什麼不讓我死,而是讓我心愛的讓你爲我而死,你讓我活在這個世上,卻讓我心愛的人接連的離開我。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天地之大,何處是我的家。

人海茫茫,我愛的人吶,你在哪裡?

雪瑤走了,在火蓮教衆人也有些痛惜的目光中走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這個故事還沒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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